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氏久在宮中,深諳指桑罵槐這一套,如今明面上是罵了疊翠,其實亦是藉此數落牧碧微在宮中身份卑微昨日卻膽敢掃了唐隆徽的面子,只是牧碧微卻坐得八風不動,待她說完了才笑着道:“咦?疊翠是方賢人做主給奴婢的麼?先前還以爲是陛下所賜呢!”
她這麼一說柯氏頓時愣了一下,她和唐氏都是在姬深除孝前就在宮裡伺候的人了,哪裡不知道牧碧微這話裡的意思,柯氏心念一轉,冷笑着道:“牧青衣才進宮不足三日自是不知,咱們陛下身爲天子,身系萬民安危,哪裡有功夫管這些兒小事?伺候青衣的宮人,向來都是方賢人做主呢!”柯氏話中之意,便是暗笑牧碧微是什麼身份,哪裡值得姬深親自賜下宮人來伺候?
牧碧微含笑道:“原來是這樣麼?倒是奴婢弄錯了。”
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壓根就沒看到疊翠還跪在地上,柯氏見她不開口,自己這邊若要收拾疊翠來打她的臉,總不能一言不發的着人拖了下去,這主動開口不免有氣勢略弱的嫌疑,心下暗怒,冷笑着道:“牧青衣年輕,又乍進宮來,想是不清楚,這宮裡雖然都是皇家的奴婢,可總也有那等刁奴,仗着在宮裡伺候得久,欺負青衣你這樣的新人,最是可恨!如今既然被咱們娘娘遇見了青衣身邊也有這等賤婢,娘娘自然不會袖手青衣爲這等人欺壓……”
話說到此處牧碧微忽然詫異的擡起了頭道:“奴婢聽疊翠說她進宮也才幾年光景,到冀闕宮去更還是陛下登基後的事情呢!這三日瞧她做事倒還妥當,柯青衣說她不好?”
“這賤.婢……”柯氏才說了一半,見牧碧微眼中有隱約的笑意,忽然覺得上當,唐氏已經反應了過來,輕咳了一聲道:“柯氏,罷了!”
柯氏聽到唐氏的話,也醒悟了過來——疊翠即使如今跟着牧碧微,即使方賢人不得姬深之意,可到底也是冀闕宮人,姬深或者對自己的妃嬪打壓幾個自己宮裡的宮人不會太在意,可甘泉宮的那一位可不會這麼想,高太后因當年立後之事,對孫、唐這些出身卑微卻靠顏色上位的妃嬪可以說是深惡痛絕,自己這會爲了打壓牧碧微收拾了疊翠,回頭高太后知道了,還當唐隆徽這是有意染指冀闕宮的宮人呢!
姬深如今又不像何氏沒進宮之前那麼寵着唐隆徽了,先前還有孫氏可以幫着擋一擋,但這會孫氏有了身孕,自己都在爲養胎與坐月子的時候如何不使姬深被旁人奪了去、並在高太后眼皮下順利誕下腹中子嗣操碎了心,定然是不想神仙殿再給自己多事了。
再者,孫氏如今佈局未畢,還不敢將身孕傳出,若唐隆徽這會就招惹了高太后把注意力放過來,孫氏定然要與她生出罅隙來!
這麼想着竟只能放了過去,饒是柯氏昨兒還拿話勸過了唐氏,這會盯着牧碧微也是一陣氣苦,冷冷的對疊翠道:“咱們娘娘素來心就軟,你既然不識擡舉,那便起來回你主子身後,好好兒的伺候着牧青衣,須得知道尊卑之道,懂麼?”
疊翠如蒙大赦,趕緊爬了起來,因膝上舊傷,差點踉蹌了下才走到牧碧微身後站定,怯怯道:“奴婢明白。”
唐氏心頭也是壓了一壓火氣,方露出個笑臉來,對着牧碧微道:“新人進宮,總有許多不適應的地方,本宮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因此見到牧青衣的近侍有進退失禮的地方,難免就要多事管上一管,還望牧青衣莫要見外!”
“娘娘這話說的,奴婢可是巴不得娘娘多管一管奴婢呢。”牧碧微儼然方纔什麼都沒發生過,笑容可掬、大大方方的笑着道,“昨兒個晚膳前陛下看奴婢梳妝時,還誇了娘娘賜與奴婢的釵環都是精細之物呢,又說娘娘就是客氣,先前奴婢因身子有恙沒能奉召到這兒來拜見娘娘,所以陛下才到風荷院,就替奴婢送了賠禮過來,本想着今兒人再過來與娘娘賠罪,昨兒娘娘竟就回了禮——奴婢可是被陛下好好兒的嘲笑了一番,說奴婢虧得是遇見了隆徽娘娘這樣不計較的心胸,若不然……”
牧碧微話還沒說完,唐氏與柯氏卻一起變了臉色:“回禮?昨兒陛下難道賜了東西到本宮這裡來?”
見狀,牧碧微與疊翠都露出了詫異之色,異口同聲道:“昨兒陛下才到風荷院,就親口打發了阮大監賜物娘娘呀!難道娘娘後來送到風荷院的東西不是回禮?”
唐氏顧不得回答她的話,推着柯氏道:“你下去問一問!”
“難道御賜之物這會還沒送過來?”牧碧微緊接着又問了一句,柯氏沒有回答,沉了臉飛快的出去了,唐氏攥緊了手中帕子,冷笑着道:“來倒是來了,只是——是晚膳後快安置前纔到的,本宮還以爲陛下所賜的纔是回禮呢!”
“隆徽娘娘!”牧碧微聞言,眼中立刻流露出了感動之色,盈盈起身道,“原來娘娘昨兒送去之物不是回禮?不想娘娘這般寬大爲懷,奴婢當真是慚愧得無地自容!還望娘娘念在了奴婢乍進宮來不懂事的份上,莫要與奴婢計較昨兒的失儀!”
唐氏這會哪裡還顧得上她?阮文儀能夠跟隨姬深多年,辦事最是利落不過,又是姬深當衆交代的事情,這份賞賜拖延了這麼久,原本自己若當真是回禮,也不算太失面子,卻因爲賜物太晚,變成了自己被個青衣拂了臉面,還要主動送些東西過去賠罪,姬深這才滿意似的……雖然這裡面有孫氏懷孕,欲讓牧碧微分何氏之寵,免得何氏一人坐大,所以自己只能嚥下這番委屈,但昨兒這麼想時,可沒想到牧碧微已經先在姬深那裡爲自己求到了一個臺階!
這麼說來自己本不需要丟這麼大個臉的,姬深昨兒從進了風荷院起便未離開,事情交給了阮文儀——這宮裡能夠在阮文儀那裡阻攔許久、害自己丟臉的,如今又有幾個人?
“既然事情已經說清楚,本宮哪裡還會怪你?”唐氏此刻只想速速打發了她,傳了晚玉和柯氏上殿來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主意已定,她拿起手邊茶水喝了一口,送客道,“只是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兒,本宮卻擔心你昨兒才頭暈過,若留久了還有不妥,不如先回去好生休憩,畢竟如今天冷,等天回暖之後,本宮再傳你過來說話!”
牧碧微目的達到,笑着也喝了口茶水,起身道:“奴婢謝娘娘體恤!等奴婢身子好了,若是娘娘不棄,奴婢定然過來與娘娘請安!”
唐氏用一個傳字提醒牧碧微她的宮奴身份,牧碧微卻照舊還了一個等字,亦是提醒唐氏,就是她貴爲隆徽,可惜如今不及自己得寵,自己說病了不來,她又能奈何?
——你既然叫我不痛快,我臨走也要踩你一腳嘛!
見牧碧微毫不掩飾得意之色出了殿,唐氏氣得跟着就把手裡茶碗砸了個粉碎,也不管自己盛寵時候姬深親賜的鳳尾裙都被溽.溼了一角,怒道:“晚玉呢?叫這賤婢死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