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宮不比其他宮室,此宮獨引了城外沸泉,冬日無須炭火也是一片融融暖意,牧碧微跪在了微溫的殿磚上並不覺得冷,如今總算等到了高太后問起自己,心下暗鬆了口氣,從從容容的起了身,復行了個常禮,又請了一回安。
見她雖然進宮才幾日,卻禮儀無缺,高太后倒是歇了幾分遷怒之心,但到底還是淡淡的:“你才進宮來不幾日,伺候皇帝即使用心怕也有不懂得的地方,要好生請教方賢人,不可自恃陛下對你的憐愛而生出驕橫之心,可知道麼?”
牧碧微神態自若的謝了她教導,複道:“奴婢謹記太后教誨。”
溫太妃和善的笑了一笑,對高太后道:“太后瞧她這模樣,像不像當初牧齊才進宮的光景?”
牧碧微聽了此話卻是一怔,牧齊雖然如聶元生一般也是做過皇子伴讀的人,但他與聶元生又有不同——聶元生是姬深幼年時候就伴隨左右,陪着他一路讀書習武,末了得封太子入主東宮最後登基的人,而牧齊被領進宮中爲所謂的伴讀時,事實上先帝睿宗那會已經開始議政,而牧齊這個伴讀說起來還是高祖皇帝指的,不外乎是因爲牧尋早逝,高祖有意照拂牧家這根獨苗,特特給了他一個體面罷了。
算起來牧齊入宮爲伴讀的時候年紀與聶元生才進宮的時候也差不多,牧齊與睿宗年歲很有些差距,論起來比睿宗的嫡長子安平王也才長了不到十歲,這溫太妃若是那會就進了宮,那麼如今歲數怕是不止三十餘歲了,倒是這般的年輕。
聽了溫太妃的話,高太后倒也有些詫異,復看了幾眼牧碧微才搖頭道:“不像,牧家固然人丁單薄,況且牧齊這幾年駐守邊關未曾還朝,哀家也是許久未見他了,卻還記得牧齊便是幼時也是極強壯的,當時高祖並先帝見了他還甚爲寬慰,畢竟牧尋去的早,沈氏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如今看的這般嬌怯怯的,怕是沈氏早該哭開了!”
溫太妃笑道:“太后說身子骨,男子與女子究竟不同的,太后且看牧青衣的眉眼,我倒是覺得與牧齊當年一般透着沉穩之氣呢,畢竟都是沈太君教導出來的。”
高太后聽了又眯起眼打量,旁邊姬深有些好奇道:“牧齊進宮那是什麼時候?”
“那會大郎啊還沒有呢。”溫太妃拿袖子掩了嘴,代高太后答道,她眼神溫柔,含笑道,“還記得那會高祖皇帝也在,聽說牧齊進宮,先去覲見高祖皇帝,高祖皇帝見他幼時生得可愛,偏生又端着一副嚴肅的架子,便逗他說,要留他長住宮闈可好?結果牧齊卻背了一段孝經,道他要回家陪伴寡母……高祖皇帝故意爲難,責他盡孝卻未盡忠……”說到這裡,溫太妃飛了眼高太后,笑道,“太后可還記得牧齊那會怎麼答的?”
高太后聞言,饒是上了年紀,也不覺面上一紅,輕啐道:“也不曉得哪個教了他——那會這孩子板着一張臉充着正經,偏偏說了那麼一番話,幸虧哀家不在場!”
姬深與姬熙都好奇起來,皆問道:“母后,那牧齊說了什麼?”
“這個太后不說,我來告訴你們。”溫太妃眼中露出笑意,也不管高太后阻攔,揭發道,“牧齊爲難了片刻,道,他進宮來是爲了做先帝的伴讀,只是先帝當時已然大婚,恐怕不出年餘就要有子嗣了,到那時候先帝怕是忙着教導嫡長子,自己這個伴讀想來也是清閒,因此做先帝的伴讀與他回家陪伴沈太君並不衝突。”
溫太妃面露了一絲促狹笑道:“便是他說了這番話後,還未在高祖皇帝跟前退下呢,太醫院就着了人傳訊過去,道是你們母后診出了身子!”
Wωω✿ Tтkan✿ co
高太后按住了她手臂嗔道:“多少年的往事了還要拿出來說了做什麼?”然而這麼一提牧齊,又想到了自己初嫁的光景,高太后的神情到底柔軟了下來。
姬深心下一動,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從前牧齊才進宮覲見,母后就有了大兄,這會牧氏進宮不過幾日光景,承仙殿也傳了好消息,卻不知道是否也是個皇兒?”
姜氏之孕乃是姬深後宮裡頭一個有身子的,姬深兩年前爲了孫貴嬪,最近又爲了牧碧微,正與高太后有了隔閡,這樣的喜訊當然是要趕緊派人告訴了高太后以緩和母子關係的,高太后今兒故意不給他臉也有點是爲了他雖然派了阮文儀到甘泉宮說了此事,自己竟繼續留在了祈年殿上與孫貴嬪一干人宴飲取樂,晚上更宿在了祈年殿——若是姬深不曾親自過來是爲了陪伴姜順華,高太后倒也不屑吃這一口醋,但姜順華腹中乃是姬深的長子或者長女,姜氏本身的位份不低且不說,就說她這個人,當初何嘗不是姬深頂撞了高太后硬留在了宮裡的?結果如今姜氏有了身子,尚且擋不住孫氏繼續糾纏着姬深,倒把她獨自打發回承光殿裡去!
高太后本就覺得孫氏那樣身份卑微之人就是個媚惑君上的主兒,如今越發篤定了她是個禍水,本想着姬深過上兩年對孫氏興趣淡了就好了,不曾想這會連子嗣都難攏住姬深的心,本朝雖然到姬深也才位傳了三代,但前魏國祚不算短,除卻了魏朝開國的幾位明君,魏室歷來內寵不少,後宮爭寵之事層出不窮,高太后乃是鄴都望族出身,高家在前魏的時候就是世家之一,族中也是出過皇妃的,哪裡還不曉得宮闈之中的齷齪?
因此今兒姬深一行還沒到甘泉宮前,先聽人稟告了帝駕往甘泉宮而來,且還帶了牧碧微後,卻是將對孫氏的忌憚與惱怒發作了幾分到牧碧微身上,被溫太妃提了牧齊當年這才轉了幾分心意,這會又聽到了姜順華,忍不住道:“不是哀家說皇帝,但姜氏那身子素來也不是很好,昨兒又是與人鬥了氣,跑到祈年殿去還暈了過去,這才診出了身孕,陛下怎還叫她獨自回承光殿?就算有了身孕不便伺候你,你也很該多陪她一陪,在承光殿用個膳又能耗費你多少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