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玉淡笑着道:“談美人——她卻沒去太后那裡呢!”
牧碧微不禁驚訝的道:“爲何?莫非她對孫氏反而更信任嗎?”
“這倒不是。”解玉拿食指在脣邊比了個手勢,眼神複雜的道,“只是……兩個人一起被太后接走,娘娘請想,孫氏雖然不是這宮裡頂聰明的……卻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呢!”
牧碧微吃了一驚:“那捨棄談美人的……”
“自然是小何世婦了。”解玉輕聲道,“她一邊說服了孫氏派去盯着她的人放她去向太后求救,一邊卻想方設法的阻止談美人,談美人本來就不是膽子大的,被她又是嚇唬又是逼迫,就乖乖待在了祈年殿裡,這不,好好的身子,就這麼沒了?”
“姑姑說的我聽着聽着卻又糊塗了。”牧碧微爲難的道,“照這麼說,談美人原本是有身孕的,因爲沒投靠太后的緣故才成了一堆蟲子……按說這蟲子是與太后有關?可這一回右娥英爲什麼還要用這一招呢?畢竟太后對恊郎也是上着心的啊!右娥英在宮中呼風喚雨的固然和她自己得寵有關係,出身卻也是極大的優勢,尤其是太后的支持……”
解玉悠然一笑,道:“談美人的身孕好端端的成了蟲子……要知道之前孫氏私下裡所請的太醫斷出來可都說談美人懷的是皇子而小何世婦所懷的不過是位公主,娘娘請想到底是誰的肚子更得太后上心呢?”
“小何世婦這樣厲害嗎?”牧碧微大驚道。
“小何世婦嗎?”解玉微笑着道,“娘娘請想太后一向就不喜歡大部分妃嬪的,卻有一位一直都是被贊爲賢德、不拘是妃嬪,還是宮人,都敢到她跟前去求些事情的呢!”
牧碧微怔了一怔:“那麼大的事情竟然真是……左昭儀所爲?”
解玉靜靜的道:“其實娘娘也不要事事都盯着主子身上,固然絕大多數的事情不是出於主子的想法底下人都不敢動手,但總也有些人膽大包天的……”
她這話裡有話,牧碧微閉目沉思了片刻才確認道:“是凌賢人還是酣秋、酣春?若不是姑姑提醒,我真不能相信一個宮人竟然做下來了那樣驚動宮內宮外之事!”
不待解玉回答她又疑惑的道,“並且左昭儀看起來並不像是管不住身邊人的樣子啊!”
“娘娘誤會了。”解玉輕聲道,“奴婢說的底下人,並不在華羅殿!”
牧碧微咬了下脣,飛快的思索了片刻,隨即醒悟了過來:“李世婦?”
解玉一怔,失笑道:“娘娘難道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顏氏嗎?可見顏氏也不枉叫曲家調教了一場了!”
“什麼!?”連阿善都是大吃一驚,牧碧微潑出少許茶水,驚訝的道,“顏氏?!她竟然是左昭儀的人?”
“是曲家的人,卻未必聽左昭儀的話呢。”解玉淡淡笑着,道,“娘娘聽說的顏氏進宮是怎麼回事?”
牧碧微道:“是陛下偶爾私服出宮遇見上的……據說是平民之女……”
“陛下私服出宮——九五至尊,私服能叫一個人都不知道嗎?”解玉脣邊泛起一絲冷笑,道,“陛下的行蹤太后都把不住,但飛鶴衛……不然爲什麼陛下貪玩的那一兩年,私服出宮也不是一回兩回,卻只帶回來一個顏氏、還是一進宮就獲封了充華呢?陛下覺得是民間佳麗難尋……娘娘也這樣認爲嗎?那麼步氏等人卻又是怎麼出來的?”
牧碧微吐了口氣,神色複雜的笑了——姬深——這世上生而好命如他又糊塗如他的人可真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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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她一副不爭不搶的模樣竟然在宮裡屹立多年呢!”何氏搖着團扇,冷笑着道,“我只當她是命好,原來是背後有人,那麼之前都說胡宮人跋扈,顏氏性.子軟壓不住她也未必是真的了?”
“按着解賢人的說法卻也未必。”牧碧微揉着眉心道,“解賢人的意思是就溫太妃所知,當初左昭儀進宮起就不得寵,孫氏氣焰又是那麼的囂張,也是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只是孫氏把陛下看得緊,左昭儀身邊帶進宮來預備做幫手如酣春、酣秋這些,壓根就沒有伺候陛下的機會,而宮裡的妃嬪雖然不至於每個都投了孫氏,但左昭儀若是對誰加以照料,孫氏、沒了的唐氏立刻就會狠命的踩過去,幾次下來也沒人敢接左昭儀的示好了。”
何氏笑着道:“這倒是真的,一直到了我進宮那會,唐氏不也是死命的踩着我嗎?只不過我恰好就是那個沒被踩下去,並且索性投了左昭儀的罷了!”
“所以曲家就物色了顏氏。”牧碧微放下手,道,“這顏氏生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看着可憐兮兮,性格也懦弱得緊,別說爭寵了,被欺負了都不敢吭聲,既能忍,又不至於失寵……只不過她一直沒生養罷了。”
何氏若有所思道:“這麼說來顏氏身邊都是曲家的人了?那個胡宮人虧待新泰公主又是爲了什麼呢?”
“胡宮人虧待新泰公主,這指使的罪名難道不是落在了我的頭上嗎?”牧碧微反問道,“六宮誰不說是我爲了奪走新泰公主撫養又彰顯賢名所以陷害了一向懦弱忍耐的顏氏?”
何氏笑道:“那是意外,畢竟誰也沒有想到新泰公主會在澄練殿裡表露出被宮人欺負的模樣來,又偏偏叫陛下並右娥英都趕上了,難道左昭儀連這點都能算計到?不太可能吧?”
“若新泰公主扯上我是意外,那麼我想可能是因爲之前新泰公主爲了從被丟到祈年殿的困境裡頭脫身,按着你出的主意日日到永淳宮去磕頭請罪叫顏氏背後的曲家起了擔心吧?”牧碧微轉着腕上的鐲子若有所思道,“你想新泰公主如今已經五歲了,小小年紀心志這樣的堅韌,偏顏氏背後又和曲家有關,她養在顏氏膝下,許多時候避也避不開,難免會撞破了真相,她的生母孫氏和左昭儀可談不上好啊!”
何氏想了一想,道:“我覺得也不全是這樣吧?你也說了,新泰公主今年五歲,明年就該到鳳陽宮裡去住了,到時候隔段時間纔可以回常明殿一趟呢,若是感情不好,每個月見個面、平常叫人記得送點東西去看看也就是了,太后雖然說心疼新泰公主,但只要顏氏不被抓住如胡宮人那樣公然推倒公主的把柄,如今宮裡三個皇子纔是太后的心尖子呢!”
牧碧微沉吟道:“如果不是爲了這個,那胡宮人估計就是爲了左昭儀當初受孫氏的氣發泄在新泰公主身上了?”
“估計兩者都有。”何氏若有所思道,“只是新泰公主先前已經表現出了那樣的堅忍,曲家很不該太小看她的。”
“落咱們眼裡是堅忍,落她們眼裡恐怕就是屈服呢?”牧碧微神色複雜的道,“你莫忘記曲家和咱們可不一樣!咱們,是一直都在掙扎往上,而他們本來就站得只比皇家低那麼點兒了!”
何氏一呆,隨即道:“怎麼他們認爲新泰公主當初的請罪是……怕了?”
“太后難道不認爲多半是怕了嗎?不然五歲的小孩子能懂什麼小產什麼終身不能再有子嗣?”牧碧微反問道。
“若是怕了,新泰公主到了常明殿又表現得十分怯懦,倒也難怪胡宮人不把她當一回事,不管是出於不高興多了這麼個變數在常明殿裡,出現意外,還是要爲孫氏遷怒於她,的確是會待她不好的。”何氏理了理裙裾,微笑着道,“你說的很對,咱們出身不同,想法也不同,卻把自己的性.子套到了新泰公主身上……曲家習慣了居高臨下,這一回判斷失誤,可是平白的損失了一個下嬪呢!”
牧碧微輕笑着道:“那有什麼關係?雪氏、李世婦那些人,多得是可以補上的,宮裡也不是就這樣不進新人了!”
“這麼說來顏氏卻是連棋子都算不上了。”何氏冷笑着道,“她根本就是個傀儡呢!”
“說起來傀儡和棋子的差別很大嗎?”牧碧微道,“只是就算是胡宮人這些人……如今也都是死無對證,我就好奇,小何世婦被太后接到甘泉宮裡待產之後,論理這安福宮就剩了一個談美人,孫氏哪裡能不加倍的上着心,胡宮人她們的手也太長了點。”
何氏含笑道:“傀儡和棋子當然不一樣了,傀儡剪了線也不過是具沒有生氣的木偶罷了,但棋子若是脫離了棋局未必不能有別的作爲呢?”她悠然道,“如咱們這樣的被看成棋子,總還沒到傀儡的地步!”
牧碧微覺得這些都是小節,因此就繼續說談美人的事情:“你後來不是和孫氏要好嗎?曲家到底是怎麼害了談美人你可曉得?”
“你方纔不是說了嗎?談美人是被小何世婦當成墊背的,這才失了孩子也成了個笑話!”何氏輕笑着道,“誰知道曲家是不是走了小何世婦的路子呢?”
“當時小何世婦見得着談美人麼?”
何氏笑出了聲來:“剛纔還提醒了我曲家爲什麼估計新泰公主錯誤呢!如今你又糊塗了?倒叫我扳回一城——我是說,對孫氏、對太后,乃至於對陛下並這整個六宮來說,談美人和小何世婦的命輕如鴻毛,那是半點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們所懷的乃是皇嗣!”
“但對她們自己來說,肚子裡的孩子卻是個催命符了!”何氏嘴角笑容譏誚的道,“不是每個人都肯拿自己的命換孩子的命的!雖然在咱們看來這宮裡多她們兩個不多少她們兩個不少,問題是對她們自己來說,恐怕不管怎麼樣被冷落,活着總是好的吧?”
牧碧微臉色慢慢變了變:“談美人竟然是自願喝下那樣的水嗎?”
“咱們聽着可怕,但她至少保住了性命!”何氏輕蔑的道,“孫氏之前那些太醫可也沒白請!小何氏那邊是因爲雙生子所以才診誤了,只斷出長康公主來,可談美人從起初被就斷定是個男胎的,若是個公主,孫氏自己有新泰公主了,未必會要她的命,但既然是皇子,那麼談美人若是生下孩子,她必死無疑!小何世婦先她一步避到了太后跟前,卻把她留下來應付孫氏……孫氏……當時我也幫着她呢!談美人想再去甘泉宮哪裡有那麼容易?”
“所以她主動接受曲家提供的加了蟲豸的水……”牧碧微面沉似水,“以求活命?”
何氏淡淡的道:“若是她不慎小產,孫氏惱怒之下同樣不會放過她,若是她順利生產,必定沒有活路!你說,她既然不肯拿自己的命去換自己的孩子,曲家的條件豈非極爲誘人?”
“曲家既然這麼做,那就是篤定了談美人生下的孩子,太后寧可自己養,也不肯給左昭儀了嗎?”牧碧微若有所思道。
“這可不難篤定。”何氏眯着眼,輕笑道,“當年,陛下不肯按着先帝臨終之言立左昭儀爲皇后,難道真的只有孫氏的原因嗎?太后當着人前一直都一副竭力支持左昭儀爲後的模樣,可你看她對高家和曲家孰一孰二那麼的上心……你真覺得,高太后喜歡看見宮裡出一位曲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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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說的,談美人的坑
這裡正式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