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的擔心不無道理,牧碧微沉吟良久,到底道:“你先回去,我使人送個信去宣室殿。”
“對了,我買通了你這邊一個粗使。”何氏用上金蟬脫殼之計白日裡與牧碧微私下交談,就是爲了叫她向聶元生求助,此刻目的達成,便要告辭,忽然想了起來,道,“就是前頭灑掃的一個,往後你有什麼不緊急的消息要告訴我,不如就設法透露給那叫做甜兒的宮女罷。”
牧碧微聽得大怒:“這吃裡扒外的東西!”
“水至清則無魚,你還想自己殿裡半個眼線都沒有嗎?一個粗使罷了。”何氏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道,“不過那個甜兒,和伺候西平的那一個蝶兒似乎是同時進宮的?你可得小心點——西平也就算了,問題是西平去看你的心肝恊郎時,那蝶兒會不會跟進去?”
這番話說得牧碧微臉色都變了,立刻叫阿善:“叫太醫!”
何氏見她如臨大敵,又反過來安慰道:“我也就是那麼一說,那個蝶兒伺候西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未必就會有什麼問題……”
“若西平經常帶着蝶兒進去看的是襁褓裡的嶸郎你會怎麼辦?”牧碧微反問,何氏立刻語塞。
容戡匆匆趕到,按着牧碧微的要求將整個澄練殿都檢查了個遍,尤其是姬恊的屋子,更是重中之重,他一頭霧水,足足檢查到掌燈時分,才迷惑的道:“回娘娘的話,下官以爲並無什麼地方不妥啊!”
牧碧微聽了這句話,才舒了口氣,面色也平靜了下來,聞言就微笑着道:“卻是本宮昨兒個聽說前殿那邊有宮人染了風寒咳嗽,那宮人又跟在後頭伺候的宮人同屋,怕過了病氣過來就不好了。”
“原來如此。”容戡自然知道皇子對於宮妃的珍貴,就耐心的表示的確沒有任何異常,姬恊也是極好的,牧碧微便賞了他一塊羊脂玉,着他告退。
晚上,牧碧微叫了西平到跟前,又留了蝶兒,道:“你也有十四了吧?”
蝶兒一向就有些畏懼牧碧微,再加上這幾日她被西平明顯的冷落,心裡到底發虛,聞言就跪了下來,顫聲道:“正是!”
見她這個樣子,西平一頭霧水,扭頭問牧碧微道:“母妃?”
牧碧微安然撫摩着她的頭,漫不經心的道:“不是什麼大事,本宮只是想到,當初你心心念唸的想着要跟了服侍玉桐,原本也是爲了一份前程,是也不是?”
蝶兒怯生生的道:“是,奴婢對歌青和歌天……”
“女孩子家家麼,所謂前程,還不就是着落在了嫁人上頭?”牧碧微懶得聽她辯解,淡淡的道,“不知道你想嫁個什麼樣子的人呢?可要本宮如今就給你留意留意,屆時也要早早的安排了你?”
蝶兒聽得心驚膽戰,勉強笑道:“回娘娘的話,按着規矩,奴婢得到廿五才能夠出宮的……”
牧碧微哼了一聲道:“廿五?你若當真肯熬到廿五再出宮嫁人,當初又何必費盡心計的搶着要伺候本宮的玉桐?”
西平急道:“母妃,她做了什麼事?”
“不要急。”牧碧微拍了拍西平,沉聲問蝶兒,“你與前殿裡的粗使宮女甜兒是同一批進宮的,聞說,你們平常往來也不少?”
蝶兒見不是責問她排擠歌青和歌天,心下稍定,帶着哽咽道:“回娘娘的話,奴婢與甜兒是老鄉,如娘娘所言,也是同一批進宮的,平常來往就多一些,尤其奴婢伺候殿下之後,甜兒很是羨慕,常來尋奴婢,奴婢哪裡能在娘娘和殿下跟前說上話呢?不過她過來,奴婢也不好意思就那麼不見她……卻不知道她做了什麼?若是娘娘不喜歡,奴婢以後再也不敢與她來往的。”
“她做了些什麼本宮這會還不太清楚,但有人卻看見她收了今兒個過來的何宣徽身邊人給的好處,你說本宮會喜歡你怎麼做?”牧碧微冷冷的道。
蝶兒聞言大吃一驚,膝行幾步道:“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實在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奴婢早便出首揭發她了,哪裡還會與她來往?”
她生怕牧碧微不肯相信,懇求的道,“娘娘請想,奴婢出身卑賤,蒙娘娘不棄,纔給了奴婢伺候殿下的機會,又得殿下賞識才能夠一直在殿下身邊待了下來,說起來奴婢大字不識一個,出身寒苦,生得也不好,進了宮來,能夠伺候殿下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難道還敢冀望旁的嗎?何況給殿下做近身宮女,份例本就比粗使的時候高了許多不說,殿下仁慈,時有賞賜,逢着年節,娘娘也會代殿下發下賞錢,單是幾個月前,娘娘攜三皇子回宮,給殿下身邊的人也補了賀三皇子之誕的喜錢,奴婢就攢了一筆,是預備託人送出宮帶給家裡人的……奴婢都能攢起私己補貼家人了,又怎麼還會貪心不足的出賣娘娘和殿下?求娘娘明鑑啊!”
西平公主聽到這裡,又驚又怒,她雖然年紀小,但通過姬恢等弟弟誕生之後,高太后並姬深對自己態度的變化,也懵懂的猜測到了姬恊的重要性,如何還想不到方纔牧碧微急急的請了容戡過來又是查屋子、又是給姬恊診斷的緣故?
當下眼淚都急得掉下來了,顧不得訓斥蝶兒,帶着哭腔拉住了牧碧微的袖子道:“母妃,兒臣不知道這蝶兒與那甜兒有關係,所以去看三弟弟的時候也帶着她進去了,兒臣從來沒有想害三弟弟的意思呀!”
這話頓時提醒了蝶兒——頃刻之間,蝶兒花容失色!
牧碧微嘆了口氣,抱起西平哄了又哄,正色道:“母妃怎會疑心你害恊郎,你在胡思亂想個什麼呢!”
西平抽噎着道:“可這個蝶兒……”
“蝶兒也不一定就是想害你三弟弟的。”聽牧碧微這麼一說,蝶兒大大鬆了口氣,以手按胸,面上盡是如釋重負之色。
牧碧微不去看她,只柔聲對西平道:“方纔容太醫查來查去,不是說沒什麼不好嗎?所以那個甜兒雖然被何氏收買了,但也未必是一定要謀害你三弟弟,恐怕還是打探咱們殿裡的消息多一點,母妃今兒把你和蝶兒叫過來呢,就是爲了叫你知道,身邊的人,不但要留意她們伺候是不是用心,她們與什麼人交往,也得花一花心思顧着點兒,不然呢,被人利用她們害了你,你呀,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明白了嗎?”
西平聽到這裡才放心,嗚嗚咽咽的拉着牧碧微道:“那甜兒真正可恨!母妃趕她走罷!”
“走?”牧碧微笑了一笑,點一點她眉心道,“走個什麼呢?你想你那個何母妃,設法把她收買了下來,滿澄練殿的粗使宮女,就挑選了她,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她雖然是個粗使,卻和你身邊的蝶兒交好?”
西平懵懵懂懂的問:“這樣?”
“這樣呢。”牧碧微脣邊露出一絲促狹的笑,“咱們若是想騙你何母妃,從前找都找不着機會,如今可不是就有了?”
西平蹙着眉想了片刻,恍然道:“那……”說着就看向了殿下的蝶兒。
牧碧微閒閒的道:“先前,本宮才知道甜兒那賤婢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后,就想着你們莫不是誰安插下來的棋子,一個使勁的鑽到玉桐身邊,另一個裝着老實本份……只是看你這些日子以來服侍玉桐盡心,尤其今兒個容太醫也沒查出什麼不好來,到底決定還是信你一回。”
蝶兒含淚道:“奴婢謝娘娘大恩!”
“往後甜兒若和你問什麼事情說什麼話,你可知道怎麼辦?”牧碧微問道。
蝶兒正待回答,想了想卻又頓了一下才道:“奴婢自是先問過娘娘和殿下該如何回答再告訴她。”又補充道,“其實之前甜兒偶然問到娘娘、殿下,奴婢也是什麼都不告訴她的。”
“這可不太好啊。”牧碧微嘆息着道,“你看,你從前什麼都不告訴她,如今忽然說了,就算她是個愚笨的不會起疑心,但收買她的何氏難道也蠢到了不知道懷疑的地步嗎?那麼本宮留着她還有什麼用?”
蝶兒咬着脣思慮了片刻,遲疑道:“奴婢……奴婢有個想法,或許可以叫她不起疑心,只是……只是恐怕對娘娘與殿下的清譽有損!”
“哦?”
“奴婢想着,今兒個牧家小郎君過來,與殿下一起玩水,殿下還因此受了娘娘的輕責,固然娘娘是因爲疼愛殿下,才輕輕說了殿下一句,但……奴婢可以去和那甜兒說,奴婢這會被娘娘叫進來,就是爲了這件事情被娘娘訓斥了,並且殿下也拿奴婢出氣……”蝶兒小聲道,“這樣和她說上幾回,讓她以爲奴婢也對娘娘和殿下有了怨懟之心,奴婢再回答些她的問題,想來何宣徽也好,甜兒也好,都不會懷疑了……”
牧碧微看着她,忽的一笑,對西平道:“喏,你如今可看出來蝶兒比歌青、歌天她們年長的好處了?歌青、歌天便是想到這主意,也不能去尋甜兒訴說,否則反而惹人懷疑多心了,偏蝶兒就是那甜兒的同鄉,平常也往來,這反間的計策,只她來用最好,明白嗎?”
見西平歪着腦袋思索,牧碧微含笑摸了摸她的頭,悠然道,“這御人之術,玉桐可要好好的學呀!”
又吩咐阿善,“很機靈的小娘,賞她!”
蝶兒抿了抿嘴,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喏喏的謝了賞,退到一邊,默默聽着牧碧微對西平的教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