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聽說了宮外近來發生的事兒?”午後,西平才被哄了去小憩,牧碧微看着挽袂剝石榴,下首柳御女眉飛色舞的過來說道,“也難怪太后壽辰安平王妃並世子都沒有到呢!”
牧碧微拈了幾粒石榴籽入口,嚥下才笑着道:“這事本宮倒險些忘記了,那日安平王妃並世子沒到,本宮還問過廣陵王妃來着,廣陵王妃說安平王妃乃是府中有事脫不開身……卻是什麼事?”
“什麼樣的事情能比得上給太后祝壽更重要呢?”柳御女拿帕子半遮着嘴,竊笑着道,“妾身聽說啊安平王妃之所以來不了,卻是因爲安平王妃面上被打傷,怕在壽宴上被人笑話,這才藉口府中有事不來赴宴呢!”
“安平王妃乃是安平王之正妻,又是高家嫡長女,怎會被人打了?”牧碧微注視着自己才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悠然說道,“你這消息哪裡聽來的?可別說旁人亂說詆譭安平王府罷?”
柳御女輕嗔道:“若是不準的話,妾身哪裡敢到娘娘跟前來搬弄是非?這消息如今鄴都可都傳遍了——都說安平王寵妾滅妻,連生育了世子還是嫡親表姐的王妃都被打了呢!”
“這麼說來,安平王妃竟是被安平王打了,這纔出不得門?”牧碧微意外的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還有這等事?安平王好歹也是先帝與太后的嫡長子,怎會如此失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侍妾竟叫安平王爲了她如此?”
“娘娘可還記得兩年前,安平王嘗爲庶女請封縣主過嗎?”柳御女眨了眨眼睛。
牧碧微點一點頭:“此事陛下與太后都已經駁回,莫非安平王還要打這樣的主意、卻被王妃阻攔?只是那侍妾算一算年紀也當有三旬年紀了,怎麼安平王竟爲了她連王妃都打了?”
柳御女撇了撇嘴角道:“妾身聽說那叫寶姬的侍妾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到如今也才生了一個庶女,卻寵愛不衰,安平王在她沒進府前與王妃雖然不算太好,好歹也常往王妃房裡去,自打她進了府,除了初一十五會去王妃處點個卯,其他時候差不多都住在她院子裡呢!雖然是個小小的侍妾,可自打寶姬跟了安平王,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安平王府好些產業都被安平王使了寶姬的孃家人主持,連安平王的近身小廝都用了寶姬的弟弟,叫做屈正之的……安平王妃真正可憐,如今除了她的嫁妝,王府上上下下的事兒竟多半插不上手,若非寶姬無子,外頭人家都說怕是安平王世子都不曉得日子怎麼過了!”
“有太后在,誰敢廢嫡立庶?”牧碧微皺了下眉,“這倒是奇怪了,此事是安平王府裡的事兒,怎麼就忽然傳遍鄴都了?”
“妾身聽說是安平王妃的一個陪嫁鬧出來的。”柳御女笑着道,“娘娘想啊,安平王固然尊貴,可安平王妃沒嫁之時身份亦是顯赫呢,太后壽辰那日,安平王妃在安平王手裡吃了那麼大的一個虧,這口氣可怎麼咽得下去?因此趁着安平王獨自進宮給太后祝壽,不到晚上不得歸來的光景,那寶姬雖然仗着安平王寵愛,在王府裡橫行,到底也沒那個能耐把消息遞進宮,因此就在安平王進了宮門之後,帶着陪嫁,將寶姬的院子圍了,使人當衆拖出寶姬來,拿金釵親手將寶姬的臉劃了個橫七豎八,接着又賞了幾十杖!直打得那寶姬剩一口氣才罷手!
“不只如此,連寶姬的那些孃家人,王妃這一回也是發了狠,搜了安平王的書房,將那些人的賣身契都尋了出來,挨個按在庭中打斷了腿攆出去,尤其是那屈正之,安平王昨兒進宮,他是外男,就在宮外等候,王妃使人拿了寶姬身邊一個親近侍者家人的性命,迫着那侍者去告訴他,道是寶姬忽然不好,詐他回府,被王妃派人按進池塘生生溺死了!”
柳御女道:“安平王回府,發現這一日竟發生了這許多事,連帶着他最疼愛的那庶女也被王妃勒令跪了一日,見着他歸來就昏了過去,自然要尋王妃計較,只是王妃這回也是被逼到了極點,不管不顧的鬧了開去……安平王雖然設法遮掩,可究竟有王妃的陪嫁闖出府去,要回高家報信,當時已然宵禁,見金吾衛阻攔之下,就要被安平王以逃奴爲藉口拿住,就在大街上嚷了出來,夜深人靜的,哪裡能不滿城風雨呢?如今怕是鄴都人人都知道安平王之寵妾滅妻了!”
牧碧微哼了一聲,道:“兩年前,本宮才進宮的時候,就發生了安平王爲庶女請封之事,連陛下也差點被連累,不想兩年過去了,安平王連王妃都能下手去打,還要爲着一個小小的侍妾爲難王妃……當真是一點也不念太后的面子呢!”
“妾身聽說太后啊正爲了此事氣得慌——原本安平王還要阻攔,不想安平王妃壽辰之日連同世子都未曾出現,太后嘴上不說,心裡到底惦記,壽辰次日就使了宣寧長公主去王府探望,不想正撞見了安平王提了寶劍……妾身聽說,安平王氣怒之下,差點就要殺了王妃呢!”柳御女拿帕子掩着嘴,面有不忍道,“當時連宣寧長公主都驚呆了!虧得長公主到的及時,安平王妃躲到了長公主身後,安平王好歹還顧忌着長公主,王妃才逃了一命,如今王妃回了高家,死活不肯回王府了!”
牧碧微心想難怪這幾日高太后沒有對壽辰上孫氏鬧出來的事情做什麼,原來是被安平王夫婦的事情拖住了……只是孫氏當日行徑很是異常,莫非是早就預料到了高太后會沒功夫計較壽辰之事?
這麼想着,越發疑心究竟是什麼人將安平王府的事情鬧出來的了,畢竟安平王夫婦不甚和睦,是兩年前自己才進宮時就曉得的,那個生了庶女的侍妾當時就在府裡怕是得了勢了,既然這兩年都沒什麼人提起過安平王的寵妾滅妻,這樣突兀的鬧得滿城風雨,牧碧微可不信全然是湊巧。
只是孫氏雖然如今在宮裡位份只低了曲氏一頭,仍舊盛寵在身,因此前朝也不乏有些人對她有奉承之語,但安平王究竟是姬深的長兄,高氏也是高家嫡長女,這兩個人身份放在那裡,憑着討好孫氏的那批人,想要打探些安平王府的消息或者有那膽子,想要藉機把事情鬧大叫安平王和高家都丟臉,先不說他們有沒有那個膽,也未必有那手段!
牧碧微便問柳御女:“你說這些消息鄴都如今都知道了,高家可有說什麼?”
“妾身也是聽宮人私下議論說的,卻不知道呢。”柳御女搖了搖頭道,“但聽說今兒個榮昌郡夫人進了宮。”
榮昌郡夫人即高太后的嫂子,高家如今的族長高傳正妻,亦是安平王妃高芙的生母,因高太后對姬深後宮十分之失望,九月十九那日壽宴更限定了只叫了宮闈和宗室裡極少的人到場,連高家都只得延後再道賀,但如今進宮,自然不會僅僅是爲了賀壽。
此刻和頤殿裡,榮昌郡夫人正拿着帕子擦淚:“……芙娘這回的確是衝動了,可是她也是太后看着長大的,太后素日都說她好,豈是那等不知道輕重的人?那一個庶女如今都要說人家了,這麼多年都忍了過來,若非被逼到頭上,又怎麼會對那侍妾出手?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庶女罷了,有太后在,誰不知道太后是最看重規矩的人,莫非還怕人奪了恞郎的位置去不成?再說如今這麼一鬧,丟的又何只是高家的臉……芙娘這回定然是被人謀害了,還求太后查清真相,好還芙娘一個清白啊!”
高太后怒氣衝衝,然而聽着宣寧長公主回報,長公主親眼見安平王手執利刃追殺王妃之事,叫她到底也不能向嫂子發作,如今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頭火下來好生與榮昌郡夫人盤問清楚:“但話頭卻是芙孃的陪嫁傳出去的!”
“太后,此事妾身今兒進宮正要來與太后說明。”榮昌郡夫人擦了擦眼角,擡起頭來很是委屈的說道,“當晚芙娘只打發了那陪嫁去高家報信,叮囑他是當着其他幾人面說的,原話只叫他若是被安平王追住,且請金吾衛傳話與高家,根本沒叫他說出王府裡那些事情!”
“是不是這樣總要問過了人才知道,那個人呢?”高太后的心究竟更偏向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會便哼了一聲問道。
哪知榮昌郡夫人又哭了:“妾身也想留着該殺的奴才好還芙娘個清白呢!不想那奴才當街喊了幾聲,安平王擡手一箭將之射死——這叫芙娘怎麼說啊!”
高太后怒道:“什麼?”
“太后,當時除了王府的人,另有金吾衛一隊可作證,妾身萬萬不敢欺瞞,的確是安平王主動射殺了他的,這會可怎麼查究竟是誰指使的他?”榮昌郡夫人口口聲聲的替女兒喊着冤,話裡的意思卻很清楚,一則是表示安平王府之事外泄,鬧得滿城風雨絕非高芙所爲,二則卻指那喊話長街的人雖然是高芙陪嫁,卻是安平王所滅口——誰知道是不是安平王藉着這個機會,想要徹底休棄高芙?
高太后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恨得罵了幾句孽障,吩咐宋賢人:“召安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