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聽她解釋了方纔與牧碧微交換眼神的緣故,臉色才緩和了點,可目光卻黯淡道:“哀家本以爲先帝沒了之後總還有三郎可以依靠,卻不想如今竟也要看起他的臉色來了。”
“太后這話說的,陛下雖然是九五至尊可如今還沒及冠哪,他喜歡那些個女子也不過是小孩子脾氣罷了,先頭的範氏、繆氏不就是個例子?”溫太妃命四周的人都下去了,這才正色勸道,“當初歐陽家的人過來向太后稟告了此事,我就覺得……這事怕有蹊蹺。”
“怎麼沒蹊蹺?”高太后冷笑道,“歐陽氏那孩子是哀家跟前看着長起來的,她有幾分能耐哀家清楚的很,若說那牧氏招她動了殺心未必沒有,但牧氏若是死在了狩獵場上說歐陽氏串通了歐陽家的人動了手腳哀家也還相信,但說兜兜轉轉利用何氏去毒害牧氏……何氏那小賤人,豈是歐陽氏對付得了的?”
溫太妃道:“正是這個理兒,只是太后也想一想,那離恨香的確不像是何氏能夠弄到手的。”
高太后咬牙道:“三郎也是太偏心!此事哀家聽歐陽家說了情況都覺得漏洞處處,換作了先帝高祖兩朝,何氏哪裡能逃得了?”
“依我來說啊,陛下這麼做倒也沒錯。”溫太妃卻心平氣和的說道,“太后想啊,離恨香不拘是凝華什麼時候給了那何氏的,只是一件,那何氏要以此下手,旁的不說,估計着牧氏毒發之後使人稟告陛下跟着搜山……這事沒有凝華幫忙憑何氏可未必做的來,不然怎麼一大早的一個下嬪一個妃子都病倒了,這纔有牧氏去探病並折黃櫨的事兒?”
“這又如何呢?”高太后出身名門望族,如今又穩坐太后之位,牧齊雖然也是大臣,可牧碧微的性命,能保則保,真正被弄死了,她也不是很在意,因姬深方纔爲牧碧微的緣故與她爭執,這會對牧碧微也是說不出的厭惡,恨不得她就死在了西極山纔好,語氣便也冷淡下來。
溫太妃正色道:“方纔陛下說的那番話裡有句卻是極對的——牧氏是陛下身邊的青衣,侍奉陛下左右纔是她的本份,太后請想,若是牧氏那日奉命探望何氏之後不欲親自頂着山風去折黃櫨,而是打發了其他人去,自己繼續回陛下跟前伺候,若被她打發去折黃櫨的人折過之後也捧到了御前,那陛下……”
高太后聽了不覺悚然一驚!
溫太妃溫言道:“陛下重罰凝華可不只是爲了牧氏呢,我看啊多半還是爲了凝華也好,何氏也罷,此舉等若是威脅到了陛下的安危——”
“你說的對!”高太后才傷心過姬深的不聽話,如今被溫太妃提醒卻是後怕不已,以手按胸,目中露出怒意,“這何氏……當真好膽!若三郎有個什麼閃失,哀家就是將他們何家上下九族誅盡也難消心頭之恨!”
溫太妃嘆道:“咱們在事情都塵埃落定了再來聽此事,都覺得害怕,又何況陛下當時呢?聽說這牧氏中毒幾欲死去,想來也是陛下親眼看見了離恨香遇黃櫨之後的毒性強烈,所以盛怒之下才罰得重了,凝華說冤枉卻也不冤枉,說不冤枉,太后先前說的也對,要說凝華做的我卻不信,凝華是愛使性.子,但對陛下卻決計不敢有不利的!”
“原本只當那何氏是個會鑽營的,卻不想她膽子如此之大,居然連三郎的安危都視同兒戲來了!”高太后怒不可遏,眼中閃過殺機,“這個何氏,不能再留了!”最後一句猶如冬夜碎冰相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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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和頤殿,姬深攜着牧碧微登上帝輦,帝輦才起,姬深便不悅的問:“微娘不想要位份嗎?”
“奴婢想要個正經名份,可卻更不想陛下聖譽受損啊!”牧碧微早知道姬深必然會因爲自己的拆臺不喜,立刻放柔了聲音依過去,帶着一絲委屈道。
姬深被她這麼一依偎,語氣才緩和了下來,撫着她鬢髮道:“方纔溫母妃已將此事推到了歐陽家頭上,你又何必再擔心什麼?”
牧碧微心想,你當我會把到嘴邊的肉推開麼?若不是信着溫太妃所言,誰耐煩出來頂撞你?嘴上卻依依解釋道:“溫太妃那是爲聖譽考慮,故作此言,太后娘娘念着太妃與陛下的面子才點了頭的,若是陛下再要提奴婢的事情,奴婢看太后的臉色……心裡實在害怕,何況任太醫也在,這……奴婢再想要旁的什麼,又怎麼比得上陛下呢?”
這話聽得入耳,姬深不覺俯首在她鬢上吻了一吻,嘆道:“你也是太過小心了,太后怎麼說也是朕之生母,就算今日朕不去着和頤殿的人莫要多嘴,她也會在人前爲朕遮掩的。”
牧碧微靠着他胸膛委屈道:“奴婢是擔心太后爲奴婢的緣故再生氣……奴婢哪裡擔當得起呢?到時候陛下跟着擔心太后的身子,奴婢卻是萬死難辭此罪了!”
姬深愛憐道:“方纔任太醫不是說了嗎?母后並無大礙,你不必如此擔憂。”
這般解了姬深心頭不快,到了宣室殿,又伺候着姬深換了常服,牧碧微究竟在春狩裡中過一場劇毒,這會忙碌下來也覺得疲憊,恰好樓萬古在殿外求見,牧碧微就趁機說迴風荷院裡換身衣服,姬深在她腮上吻了片刻便準了。
回到風荷院,因阿善是先被送過來的,守門的就換作了葛諾,見到牧碧微眼眶迅速紅了,帶着哭腔道:“青衣出去了這麼一回,怎的人瘦成了這個樣子?”
他不說牧碧微自己還不覺得,被他一說牧碧微也記起這兩日束腰都要多餘出些來,可見聶元生雖然給自己解毒解的及時,但究竟毒性猛烈,在行宮裡也沒個好調養,究竟損了元氣,牧碧微暗暗記下來這筆帳,一邊走上九曲橋一邊問葛諾:“阿善怎麼樣了?”
在西極行宮度過了近一月的春狩,鄴都卻儼然變了一番天地,這小小的風荷院也不例外,橋下的荷池開了凍,向陽溫暖的地方甚至還浮上了幾點綠意,正是還沒舒展開來的荷葉,岸邊廊上也有星星點點的鵝黃之色,卻是一派春意盎然了。
葛諾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才道:“善姑才喝了一碗雞湯,看着倒還精神。”
他比呂良靈巧,卻沒有跟着詢問春狩經過——歐陽家回鄴都通風報信,難免有消息遺漏出來,這件事裡牧碧微險死還生,連帶阿善都吃了個大虧,問起來只會叫牧碧微感到沒臉和掃興,葛諾再好奇也不會這麼做的。
果然牧碧微提也沒提阿善如此的緣故,快步穿堂過室,到了後頭偏房阿善住的地方,卻見挽袂守在了榻邊正端着一碗肉粥喂着阿善,見到牧碧微進來忙放下粥行禮,牧碧微擡手免了,葛諾眼疾手快,從旁端了繡凳放到榻邊不遠處,牧碧微便看着挽袂伺候阿善喝粥,端詳一番阿善的臉色,欣然道:“阿善果然看着精神多了,如今好歹回了宮,可以定定心心的調養一番!”
“奴婢這裡不打緊,女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伺候陛下緊要,女郎可不要任性。”阿善氣色已經恢復了七八成,中氣卻仍舊未足,她中毒不如牧碧微深,可爲了叫聶元生帶走牧碧微,自己勉強出了黃櫨林,耽擱時間太長,行宮裡藥材究竟不及鄴都整齊,而且她是尋常宮人的身份,許多好藥也輪不到她用,如此倒比牧碧微損傷的更加厲害,當着挽袂和葛諾的面她不能直接問太后的態度,便提醒牧碧微不要疏忽了姬深。
牧碧微示意她好生用膳,這才道:“宣寧駙馬掐着時辰來給陛下稟告春狩收尾之事,我趁機向陛下求了過來換身衣裳。”
阿善聽了忙把挽袂遞到脣邊的一勺粥推開,示意挽袂去服侍牧碧微更衣。
葛諾極有眼色的上前道:“善姑若不嫌棄奴婢來伺候善姑喝粥?”
“奴婢這兒叫葛諾搭把手就是了,女郎不要耽誤了陛下差遣。”牧碧微在宮裡唯一的靠山就是姬深,尤其這次春狩裡先是姬深執意單獨鬥虎受了輕傷,如今傷雖然好了,但畢竟受過傷,接着又出了下嬪凝華被廢之事,這纔回宮第一日,接下來還不知道要掀起什麼樣的事情呢,阿善怎麼能看牧碧微不抓緊了姬深?
阿善這番心思牧碧微自然知道,她嘆了口氣道:“我曉得了。”
示意挽袂把粥碗交給葛諾,跟自己出去。
到了牧碧微住的屋子,牧碧微四顧,見周圍都打掃的乾淨,但箱籠之物卻都是沒動過的,她心下覺得滿意,在銅鏡前坐了,便道:“這段時間卻是辛苦你守在這裡了。”
“青衣哪裡的話,這些都是奴婢們份內之事。”挽袂也聽到些春狩裡的事情,歐陽凝華被廢,對於曾經得罪過邵青衣的葛諾來說實在是件好事,她和葛諾姐弟相稱,知道了也是很高興的,只是歐陽氏這一回被廢又和牧碧微有關,據說還扯到了何容華,挽袂知道自己此刻正服侍的這位主兒心機百變,饒是如此也與阿善雙雙中了毒撿着一條命回來,可見這回春狩隨駕的妃嬪固然不多,但其間的交鋒何等激烈,卻是不敢多說一句話,乖巧的拿了玉梳替牧碧微解了長髮重新梳理起來。
牧碧微也無暇和她詳細說旁的,趁着她給自己重新梳髻的時辰,開門見山問起了春狩時鄴都皇宮裡發生的事情。
挽袂顯然也是有所準備的,一邊輕手輕腳替她梳着發,一邊道:“這段時間宮裡卻沒什麼事,太后身邊的莫作司還是住在了祈年殿,只是孫貴嬪中間鬧過幾次,莫作司這會也不敢太過拘束了孫貴嬪,有時候孫貴嬪也出了安福宮的門,到御花園裡轉一轉的,唐隆徽差不多每天都會去探望孫貴嬪,倒是平樂宮裡靜悄悄的,姜順華如今差不多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從未踏出過宮門一步,但太后倒也不曾因此忘記姜順華,好東西流水也似的往平樂宮裡送,奴婢聽人議論說姜順華聽了蕭青衣的話每日進補,如今整個人胖了許多,容色大減,這才越發不愛出門呢!”
牧碧微不覺問道:“姜順華既然是把宮門關了過日子,陛下又不在宮裡,這話是怎麼聽到的?”
“太后的賞賜都是甘泉宮的宮人送過去的,冀闕宮裡的宮女大多是太后宮裡分出來的人,奴婢是聽她們說的。”挽袂道。
因姬深重色輕德,所封的貴嬪與隆徽並順華出身都太過低微,高太后對冀闕的宮女盯得極緊,當初左昭儀才進宮的時候,更是藉着左昭儀接手宮權之際把冀闕的宮女狠狠的梳理了一遍,稍有姿容者統統攆了出去不說,宣室殿裡更是清洗的就剩了太后特特調去的蕭、宋二人,以至於如今的宣室殿只有牧碧微一個青衣頂着宮女的份。
但這並不是說冀闕宮其他地方沒有宮女了,畢竟是內朝所在,亭臺樓閣卻不少的,這些地方能夠留下的宮女自然沒有生的出色的,爲着冀闕的面子不過是不醜罷了,就是這些人,許多還是甘泉裡派過來,被反覆敲打過的……
牧碧微想起挽袂之前提過這冀闕的宮女,剛開始是連皮色白淨些的都不留的,挽袂若非生的平常怎麼也沒指望進來,覺得高太后也實在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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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悲劇的事情
陪去西極行宮的御女,是路御女,司御女是跟着範世婦一起失寵的那個,奈何我寫了這麼多,實在沒法改了。
所以……這是兩個人,大家領會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