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牧碧微拈起一片梅糕吃了,笑着對阿善道,“說的便是如今的祈年殿了。”
自從孫氏有孕起,姬深這三日來都未曾回過冀闕宮,但賞賜卻從冀闕流水也似的淌向了安福宮,原本孫氏作爲宮中兩年以來寵愛都是頭一份的,平素的賞賜寵愛就足夠六宮眼紅了,這會姬深更是恨不得將宣室殿的內庫都搬了過去。
“陛下的性.子太過跳脫,以奴婢來說,不似明君之態。”因室中無人,阿善便說了一句誅心之語。
牧碧微笑道:“他若是明君,咱們又怎會在此處?不過是不是明君又與咱們有什麼關係呢?說起來明君也不是沒有無情之人呢!”
“若是明君女郎又怎會只是區區青衣?”阿善不平道,“因陛下這幾日不曾回冀闕,這邊的人待女郎已經開始怠慢了,今兒早上奴婢到廚房裡去預備早膳,便見葛諾領回來的柴米大不如前,那柴不但有一小半是溼的,連米也被淘了許多陳米進去,再這麼下去怕是碧梗米都要換成尋常的白米了。”
“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論是宮裡還是外頭,這世上哪裡會少了踩低拜高之輩?”牧碧微聞言也蹙起了眉,道,“只是卻不想這宮裡風頭轉的這樣快!”
阿善道:“宮裡頭人多,不比牧家後院就那麼幾個人,內司裡頭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譬如內司之首名義上是陛下跟前的大監阮文儀,實際上阮文儀要伴駕,都交與了其同鄉馮監,而馮監在內司也不是能夠全然做主,方賢人據說是太后跟前的人,後來不知怎的到了冀闕,又管起了內司之事。便是孫貴嬪,恐怕責罰一個宮人前也要摸清楚了其來頭,免得因小失大。”
牧碧微凝神想了一想,道:“卻是我估差了。”
“奴婢想着陛下未必是這樣快就忘記了女郎。”阿善進宮來這三日也不是白待着的,固然沒有出冀闕,卻多數不在風荷院裡,沒少到各處去聽壁角與旁敲側擊,她進宮前沈太君因擔心牧碧微,很給了些體己,再加上阿善與牧碧微一般都練過些武藝,第二日的時候冀闕這邊還沒敢斷定牧碧微會失寵,被她軟硬兼施的倒是套出了許多挽袂也不曾提到或者不知道的消息,這會便分析道,“如今不過才三日光景,孫貴嬪有了身子,必不能侍寢,就是她再急着帝寵,怎麼說也要考慮子嗣,所謂以色事他人,色衰而愛馳,孫貴嬪已經盛寵兩年,再過上些時日到底不及才及笄的女郎好顏色了,如今既然有了,想來孫貴嬪也捨不得捨棄了。”
“阿善你不知道,安福宮裡可不是隻有孫貴嬪一人。”牧碧微不以爲然道,“上一回她把人從宣室殿叫走,害我沒了擋箭牌,到平樂宮裡生受了歐陽氏好一番折辱,所打的旗號就是爲她宮裡那一位小何美人慶賀生辰,再者,還有個唐隆徽呢!”
阿善道:“這兩日奴婢聽人說唐隆徽因爲在何氏才進宮的時候很是爲難過她,因此這大半年來沒少被何氏往死裡踩,若不是孫氏念着從前情份從旁勸說着,而唐氏如今也識趣鮮少出門了,恐怕連隆徽之位都要保不住了,女郎,宮人都說陛下這一年來最寵愛孫貴嬪與何氏,其他人與她們一比都是遠遠不及的,如今孫貴嬪不能侍奉陛下,最高興的怕是何氏!孫貴嬪就算有心擡舉自己宮裡人並唐隆徽,怕也未必能夠與何氏抗衡!”
說到這裡,阿善眯起了眼,對牧碧微道,“孫貴嬪手裡無人,她與唐隆徽親善不說,之前唐隆徽幾次與何氏衝突,沒少得孫貴嬪庇護,而何氏報復之心極爲強烈,不拘是對牧家還是對唐隆徽都足見這一點!若是趁着孫貴嬪懷孕這段時日抓住了陛下的心……況且女子生養之後身形難免有所走形,孫貴嬪豈能不防她?”
牧碧微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道:“阿善的意思是叫我去與孫貴嬪親近麼?我入宮日子淺,根基淺薄,連個正經的位份也無,況且還有左右丞相併太后那兒的限制在,便是孫貴嬪不打壓我,我也很難脫了此局,倒是個現成的好棋子。”
“不是奴婢小覷了這六宮的粉黛,但如今這宮裡能夠在孫貴嬪之後與何氏爭一爭寵的也只有女郎了。”阿善道,“若不然早先何氏與孫貴嬪拼得你死我活之際早已被拉下了水!而且陛下去年纔開過了一次採選,按着三年一採的規矩,陛下已經犯了一次,這會宮裡也有了大大小小三十來位貴人,陛下所擇的又都是孫氏、何氏之流,怕是太后看了也要頭疼,如今又有了子嗣,接下來一兩年裡未必再有采選,宮裡一時間難以進新人,又有女郎受到的限制,外頭那起子打着獻女求官的人家怕也要暫歇了心思!孫貴嬪若不是糊塗了又豈會不扶持女郎?”
牧碧微卻微笑着道:“阿善你只想到了陛下這兒,卻沒想到太后與前朝?”她指了指承光殿方向道,“前幾日咱們才說了左昭儀是個明白人,可承光殿那一位又何嘗糊塗了?對咱們來說陛下是不是聖明不緊要,無非是換套做法罷了,然而長信宮那兩位的教訓,我縱然不曾親眼看見,好歹也看出了咱們這位陛下可不是個念舊情的主兒!這將來之事,究竟還是要全部自己來未雨綢繆!”
阿善皺起眉:“女郎如今景遇不佳,又哪裡顧得上甘泉宮?”
“承光殿那一位雖然得過寵,可被冷落也有大半年了,她忍得我莫非還看不到?”牧碧微搖着頭,道,“孫貴嬪有孕,何氏盛寵甚至於獨寵這一時間是在所難免之事,如今的確是我的機會,只是若依着你的建議去了祈年殿,卻未免過於急功近利!這只是解一時之急,卻要留下偌大隱患!我倒覺得,另一條路更可行些!”
“女郎是說……太后?”阿善沉吟道,“太后當然比孫貴嬪更可依靠,只是之前左右丞相進言在前,怕是對女郎有所偏見,何況如今孫貴嬪有孕,聞說兩年前陛下爲了立她爲後,嘗在甘泉宮裡當面頂撞過太后,恐怕太后這會心緒未必會佳呢!”
“若是心緒不佳纔好呢。”牧碧微抿嘴一笑,悠悠道,“阿善你想,我本是正三品官員元配嫡女,牧家固然如今人丁單薄,到底也曾是西北望族,若是換作了當初太后懿旨採選的那一回,直接封妃也不奇怪!陛下這後宮,明擺着分了兩派,一派孫貴嬪爲首,皆是出身卑微然顏色過人之輩,另一派便是左昭儀爲首,乃是太后所擇的世家女!那何氏區區小官之女,若不是逢着了戰亂連商籍都難消,更別說入仕了,饒是如此,她進得宮來,也還是一直往左昭儀這一派靠近!別說何氏的出身了,那姜順華從前乃是大家子的女婢,實在沒資格站到左昭儀這邊,寧肯守着平樂宮博一個謹慎守禮的名聲也不肯倒向孫貴嬪那邊,這麼兩個人都看得明白,以我之出身還要去走孫貴嬪的門路,豈不是越發在前朝後宮都要落一個‘自甘墮落’的名頭?”
阿善聽了一驚,細細一想,頓時醒悟過來,不由後怕道:“的確是奴婢短視了!”
“何況若是你沒進宮前我還要頭疼許多,可這會不是有個現成的捷徑放着麼?”牧碧微眯起眼,道,“前兩日收起來的梅花呢?拿出來看看可還能用,若是不能,就把後邊那一株繼續採摘些,阿善你去再做兩份梅糕,完了取些祖母交你帶進宮來的東西——上回在和頤殿,溫太妃固然幫着我說了話,太后的恩典也不可忘,只是太后是什麼身份?等閒之物也不敢孝敬上去沒得讓她笑話!惟獨你做的這梅糕因是閔家秘傳之法,有些特別,又怕進宮換了環境做走了味,也是試了這兩日纔敢獻上去呢!好歹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阿善會意,鄭重道:“女郎放心,奴婢這一回一定使出渾身解數,斷然不能丟了女郎的臉!”
牧碧微緩緩點頭,安慰道:“也不必緊張,我猜太后經過了當年孫貴嬪立後之事,定然不喜宮中有人獨寵,也是盼着有人能夠壓一壓何氏免得那景福宮的定興殿成了第二個祈年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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