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時候牧碧微醒來,還沒叫人,卻在枕畔見着了一支珠釵,她心下一驚,下意識的取過一看,不出意外的在釵底看到了一個極小的篆字,牧碧微在閨閣裡時課業就平平,琢磨了片刻才認出來是自己閨名“微”字,捏着珠釵發了會呆,她才叫進阿善伺候自己梳洗,趁旁人沒進來之際,低聲問:“他昨晚來過?”
阿善一呆,隨即道:“奴婢沒有察覺。”
“你看。”牧碧微將珠釵遞與她看,阿善看了,輕聲道:“多半是他留下的了,不知道爲什麼沒有喚醒女郎。”
牧碧微想了想,道:“你叫挽袂進來伺候,先趁着陛下回宣室殿裡更衣的光景,取份點心代我送過去,順便,打聽一下他如今是不是還在宮裡。”
阿善點了點頭便出去了,牧碧微被挽袂伺候着梳洗過,西平和新泰過來請了安,三人一同用畢早膳,打發兩個養女去和黃女史進學,阿善才回來,先叫其他人退下,這才輕聲道:“他如今不在宮裡——聽說,昨兒個夜裡叩閽請了正當值的容太醫,似乎那聶慕柏病得不輕!”
“不是說風寒麼……”牧碧微怔了一怔。
“風寒在富貴人家也不是沒有送命的。”阿善道,“何況如今很不湊巧,任太醫因爲天花的事情被困在了甘泉宮裡,他那麼大的年紀了恐怕現在自身都難保,那容太醫雖然一直口碑不錯,但論醫術到底是不及任太醫的。”
牧碧微心頭動了一動,道:“我知道了。”
又問過去的這一夜宮裡各處情形,阿善看了看屋角的銅漏,道:“葛諾該回來了。”
葛諾果然不久之後匆匆來報,神色之間不掩喜色:“正如娘娘所料,步隆徽不成了!”
“怎麼個不成法?”牧碧微問。
“永淳宮裡傳出來的消息,是昨兒個步隆徽回到善嵐殿後召見穆世婦,不知道怎的,就被穆世婦劃花了臉!”葛諾笑着道,“娘娘想啊,先前陛下處處偏袒着步隆徽,無非就是因爲步隆徽生得好,如今,步隆徽容貌盡毀,又能做什麼呢?”
牧碧微並不意外步氏出事,但下手的竟然是穆氏,卻叫她大吃一驚:“當真是穆氏嗎?”
“正是她。”葛諾也知道牧碧微意外的意思,忙解釋道,“先前奴婢聽說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的,說起來穆世婦從做采女的時候就一向怯生生的,之前她被分到永淳宮裡住的時候,因爲先前步隆徽的傳言還惶恐難安,向來見到步隆徽都是驚恐萬分——惟恐被步隆徽謀害了去!不想如今居然是她下的手……但善嵐殿那邊都說是人人目睹呢!”
“這可真是意想不到了。”穆辰曦和牧碧微談不上仇怨也談不上親近,她頂下了謀害步氏的罪名,牧碧微也不過爲她的性情轉變吃驚,卻並不擔心的,當下感慨了一句,又問,“陛下如今可去了善嵐殿?”
“原本陛下是要去的,只是被右娥英勸住了。”葛諾道。
他話音才落,外頭素絲匆匆來報:“娘娘,林甲過來說,彷彿看到帝輦往咱們殿裡來了!”
牧碧微一皺眉,頓時想起上回右娥英也是藉着姬恊的名義把打算去探望步氏的姬深哄了過來的情形,當下叫進人來匆匆裝扮了一番,趕到殿門前,果然姬深與右娥英雙雙下了輦,說說笑笑的走了上來。
“微娘不必多禮。”步氏出事的消息,按着葛諾的說法姬深已經知道了,但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右娥英哄得開心,倒也不見什麼悲慼難過甚至是惋惜,含着笑叫了牧碧微起身,問道,“大娘和二孃呢?”
“回陛下的話,玉桐和瓔珞都在聽女史教導呢,妾身就沒叫她們,免得聽到陛下來了,她們只顧膩着陛下,耽擱功課!”牧碧微掩嘴笑道,她曉得姬深並不是很在意這些,果然姬深只問了一句,又關心起了姬恊:“三郎可好?”
牧碧微道:“都好,陛下可是來看他的?”
就聽右娥英嬌媚道:“表兄,牧貴姬這話裡有話,似乎在埋怨表兄很有些日子沒有過來了呢!”
牧碧微曉得她如今命不長久,再說自己也不是當真對姬深有什麼意思,並不肯在這會與右娥英結怨,當下就含笑道:“妾身哪裡敢埋怨陛下呢?再說妾身如今姿容日減,不到右娥英跟前,還能拿胭脂花粉遮掩遮掩,到了右娥英跟前,那是被比得連站都站不住了,如今見駕心裡都怯着呢!”
右娥英聞言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幾日不見,牧貴姬的嘴可是越發的甜了!”
姬深此來正是爲了看看姬恊,當下就要進去,牧碧微言笑晏晏的在前引路,一路上不時奉承右娥英幾句,不想纔到了後殿,就有一個小宮人託着一罐酢漿冒冒失失的一頭撞在了右娥英的侍者身上,那酢漿好巧不巧,一下子翻在了右娥英裙襬上!
小宮人見惹下大禍,嚇得臉上血色全無,驚慌失措的跪了下來沒命的磕頭求饒——牧碧微也是目瞪口呆,一面拿了帕子給右娥英擦拭,一面低聲不住賠罪,阿善怒道:“不長眼睛的東西!竟敢衝撞了右娥英!”
姬深也覺得掃興,就吩咐道:“拖下去,按宮規處置!”
牧碧微捏着帕子爲難道:“都是妾身不好,治宮不嚴……”
右娥英看着自己的裙子皺了皺眉,到底道:“不過是小事。”因爲裙子被弄髒,右娥英生性.愛潔,便想着儘快更換,只是她如今可不想把姬深留在澄練殿裡,牧碧微忙建議道:“妾身看娘娘與妾身身量彷彿,妾身前幾日新做了一套宮裝還沒上過身的,娘娘若是不嫌棄不如先換上?畢竟雍純宮總也有些路程。”
“如此也好。”右娥英聽說是沒上過身的新衣便點了頭。
右娥英更衣的時候,姬深獨自去看了姬恊,沒過多久便出來了,恰好右娥英更衣畢,便問:“表兄不多與三皇子玩耍片刻?”
“三郎睡得沉,伺候他的人告訴朕,小孩子這會多睡一睡身子骨好。”姬深道,“朕就不吵他了。”
右娥英皺了下眉,隨即笑道:“算着辰光,如今善嵐殿裡也差不多收拾好了,或者咱們一起去看看?”
牧碧微便藉口還要照料兩位公主,留了下來,前腳殷勤的送走兩人,後腳便吩咐殿中所有人立刻更衣沐浴,換下來的舊衣也不必洗了,皆取火焚燒殆盡!
饒是如此牧碧微還不放心,又讓林甲帶人看住了各處的宮門,叫人燒上艾草到處薰染,折騰到了晚膳時才坐了下來,西平和新泰結束了功課過來請安,見她神色疲憊,又聽殿裡上上下下的忙碌,都十分奇怪,雙雙問道:“母妃今兒都在做什麼?”
牧碧微嘆了口氣,敷衍道:“殿裡有人咳嗽,怕過了你們,所以叫他們收拾了下。”
打發了兩位公主,牧碧微叫阿善替自己揉着肩,尋思道:“我到底還是不放心,只是容戡被他請走了,如今也沒相熟的太醫,再說陛下和右娥英才走,我這裡就這樣折騰,還要請太醫,難免叫人進讒言。”
“右娥英這兩回,都是拿咱們殿裡做藉口引開了陛下,她是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了的,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盤算?”阿善沉吟道。
“不管怎麼說,甘泉宮裡天花的事情蘇家嫌疑極大,爲了恊郎再小心一些也是使得的。”牧碧微眼神冰冷的道,“總叫她這樣來往實在太過被動,指不定什麼時候一個疏忽……我可就恊郎這麼一個親生子!必得想着法子叫她以後不要來了!雖然底下的宮人的性命不值得什麼,但每次都阻止右娥英到恊郎跟前總不是什麼好法子……對了,今兒陛下到恊郎身邊時,成娘子她們看得緊罷?可別叫右娥英在陛下身上動了手腳!”
阿善道:“成娘子和挽裳是不錯眼的看着的,奴婢想,右娥英愛慕陛下,陛下可是沒出過花的,未必肯傷害陛下。”
“正因爲如此所以我才讓陛下去探望了恊郎!”牧碧微神色鄭重的道,“不然我的兒子誰稀罕他來關心呢?”
阿善憂慮的道:“偏他如今脫不開身……”
“他也有要忙的事情。”牧碧微嘆了口氣,道,“不論什麼人,都不可能時時刻刻能夠指望上的,到底還是得咱們自己來……嗯,今兒個新泰挑的人怎麼樣?”
“都依了女郎建議的,選了看着機靈又不張揚的三個小宮女。”阿善道,“連着昨兒個選的芳兒一起都改了名,咱們殿下也選了一個生得可愛又愛說笑的宮女。”
牧碧微笑了一下,問道:“改了什麼名?”
“新泰公主的四個宮女,從了葉字,分別叫葉茂、葉濃、葉鬱、葉華,咱們殿下湊趣,給新選的宮女起名叫花兒。”阿善含笑道,“小宮女好尋,如今殿下們還小,有不好的打發了再換,反正宮裡宮人多得是,只是嬤嬤的話……”
牧碧微道:“趁着如今宮裡亂着,將溫太妃早先給的名單上的嬤嬤都調過來好了,這事打發岑平去辦。”
因爲說到溫太妃,牧碧微心頭又添了心事,嘆氣道:“太妃實在是無辜得很!早點就很該出宮隨高陽王住了,也可以免了這回的災禍……這真是……”
溫太妃卻是沒出過花的,如今的甘泉宮,一定能夠活下來的,除了武英郡夫人和高太后,實在沒有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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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明年見!!!!!!!!
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