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的在殿上坐定,又調笑了幾句,姬深再顧左右,見一對新寵卻是遠遠的站在了殿下,昂首挺胸衣帶當風,望着就是賞心悅目,只是都目不斜視,故意不看殿上,就笑着招手叫她們走近來:“怎的站那麼遠?”話是這麼說,語氣卻甚爲和藹,顯出縱容來。
孫氏微微眯眼,就見那雪兒向上面看了一眼,扭過頭去,冷哼道:“幾位娘娘不喜歡我們姐妹靠近陛下,當着娘娘們的面,我們哪來那麼大的膽子敢到陛下身邊去呢?”
“嗯?”姬深頓時皺起眉,狐疑的打量着身邊的妃子。
何氏淡淡的解釋道:“方纔使她們跳了一支舞,覺得好,想再使她們跳支,不想就慪起氣來了。”
“哼!”那冷兒、雪兒聽她這麼避重就輕的回答,很不滿意,姬深面對新寵舊愛,也不想她們結仇,便圓場道:“想是她們累了,你們若喜歡看舞,也別總支使她們,使內司從教坊傳人就是。”
這話一出,明擺着是維護冷兒、雪兒,孫氏臉色陰了一陰,看了眼何氏與牧碧微,牧碧微就道:“陛下說的彷彿咱們委屈了這兩人一樣,不過是叫過來問了幾句話跳了一支舞,想來陛下疼她們疼得緊,倒覺得咱們虧待了她們一樣,畢竟她們如今也只是美人之份,從前逢着節時,妾身宮裡的段美人柳御女也都是有拿手的活計演來看的,誰想到這兩位美人格外嬌弱呢?”
她這麼說着時,笑意盈盈的望着殿下,冷兒、雪兒本是一臉傲氣,被她這麼和顏悅色滿面春風的一看卻不禁有些寒意,冷兒出來道:“非是我們姐妹嬌弱,論到這柔弱之態,誰能比得過宣徽娘娘?只是幾位娘娘一會兒支使咱們姐妹跳這個,一會兒要跳那個,咱們姐妹進這宮來到底是爲了伺候陛下而不是供滿宮裡的貴任驅策,就是教坊裡專門習舞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呢,不然哪裡應付得了這許多貴人?”
“冷美人說的這話卻是好笑。”上頭戴氏冷笑了聲,尖刻道,“本宮巳時初請了幾位姐姐來宴飲,未中想到你們兩個,因此右昭儀讓居賢人親自前去,好聲好氣的把你們請了來,不過讓你們跳了一支舞,如今也才申末,這滿殿裡的人都看着你們跳了多久,怎就變成了支使個沒完了?”
冷兒一窒,雪兒卻接口道:“求陛下做主。”
牧碧微見姬深眼色,心中暗罵這雪兒好生狡詐,這是篤定了姬深會偏心,當下冷笑一聲:“這話說的倒彷彿是咱們幾個妃子聯合起來冤枉區區兩個美人了?”
孫氏雖然與牧碧微不和,樂得看戴氏丟臉,但被牧碧微提醒,也醒悟了過來,今日自己可也在這裡,這許多人居然沒辦法兩個新進宮的美人,往後這六宮裡還怎麼出門?
當下就將手搭上了姬深的肩,眼中噙淚,激憤道:“陛下難道就這樣想妾身與妹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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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回到澄練殿時天色已暮。
阿善替牧碧微解了裘衣,到後殿,牧碧微召來西平問了幾句,打發她去洗手預備用晚膳,等到了晚上西平被挽裳陪着去睡了,兩人才有功夫說起新寵的事情:“安平王這是打什麼主意?”
阿善道:“要說他是看中了陛下喜歡好顏色的弱點,企圖前朝後宮裡應外合,但觀這對雙生子的爲人,驕橫跋扈,這才一進宮,就叫陛下冷落了包括右昭儀在內的宮妃不說,今兒行事,更是儼然不把六宮放在眼裡的架勢——”
“與我們這些人鬧翻,倒也在情理之中。”牧碧微冷笑了一聲,“你莫忘記龔世婦的例子!那龔氏的身孕滿宮裡都清楚到底是誰下的手,虧得陛下還能堅定不移的以爲是龔氏自己沒福氣!不就是因爲何氏從前一直對龔氏噓寒問暖的照料着嗎?此外,朝野都曉得陛下不喜歡世家女,無非是因爲世家女郎典雅守禮、貞靜淑賢——至少表面上如此,陛下卻嫌無趣呆板,安平王哪裡不知道要得陛下喜歡,這送進宮來的美人總也有些特別之處才能站住腳,不然,看看孫氏,她往那裡一站,有多少人能夠不黯然失色?”
“女郎是說,安平王故意教導這兩個人作出今日之態?”阿善沉吟道。
牧碧微道:“你看那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冷兒,一個雪兒,再看她們容貌舉止儀態,豈不是人如其名,冷冰冰的一副不易親近之態?”她輕蔑道,“陛下重色,卻非專一之人,若是美人如花,他啊是拿這六宮當花圃,裡頭的女子視作花卉,一心一意琢磨着百花齊綻的風情,若孫氏國色天香如牡丹,何氏嬌豔欲滴若玫瑰,我呢可比在水之蓮……這冷兒雪兒兩個,豈不是如同冬日之梅,凌霜傲雪——當然她們骨子裡未必有那麼好,但至少面上這副模樣正補了宮中所無,又怎麼能不得寵?”
阿善道:“她們就不怕惹了衆人之嫉?”
“這宮裡人只會越來越多,陛下卻始終只有一個。”牧碧微冷笑着道,“誰得寵不是招人嫉恨?你道人人都是生來是顏氏那一個性.子,麪糰兒也似由着人當面指桑罵槐都只低着頭忍了?”
阿善想想也的確如此,況且這冷兒、雪兒姐妹兩個固然出身不高,卻是安平王送進宮裡的,如今安平王也坐穩了右相的位置,她們兩個在前朝也不是沒人扶持,而且安平王既然要謀實權,自然對牧碧微是懷着敵意的,而孫氏呢,她自己是孤女,對有後臺的妃嬪哪裡能不懷着警惕?再加上何氏也不是手軟的,如此看來宮裡這三位都不能能討好的主,換作了她想到這裡也覺得乾脆鬧翻了纔好。
“只是她們跋扈太過,若不打壓,怕是要掃了女郎的面子。”阿善沉吟着道。
牧碧微道:“打壓自然是要打壓的,只不過孫氏頂在最前面,咱們先不急。”
“孫氏上回連唐氏的事情都忍了,奴婢在想這一回她會不會也忍了?”阿善道。
“這個不一樣。”牧碧微搖頭道,“對付唐氏,咱們是有理有據,而且我位份還壓唐氏一頭,在宮裡也有兩年了,如今這麼兩個新人,就公然打她的臉,這可不比我當年進宮時候,那一次固然祈年殿吃的虧比這回還大,但到底是私下裡的,表面上我總是對孫氏恭敬的,孫氏這次要再忍了,往後她這個右昭儀還有幾個人看得起呢?別說她還打着撫養皇長子的主意!這一回讓了,氣勢一喪,往後日子還怎麼過?”
阿善便笑着道:“叫她頂在前面也好,陛下護着新寵,孫氏又自詡寵愛一向都是頭一份,兩邊爭起來無論哪邊吃虧咱們都樂得看熱鬧。”
牧碧微懶洋洋的道:“宮裡進新人也不可能就這麼一次,不可能每個新人都是小龔氏的,看着就是,左右如今還輪不到咱們先出手……對了,黃女史那裡的事情?”
“黃女史原本的確是推說不知道的,奴婢再三催逼,黃女史才說了幾個人,裡頭正有太妃當年趕出去的人在裡頭,黃女史倒是老實,連這個也說了,女郎你說若是這樣咱們還把人要過來,會不會叫太后注意,疑心到了太妃?”阿善小聲問。
牧碧微皺起眉來,她如今人手匱乏的很,尤其是能夠照料子嗣的人,在穆氏死後只有一個半,那一個自然就是阿善,輕易離不得自己的,半個是挽裳,她年紀較長,如今西平公主也快四歲了,不必乳母照料,叫挽裳帶人看着還能應付應付,問題是若一年後自己有了親生子,沒個老成放心的人照顧,怎麼能夠放心?
溫太妃特意趕走的那批老嬤嬤,顯然照料子嗣上面是有經驗的,背景也還清白,照理說溫太妃那兒的人手即使安插進去,多半不是先帝就是如今太后的人,總沒有謀害皇嗣的道理。
只不過雖然如此,到底也要親自看一段時間才成。
她思忖了良久,道:“就把她說的幾個人都叫了過來,咱們先不把溫太妃預備的人手全部留下,先留上一兩個,想來也未必多麼打眼。”
阿善也曉得如今澄練殿里人手不足,牧碧微又開始調養身子了,便道:“也好,奴婢明兒就去叫她們過來。”
“不要直接去叫。”牧碧微道,“先去華羅殿,告訴左昭儀,西平也大了,如今又請了女史在教導禮儀,想着她身邊伺候的人手總是不足也不是一回事,小宮女好補,但積年知事的老嬤嬤可也要補上一兩個,如此也好帶一帶那些年紀小的,知道該怎麼伺候。”
阿善會意,點頭道:“女郎放心,奴婢一定原話告訴左昭儀,請左昭儀也推薦一二——最好是撫養過皇嗣的老嬤嬤,也好叫女郎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