“澄練殿這是拿咱們娘娘做筏子呢!”酣春前腳送走了閔阿善,一個轉身就掛上了冷笑,便回後殿邊與酣秋道,“說什麼牧宣徽進宮進得晚,也不及咱們娘娘對宮中各處知道的多,誰不曉得內司那邊的幾個,對她們長錦宮的殷勤?真是這個難處,發句話難道還沒人去給她查嗎?擺明了借咱們娘娘的由頭,若是推薦過去的人出了差錯,怠慢了西平公主,也有咱們娘娘擋在前頭!”
“你就少說幾句吧。”酣秋淡淡的道,“雖然如此,咱們娘娘到底是太后欽點了管着宮事的,牧宣徽身邊的青衣光明正大登門,客客氣氣的說了來龍去脈,難道還不理她?”
酣春用力跺了跺腳,道:“我就是替娘娘覺得委屈。”
“娘娘自己沒開口,倒輪到你這做奴婢的可憐起來了?”酣秋輕斥,“莫要多話,隨我去翻一翻名冊,你就是不待見長錦宮,那西平公主總是陛下血脈,好歹在咱們殿裡養過一個月,沒見娘娘很是喜歡她麼?好生擇兩個人去,這纔是不給娘娘添亂的做法!”
酣春抿了抿嘴,道:“我知道了。”
曲氏身邊的人做事利落,不過兩天光景,趕着除夕前,就把人選送上來了,牧碧微就將溫太妃說過的兩個嬤嬤指了問:“這一個樊姓,倒是玉桐昨兒才學過的字,這個嬤嬤如何?”
過來回稟的是酣秋,聽了也不看單子,道:“這是高祖時候就進宮的老人了,並非採選入宮,而是因爲其夫早故,也無子女,家無恆產,就入宮來謀生的,之前就識着字,所以入宮後就伺候了已故的玉壽大長公主,後來大長公主下降,本打算將她帶到公主府的,哪知大長公主下降前夕出事沒了,她也就一直留在了鳳陽宮裡伺候,前些年溫太妃身邊缺人手,太妃喜歡能識文斷字的人,也不計較年紀,這樊氏又撥到了樂年殿,但兩年前因爲失手打壞了高祖皇帝賜給太妃的物件,太妃仁慈,也沒追究,只是就不要她伺候了。”
牧碧微沉吟道:“本宮這兒東西自有人收拾,倒也沒什麼特別珍貴的東西要她收着,在鳳陽宮伺候過嗎?這倒不錯。”
鳳陽宮與麟止宮,乃是皇嗣年長後搬過去的地方,前者爲年長公主居處,後者爲年長皇子居處,兩處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篩選過,認爲老實可靠,不至於帶壞了皇嗣的。
酣秋道:“左昭儀也覺得這樊氏不錯,宣徽娘娘可就要她了嗎?”
“一個人卻太少了。”牧碧微又指了名單上另一人道,“再要這個鄧氏,單子上說她一手簪花體寫的好,這樣正好在黃女史不在時也能指點幾句玉桐,本宮的字是沒法見人的。”
“娘娘卻是謙遜。”酣秋道,“那奴婢這就回去回了左昭儀。”
牧碧微點頭,命人拿了賞銀與她:“去罷,代本宮謝過左昭儀。”
酣秋也不推辭,接了道謝,便自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內司就引了樊氏、鄧氏到澄練殿,阿善打發了內司的人,把兩人帶到了後殿,牧碧微打量着她們,卻見兩人一般都是四五十歲年紀,俱是收拾得清爽利落,看着就是能幹的模樣,其中樊氏眼角略顯柔和,看着彷彿格外寬容些,鄧氏則顯得更爲精明,穿戴中等,可見到底是宮裡的老人,溫太妃也不苛刻,雖然名義上是犯了錯出來的,也沒被人趁機往死裡踩。
牧碧微因打着要叫她們以後帶着自己親骨肉的主意,等她們行完了禮,就客氣的讓她們坐了,見兩人舉止有度,神情也不見多麼惶恐,曉得對自己叫她們過來的用想來已經知道,也不廢話,道:“本宮膝下的西平公主就要四歲了,先前請了蘭蕙館的黃女史過來教授,女史教得甚好,只是一件,本宮身邊沒有什麼年長的人教導,公主身邊也沒個老成持重的人看着,所以就請左昭儀推薦了你們過來陪伴公主。”
樊氏、鄧氏都知道牧碧微甚得姬深寵愛,西平公主又是皇長女,何況牧碧微的長錦宮一向護短,她們兩個自打離了溫太妃跟前,雖然仗着資歷深,在鳳陽宮裡不至於被欺負,這也是因爲鳳陽宮裡如今沒有一位公主的緣故——因鴻壽宮偏僻,高太后也不待見薄太妃,所以同昌公主到如今還是跟着她的母妃,沒有入住鳳陽宮,如今鳳陽宮裡悽清得很,自然沒有不肯的道理,都道:“願爲娘娘盡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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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就命人去請西平過來,西平穿了大紅掐金的繡裙,戴着赤金瓔珞圈,手腕上一對響步鈴,被挽裳等一羣人簇擁着進來,先給牧碧微請了安,牧碧微含笑招手叫她到了自己身邊,指着樊氏與鄧氏道:“母妃給你新尋了兩個嬤嬤,你看可好?”
西平來之前已經得了挽裳的解釋,何況身邊多兩個人伺候少兩個人,她這年紀也不怎麼在乎,點頭道:“謝母妃。”
樊氏、鄧氏又對西平行了禮,牧碧微就叫她們陪着西平下去熟悉地方了——當然,如今兩人才來,雖然有溫太妃的緣故,但溫太妃也只說她們人還不錯,到底還是要挽裳她們留意看着的。
牧碧微打發了其他人,對阿善道:“既然已經有兩個弄過來了,過上幾個月,再使她們推薦其他人,一起都弄過來。”
阿善就將此事記下,又道:“娘娘還記得那蝶兒嗎?”
“蝶兒?”牧碧微沉吟了下,倒還有些印象,“你可是說那故意引起西平注意的小宮女?”
“娘娘當日說若她只想着上進,不是打其他主意的話,也未必不可以不給她一個機會。”阿善道,“奴婢前兩日想起來問了問,說她因爲換了清閒的差使,如今倒是養的白嫩了許多,這些日子倒也老實。”
牧碧微道:“左右才見了樊氏和鄧氏,叫她過來看看罷。”
那蝶兒就在澄練殿裡,一會就被叫了過來,只見她穿着一身七成新的嫩黃色衫子,下邊是半舊的柳綠裙,那衫子看着有些眼熟,彷彿是素歌一件不要了的,她行過禮,牧碧微叫她起身,打量幾眼,見她皮膚果然好了許多,雖然還有些拘謹,但也有幾絲遮掩不住的喜色。
牧碧微心思轉了一轉,便道:“你可想去伺候西平公主?”
“回娘娘的話,奴婢願意!”蝶兒毫不遲疑的復跪了下來,大聲道。
阿善就笑了:“這孩子倒是老實。”
牧碧微也笑了一下:“你願意,可也有許多人願意。”
“能夠伺候公主殿下是奴婢們的福分。”蝶兒遲疑了一下,道,“奴婢自也是想要這福分的。”
“但你生的也不美,聽說除了會編些蚱蜢之類的玩物,旁的也沒什麼會的,本宮爲什麼要指你去伺候本宮的掌上明珠呢?”牧碧微笑着問。
蝶兒咬了咬脣,她雖然年紀不大,卻知道若是能夠伺候西平公主,往後非但身份不一樣,前程也與在澄練殿裡做個粗使的小宮女有天壤之別——跟着公主出府的貼身使女,即使是奴婢,可嫁個尋常小官小吏都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畢竟無論前魏還是本朝,皇室對公主歷來就寬容些,宣寧長公主連右相之位都是光明正大的向弟弟替自己丈夫要到的。
“奴婢雖然愚笨,卻可發誓對公主一世忠誠,絕不違背!”蝶兒琢磨着牧碧微的意思,堅定道。
牧碧微又笑了:“願意對西平公主盡忠的人也不少呀!”
“……”蝶兒到底年少,這會兒就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半晌,才忽然靈機一動,“也許公主殿下對奴婢……對奴婢還有些印象?”
牧碧微看了眼阿善,阿善就笑着道:“公主早就忘記這回事了。”
“公主殿下年紀小,但娘娘卻是記得奴婢的。”蝶兒福至心靈,道,“不然娘娘怎會忽然召奴婢來呢?可見雖然願意伺候公主殿下、對公主殿下忠心的人極多,可奴婢卻佔了個便宜,先被娘娘記得。”
阿善笑道:“倒是嘴巧。”
牧碧微微笑着道:“你的確佔了一個便宜,一來,本宮這兒人手一直不足,尤其是穆氏死後,伺候西平公主的人一下子羣龍無首,今兒方補上了兩個嬤嬤;二來,西平公主現在到了年紀,身邊也該添些年紀小的宮女伺候了,你呢恰好是本宮這兒年紀最小的幾個之一;三來麼本宮的確記得你。”
她慢慢的道,“這些日子本宮一直使人看着你。”
蝶兒一呆,就聽她繼續慢慢說着,“你是個有心思的——也不必害怕,人皆有欲,就連本宮也不例外,你小小年紀進了宮來伺候人,想來從前也沒少過苦日子,想過好點的日子也不奇怪,伺候西平公主,可是既體面又輕鬆,如今西平正在學着種種東西,你若到了她身邊,若女史和嬤嬤們心情好,少不得也要學上點,這樣的差使,滿宮裡的小宮女,不想爭奪的可謂是少之又少。”
蝶兒深吸了口氣,大聲道:“奴婢求娘娘給奴婢這個機會!”
“給你這個機會可以。”牧碧微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只不過你能做多久,就是你的問題了!”
蝶兒聽了前一句話,面上的喜色再難抑制,再聽後面一句,卻是一呆。
阿善提醒道:“還不快快謝過了娘娘的恩典?”
“奴婢謝娘娘大恩!”蝶兒下意識的叩了個頭,卻茫然的問,“但……娘娘說的能做多久……”
“本宮可以給你到西平公主身邊伺候的機會。”牧碧微慢條斯理道,“只不過,你也沒伺候過公主,本宮也不知道西平公主是不是喜歡你,所以,若是你不如公主的意,或者本宮認爲你做的不好,那麼你從哪裡來,還是回哪裡去,明白嗎?”
見蝶兒面色沮喪,她又悠然道:“你若不想,那就回去罷。”
“不!”蝶兒忙道,“奴婢謝娘娘!奴婢一定好好兒伺候公主殿下,爭取早日叫娘娘滿意、叫公主也同意留下奴婢!”
“很好,去罷。”牧碧微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