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姬深正召了雪御女、孔御女陪伴,又使林御女在階下作歌,正怡然自得之間,步氏進來,雙眉緊鎖,面有不豫之色。
見這情景,姬深就笑着問她:“榮衣何以面有愁色?”
步氏抿了抿嘴,強笑着道:“回陛下的話,我方纔去看了牧光猷,見光猷很是不好,心裡就有些難受。”
聽到牧碧微,姬深也想到自己着實有些日子沒見到了,不免也有些掛心,就叫林灼音歇了歌,問道:“微娘怎的了?前幾日不是聽說已經好了許多,也能起身了?”
“正如陛下所言,前幾日,光猷娘娘能夠起身了,我們還特意過去探望了一番,哪裡想到方纔去看,竟又倒在了榻上。”步氏嘆了口氣道,“我想想就覺得不對,問了旖櫻臺的人,都不敢說,最後還是西平公主膽子大些,說是因爲蘇家女郎藉口節省,減了各處用度,旖櫻臺自然也不例外!原本光猷娘娘這病是元氣虧損,就是要慢慢的拿好藥調養的,從前太醫開的方子是一天要用兩片老參,蘇家女郎如今就減成了一片,這……”
話音剛落,雪御女、林御女都面露不忿之色,雪御女軟軟的道:“哎呀!光猷娘娘可是九嬪之首啊!怎的連幾片參都用不起了?”
“區區幾片參,就是妾身沒進宮的時候若是病了也是隨便用呢!”林御女撇了撇嘴角,撒嬌似的對姬深道,“陛下救救光猷娘娘罷!若是連光猷娘娘病倒在榻連兩片參都用不起了,妾身等人豈不是連飯都沒得吃了?”
孔御女是個端莊寡言的人,此刻也是蹙緊了眉,顯然對蘇孜紜的手段十分看不上。
姬深不豫道:“竟有此事?”
“這算什麼?”步氏在他身邊坐下,伸手從案上拿起了一顆石榴,在姬深跟前晃了晃,輕啐着道,“陛下看罷,這石榴就是行宮裡頭的石榴樹上摘來的,行宮裡種了少說也有上百顆樹,結的果子就算挑選出好的呈上來,這回隨駕的妃嬪也足以吃膩了,可今年除了頭幾日,也就是光猷娘娘與宣徽娘娘管着事情的時候,這些果子都是不斷的,一到了蘇家女郎接過去,別說這些就在行宮裡摘的果子了,什麼東西不減呢?而且就連有人想自己去摘顆果子嘗她都不許!”
雪御女因此就接話道:“順華娘娘說的正是,妾身今兒過來的時候,路過了錦畫齋,還聽見穆世婦在裡頭哭泣呢!”
“穆氏爲何哭泣?”姬深問道。
“這事也怪我。”步氏淡淡的道,“先前穆氏因爲果子斷了,就同我說了,我想蘇家女郎乃是陛下的表妹,陛下既然叫她管了事情,想着她年輕,有疏忽處也不奇怪,區區幾個果子,也不必因此就叫蘇家女郎下不了臺,又使陛下煩惱,所以就對她說,左右行宮裡頭許多果樹如今都熟了,不如就自己去摘幾個,權當散步了。
“穆世婦昨兒個就帶着宮女去摘石榴,哪想到才摘了幾個,恰好蘇家女郎路過,見着了就將她痛斥了一番,連摘下來的幾個也被蘇家女郎奪回去摔爛了,穆世婦一路哭着回了錦畫齋,唉!”
說到這裡,步氏就皺眉對姬深道,“說起來穆世婦可也算我宮裡的人,陛下,她受了這樣的委屈,若是沒個說法,我可不依!”
就見姬深皺眉良久,到底還是道:“把蘇家女郎叫過來,朕說她一說!”
見他還是要問過了蘇孜紜,步氏等人都頗爲失望,越發的惱怒蘇氏。
果然蘇孜紜到了之後,對步氏等人所言一概不認,並且道:“牧光猷先前的確好了許多,後來加重,還不是因爲你們這些人故意使壞,一窩蜂的過去探望,結果生生的把她又累得病情加重?至於參,牧光猷年紀輕輕的,如今不過病了一場,哪裡就淪落到了需要用參來吊命的地步了?反而是參用多了,容易補過頭,我雖然叫那邊一天只領一片,卻也是怕牧光猷如今身子不好,底下人借了她的名頭中飽私囊!其實原本牧光猷用的參就是一天一片,多領一片不過是備用罷了!
“至於穆世婦摘石榴,她若是好好的摘,我豈會去尋她的不是?可她竟是將我特意留與表兄的幾株結的石榴最好的樹上的石榴給摘了!那些都是我特意圈了出來,做了記號專門給表兄的,她竟是看也不看就上去把我打算明兒個送到表兄這裡來的幾個都給摘了,我怎麼能容她?也不想想她也不過是個世婦罷了,是什麼東西?如今隨駕的六位妃子都沒動那幾株石榴樹呢,偏她敢去動!”
蘇孜紜說罷,就冷冷的看着寧德堂裡的妃嬪們,冷哼道,“卻還有什麼事情要說我不是啊?”
姬深聽了也覺得步氏等人有些言過其實了,便又出面圓場,把這事混了過去。
當晚,姬深召幸了孔御女,雪御女卻趁夜拜訪了步氏。
步氏看着她,不冷不熱的道:“你來做什麼?”
“妾身有一計欲獻與順華娘娘。”雪御女恭敬的道。
步氏漫不經心道:“哦?”
“如今蘇家女郎囂張跋扈,陛下卻仍舊不時維護於她,今日之事,仍舊未能打掉她的氣焰,可見來日蘇家女郎必定越發的張狂,此刻她還只是臣女的身份,就已經如此強勢,若當真入了宮……”雪隱輕聲道,“恐怕除了桂魄宮之外,再不肯住進其他地方!”
步氏冷笑着道:“這話還用你來說?先前她纔到行宮不就是想住那靜澄堂的嗎?直接說你的計策吧!”
“蘇家女郎如此跋扈無非是靠着她的出身,武英郡公嫡長女,並太后嫡親甥女的緣故,不然,論美貌,娘娘難道比她差嗎?論性情,行宮並宮裡多少人不比她強呢?就是管宮的才幹,左昭儀又哪裡是她能夠比的?”雪隱微笑着道,“若是不除了蘇家女郎的依仗,想叫陛下直接厭棄了她,靠着家世,她也未必不能東山再起啊!”
“若是能夠這麼做,本宮還會縱容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張狂嗎?”步氏哼了一聲道,“只是武英郡公遠在營州,太后又豈是我們能夠動的?”
雪隱道:“娘娘請想,其實武英郡公遠在營州,而且身爲外臣也不好插手宮闈之事,說起來蘇家女郎在陛下跟前得臉到底靠的還是太后,只是太后固然憐恤外甥女,但定然是更重視陛下的,如今蘇家女郎挨着陛下,太后沒說什麼便是足見在太后眼裡,蘇家女郎是比不上陛下,不然太后怎麼能不爲她的閨譽考慮呢?”
步氏道:“你是說……”
“惟今之計,就是叫太后厭棄了蘇家女郎,如此蘇家女郎未必能夠進宮!說不定太后還會索性叫武英郡夫人帶着她回營州去,到那時候咱們豈非就不必見着她了?”雪隱含笑道,“並且蘇家女郎這回對陛下這樣的上心,回頭又哪能嫁到什麼象樣的人家呢?至多,武英郡公的部屬礙着武英郡公勉爲其難的娶了她罷!到那時候她最多也不過是個命婦罷了,又怎麼能夠與娘娘相比呢?”
步氏沉吟着道:“你打算如何叫太后厭棄了她?本宮聽說,太后同武英郡夫人乃是一母所出的嫡親姐妹,感情厚重!”
“自然就是蘇家女郎不吉!”雪隱雙眉一揚,笑着道,“娘娘請想啊,先前聖駕攜咱們到這行宮的時候,卻有什麼不好了?一直到蘇家女郎來了之後,妃子們紛紛病的病傷的傷,如今連宮嬪都過不上安生的日子,足見這些都是蘇家女郎帶來的!所謂命中帶煞,這樣的人,尋常人家都不肯要了爲婦的,又怎麼可以進宮呢?”
步氏歪着頭思索着,把行宮裡幾位妃子的出事推到蘇孜紜身上,岑平也是這麼建議過的,只是岑平的主意是污衊蘇孜紜謀害後宮,照雪隱的這主意,卻是要推到了蘇孜紜本身命中帶煞上頭去,相比之下,自然是雪隱之計更加惡毒有效,雖然天下之人未必盡信命格之說,但代代至尊都號稱受天之命,如今大朝在的地方還叫着承天門呢……
“可有具體些的計劃?”步氏問道。
雪隱抿嘴一笑:“如今行宮裡位份最高的牧光猷病着,何宣徽摔傷,豈不就是明證?就連高婕妤都染了幾日風寒呢,娘娘想,這回隨駕的統共才幾個人?若是再病幾位出點事情,回到鄴都後,咱們衆口一詞,都道自從蘇家女郎到了行宮,咱們這些人就陸陸續續的出了事,誰又能說不是她把晦氣帶了來?這般命格不祥的人,太后焉能容她近了陛下之身?”
步氏一揚眉:“這主意不錯!只不過,你以爲接下來當有哪些人被蘇家女郎衝煞住了比較好?”
就聽雪隱含着笑道:“妾身想林御女的嗓子真真是叫人羨慕!陛下這幾天,日日召了她承寵御前,載歌載舞,若是忽然林御女病了或出了什麼事,不能到寧德堂伺候了,陛下定然是要惋惜的,楊御女與孔御女乃是表姐妹,楊御女這些日子十分的活躍,妾身以爲她也該歇一歇了,不如就請孔御女去照料,至於世婦們,李世婦、雲世婦,也是陛下跟前得臉的,正是蘇家女郎所恨,怎麼能不被衝到呢?穆世婦是娘娘宮裡人,妾身不敢多嘴,顏凝暉、高婕妤、葉容華、樂美人之流,還請娘娘裁斷!”
步氏深深看她一眼,冷笑着道:“你倒是好算計!林氏、楊氏、李氏、雲氏都是同你爭寵爭得最激烈的幾個,這麼一計把她們皆打發了,只留你在御前得意嗎?”
“妾身之所以這麼建議卻不全是因爲爭寵。”雪隱聽了她這話也不驚訝,微笑着道,“請娘娘想一想,如今妾身夤夜而來爲娘娘獻計,自然就是要投了娘娘了,這些人既不是娘娘宮裡人又不曾投靠娘娘,她們皆有主位或者旁的打算,一旦得勢,豈非有對娘娘挑釁之勢?莫如現今也給她們個教訓,使她們曉得不可怠慢了娘娘!”
見步氏依舊神色冷漠,她又道,“妾身如今來說這番話,自也是有所求,只是妾身的姿容出身放在了這裡,便是再美上十倍,又怎麼比得過娘娘呢?不過是感覺宮闈兇險,想託庇於娘娘之下,求得一方平安罷了,只是妾身也明白,這天下向來沒有平白得來的好處,這才斗膽,爲娘娘獻上此計,以求娘娘能夠接納妾身!”
步氏聽着,半晌才忽的一笑:“你打算叫她們怎麼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