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深才勒令了和頤殿的宮人閉嘴,不許將方纔的情形傳半句出去,回到寢殿外間,卻見牧碧微跪在地上眼淚一串串的劃落,他不由心疼道:“微娘何必如此?”
“陛下,任太醫方纔就到了,如今正在裡頭爲太后娘娘診治,陛下請進去探望太后娘娘吧,奴婢不敢去惹太后生氣。”牧碧微舉起袖子輕輕點了點眼角,動作若弱柳扶風,說不出的楚楚動人,她話說的怯生生的,卻無疑是扣實了高太后不喜自己。
“你隨朕一起進去便是,這都是歐陽家顛倒黑白,誣陷好人,當真是無恥之極!”姬深提到歐陽二字面有厭惡之色,他如何猜不到自己纔回宮就被高太后召過來,絕對是歐陽家在春狩時沒能說服自己收回廢歐陽氏凝華之位,私下裡派人回鄴都向高太后告了狀?
牧碧微委屈道:“可太后娘娘的身子……”
“母后素來康健,你不必擔心。”姬深因聽了溫太妃方纔的話,一點兒也不怕高太后出意外,牧碧微得了這話才藉着他的攙扶站起了身,心想高太后也是作孽,親生兒子冷淡到了這種地步,換了誰都咽不下這口氣,也無怪高太后不想看到宮裡出寵妃——到底姬深不是高太后身邊長大的呢。
進了寢殿,便見任太醫已經診過了脈,正在案邊飛快的寫着方子,溫太妃親自端了碗水,一點一點的喂着高太后,高太后醒是醒了,可臉色卻極爲難看,慘白一片,目光無神,見姬深進來,任太醫忙擱了筆行禮,姬深道了個免字,先給榻上的高太后行過禮,便殷勤的問起了她的身體。
高太后把頭轉過去不欲理睬,任太醫只得稟告道:“回陛下,太后娘娘是急火攻心,因太后娘娘平素保養得當,臣施了針之後卻是醒了,但到底傷及元氣,還須好生滋補一番才行。”
“朕記得宣室殿裡有皇祖所遺的一枚千年紫芝,最是養人,雷墨回頭使人都送了過來。”姬深自小被樑高祖親自撫養,樑高祖晚來很是憐愛皇孫,對他的用度極爲慷慨,因此養就了姬深賞賜上頭的大手大腳,對高太后自然也不會小氣。
任太醫也算是高太后的心腹了,只是對母子間的爭執到底不敢說什麼,便依着姬深的話小聲叮囑了宋青衣如何服用紫芝,就聽高太后冷冷的道:“那紫芝乃高祖皇帝所賜,哀家豈敢全部拿來?你若有心,隨意切上一些也就罷了!”
這話便是對姬深餘怒未消了,見姬深面上笑容一窒,溫太妃趕緊圓場道:“那歐陽氏自己不好,辜負了太后的一片愛護之心,如今陛下既然已經罰了她,太后傷心也傷心過了,又何必再爲此事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如此豈不是叫陛下跟着難過?”
又暗拉了把高太后的衣角,使眼色道,“不只陛下,安平王、廣陵王並宣寧長公主少不得也要爲太后操心呢!”
高太后愣了一愣,會過意來,心頭短暫的權衡了下,到底姬深是自己生的,而且溫太妃又提到了她最喜歡的廣陵王,高太后心想廣陵王最是孝順,若是知道自己被姬深氣得暈倒,定然會進宮勸諫,姬深又是自小養在高祖身邊、與父母兄長都不算親近,萬一他們兄弟反目,姬深乃是帝王,到時候吃虧的少不得還是廣陵王。
又想姬深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所出,爲了歐陽氏當真叫他背個不孝的名聲也是沒有道理,她忍住一口心頭血,到底跟着溫太妃這話把自己暈倒的事情推到了歐陽家頭上,嘆道:“哀家一向看歐陽氏都是個好個,誰能想到她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早先春狩還沒結束,歐陽家派人過來求哀家向三郎說情,哀家還想着這裡頭是不是有人矇蔽了聖聽,不想卻是歐陽氏真的做下了謀害之事,說起來她既是哀家兒婦之一又是哀家甥女,可這兩年在宮裡頭哀家也是拿她當宣寧來看的,這……”
高太后說到這裡,想到姬深是自己親生幼子,從小不能夠養在身邊也還罷了,不想兩年前爲了孫貴嬪公然逆了自己的意思,如今連個青衣都能叫他向自己使性.子了,這樣一個兒子就算是皇帝,自己這個太后做的也太沒意思,一陣心灰意冷涌上心頭,卻是話也不想多說了,這模樣真是又傷心又失望。
溫太妃趕緊勸說道:“我才說太后不要傷心太后又來了,這豈不是我招了太后嗎?”
又道,“陛下在行宮的時候就已經訓斥過歐陽家了,這也是怕太后難過,所以在行宮就處置掉,免得回到鄴都叫太后聽見還要爲他們難過。”
“唉,你說的是。”高太后此刻心頭一片意冷,便只隨着她所言應付幾句。
姬深聞言,這才緩和了臉色,先道:“原本就是怕母后知道了爲歐陽氏難過,這實在不值得,不想歐陽家如此沒規矩。”
高太后擡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今事情說開了哀家也看開了……三郎才從行宮回來想來還乏着,就先回宣室殿去休憩吧,想來過會宣寧她們忙完了也要過來的,一來二去怕是三郎耽擱了辰光。”
“母后體恤孩兒孩兒自是遵從。”姬深笑了一笑,腳步卻沒有移動,而是提起了方纔將高太后氣暈的話題,“那微孃的位份與那避子湯……”
眼看高太后就要臉色大變,溫太妃忙對牧碧微使了個眼色!
“陛下,奴婢有話要說。”見狀,牧碧微忙拉了把姬深的袖子,柔聲道。
姬深皺眉道:“嗯?”
“奴婢想太后這會身子不好,莫如回頭再議。”牧碧微帶着一絲忐忑的表情低頭道。
這副模樣叫姬深看了便覺得是高太后對她太過偏見,正要繼續糾纏高太后,溫太妃卻借了這個由頭起身道:“牧青衣說的也是,太后只顧惦記着陛下的身子,卻忘記自己才被氣過呢,依我說陛下不如先回宣室殿,任太醫方纔開的安神湯一會拿來太后喝了便要睡下的。”
這就是明着趕人了,姬深敢於頂撞高太后自然是不怕溫太妃的,但溫太妃態度和藹,常在他們母子之間勸和,如今這話也說的在理,加上牧碧微不斷扯着姬深衣角,姬深斟酌片刻,到底說了一句:“那孩兒不打擾母后休憩。”又叮囑了四周宮人好生伺候高太后,這才走了。
他前腳才帶着人出了寢殿,後腳高太后便冷冷問溫太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后不要急,俗話說解鈴還需繫鈴人。”溫太妃不慌不忙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言道,“牧氏是個知趣的,方纔我勸說陛下去吩咐和頤殿的宮人不要把今兒的事情外傳,畢竟陛下怎麼說也是太后親生的,又是九五至尊,太后教訓陛下是理所當然,可也不能叫外頭看了笑話去……待陛下走了,我就勸說牧氏自己出來推了這事,如此也免得陛下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