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筱雲被侍衛拖着前行,腳步踉蹌,一路回首回望,再也看不見杜雲君的身影。
進了城門後不久,她便被兩個侍衛趕上了一輛馬車。馬車倒也氣派,大致外形與北國相差甚小,只是雕花風格卻迥然不同。她在戰船上見識過陸國王子寢室裡的蛇像,再見到這馬車上的鏤空蛇雕後,她便不那麼怕了。
只是,馬車裡陰森森的,冷風從撲面的簾子外灌進來,讓慕容筱雲只覺得周身都在哆嗦。不知道行駛了多久,顛簸的馬車終於停了下來,等她再下馬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跟隨的侍衛推了推她,她被迫往前邁了兩步。望着眼前的陸國皇城,一座一座的堡壘連綿起伏,像是山巒一樣密密麻麻地呈現在她的眼前,一望無盡。它像是一個若大的囚籠,陰影一樣地壓在她的心裡。
眼前的路,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一路上唯一可以分辨方向的牌匾上,刻畫的又是陸國的異形字符。
她看不懂。
唯一讓慕容筱雲熟悉的,便是這些雕樑畫柱上的蛇像,它無所不有的出現在這陸國的皇宮中,像是一種魔咒一樣充斥着每一個地方。她的心,油然地浮出一種怪詫感,視線中的鎮靜漸漸由驚慌所取代。
兩名侍衛把她推進一間裝飾豪華的小碉堡裡,待侍衛出去後,鏤空的鐵門自動落下來,重重地壓在了地面的那道鐵槽裡。
叮咚一聲!
慕容筱雲的背後突然涼颼颼的,她環望四周,黑丫丫的一片,微微的光線從那盞怪異的燈座裡撲閃着傳來。四周的一切,在撲閃不停的光線裡像幻影一樣撲朔迷離。
她屏住呼吸,走到燈座前,視線不由地落了上去。登時,她被駭住,視線裡頭的人頭蛇身燈座漆着紅黑相間的油漆,黑與紅中充斥着鬼魅的陰氣與妖紅的血腥。
慕容筱雲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得有股異流從腳底迅速地衝破她的腦殼,讓她有種魂魄出竅的感覺。她明明想趕緊逃離,雙腿卻已不由她使喚,連受驚的目光也收不回來,傻子似的死瞪着那盞燈座。
周圍的一切黑乎乎的,仿似突然成了地獄,隨時可以竄出什麼陰陽怪氣的東西出來。
尤其是那蛇身支柱着的人頭上,那雙陰氣與邪惡並存的雙眸。慕容筱雲望着這雙眼睛,只感覺自己的意識瞬間被吸進了一個巨大的黑漩渦之中。它彷彿能左右她的思想,讓她不由地恐懼,不由地慌亂,不由地意識混亂起來。
涼颼颼的,讓她不由覺得窒息。
風從那扇鐵門的寬敞縫隙裡穿插進來,撲打在人頭蛇身燈座前。燈芯上的光火撲閃不停,躍躍欲試後險些滅了。
慕容筱雲望着漸漸暗下去的四周,趕緊從髮髻上取下一隻碧玉釵挑了挑燈芯。儘管燈芯上的光火又旺了起來,可依舊驅不走她內心的那股恐怖感。她環抱着自己的身子,本以爲鐵門前會有侍衛監守,放眼望過去時卻空無一人。
四下無人,她更心虛了。
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靜靜地聽着自己混亂無序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又一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慕容筱雲漸漸適應了這種黑暗中的妖氣與鬼魅,心卻依舊是虛得很。她站久了,不由地往地上一坐,背靠在一角的桌腿上,望着這燈火微乎其微的怪詫之地,總
有一種恐懼感盤旋在她的意識之中。
只是,漸漸的,慕容筱雲便聽不見自己突匹的心跳聲了。她猜想着杜雲君的處境。回想起陸國王子一提到大和魂突擊隊的時候,雲君的手心突地一涼。她肯定是懼怕這支隊伍的。杜雲君應該算是暗夜組織裡的精英人物了,連她都懼怕這支隊伍,那東方孝宇趕來了,能有幾層勝算呢?
雲君說東方孝宇會來救她,她就相信他一定會來。
斬且不論成敗,恐怕東方孝宇這一來連性命都難保。
慕容筱雲越來越不敢想像。這一刻,她無助地望着四周的昏暗,心下卻在祈禱着東方孝宇能離她遠遠的,不要踏入這危險的異國皇宮。
不要,千萬不要。
東方孝宇最大的願望就是復國稱帝,如果是她壞了他的這個計劃,她就真的成了他的紅顏禍水了。她寧願被他毀了一生,也不要毀了他的復國大計。
她憂心忡忡地望着鐵窗外頭,目光不敢稍錯地盯着這扇入口,心下祈禱着這夜能安安靜靜的渡過。
安靜的四周突然響起了尖銳的腳步聲,聲音由遠而近。
聽這腳步之聲,不緩不慢,張狂之中帶着幾分霸氣。
誰能如此張狂地朝着這扇鐵門大搖大擺地走來?
他絕非是東方孝宇。
慕容筱雲斷定,一定是陸國王子的人。
難道,他們這麼快就抓獲了東方孝宇?
她的心拉成了一根緊緊的弦,緊到快要繃斷。她趕緊屏住呼吸,聽那腳步聲由遠而近。本以爲來者會是從那扇鐵門外而來,卻見人影是從室內的右邊漸漸走近,直到她看清了他的輪廓,正是滿臉春風的陸國王子。
他已退卻了金光閃閃的鎧甲,一席白色輕裝,裝着酷似十九世紀歐洲宮廷貴族的劍擊服,看上去精神抖擻,靈活方便。雖然這個陸國王子詭計多端,心懷野心,慕容筱雲卻不能否認他身上有着宇內第一的非凡氣度。尤其是他一身劍服出現在她眼前時,整個昏暗的囚室也因此登時一亮。
只是,慕容筱雲不明白陸國王子是如何從室內走近來的。她迅速起身,迷惑地望着他,急忙說:“你們把東方孝宇怎麼樣了?”
跟隨在陸國王子身後的,還有一個女隨從。乍一看,衣着與她自己一模一樣,雪白的狐裘披肩,內罩繡花裼衣,破爛之中還沾滿了血跡。讓她驚訝的是,這個女子與她自己的身形相當。
慕容筱雲從這女子身上收回目光,充滿怒意地瞪着陸國王子,趕緊又問,“你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陸國王子不急不徐地繞到她身前,緩緩說:“本王不想你死於非命,所以才帶她來頂替你。”
慕容筱雲趕緊辯駁,“你是想拿她來引誘東方孝宇,等他靠近了纔好伺機刺殺他。”
陸國王子挑高了雙眉,反倒燦燦一笑,“本王可真是爲了救你一命。如果要殺東方孝宇,用不着出此下招。外面的機關重重,他若真能幸運地闖進來,也過不了這裡面的機關。你看見這盞人頭蛇身燈了嗎?它無色無味,但凡身懷功夫的人聞了它,就會四肢無力。東方孝宇在暗夜組織裡學會了魑魅的各種用毒陰招,當然對毒本身深有研究。世間一般的毒物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只是,從這盞燈裡慢慢燃燒出來的毒,是他東方孝宇所意料
不及的。不過你放心,這毒只是暫時xing的,而且只針對身懷高深內力的人。等東方孝宇進來了,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聞言,慕容筱雲趕緊揮起右臂,欲打翻這盞人頭蛇身燈。
陸國王子斜睨了一眼她,漫不經心地屈起手指輕輕一彈。一股無形的內力颼的一聲衝了出去,不偏不移地打在慕容筱雲的右臂上。
慕容筱雲只覺得她右臂臂膀上的神經系統頹然一麻,像是抽筋一樣突然劇烈一痛,隨後不由自主的縮了回來。她怒瞪着陸國王子,罵道:“你真卑鄙。”
陸國王子收回自己的手掌,調侃道:“這就算是卑鄙?”他燦笑兩聲又說,“成王敗寇最講究的就是手段。只要能置東方孝宇於死地,從而緩解他對我國的入侵壓力,耍一點卑鄙的手段又能怎樣呢?本王倒真是出於好心,想救下你一條無辜的生命。”
慕容筱雲以鄙夷的口吻說:“姑奶奶我雖然怕死,卻也甘願與我心愛的男人死在一起。不必你假腥腥的,反倒想設計他。”
陸國王子不動聲色,斜晲了一眼身邊的女隨從,輕聲說:“掌燈。”
同慕容筱雲衣着一樣的女子點了點頭,翻手之間手中的火摺子便晃當的亮了起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火種甩出去。但見半空之中,幾道光火颼的一下來回穿插。很快,牆壁上的燈便一一地燃燒出交相輝映的光火。
整個室內豁然明亮了多倍。
陸國王子指了指四周的高牆與堡頂,嘶嘶如毒蛇般說:“慕容四小姐你看見了嗎,四面的牆壁還有堡頂上都是暗器。長槍一根並着一根,不下數千只。只要東方孝宇觸動了機關,這些長槍就會接踵而至。就算是他不中人頭蛇身裡的毒,也招架不住這些致命的暗器。你說,本王能忍心讓你做東方孝宇的陪葬品嗎?”
慕容筱雲望向四周與堡頂,長短槍劍密密麻麻地並在一起,尖銳的矛頭閃着寒冷而刺目的銀光。它們接踵而至的陣勢一定威猛無比,誰要是站在這裡定會被這數千只暗器萬劍穿心。想一想,就讓慕容筱雲背脊一涼,整個人都驚慌起來。
可她還是鎮定自若地說:“你不是說納我爲妃只是引誘東方孝宇的一個幌子嗎?我死不死與你何關,你少假惺惺的。如果東方孝宇真的來了,我便陪他上路。”
“是,納你爲妃只是一個幌子。可是本王突然覺得像慕容四小姐這般豪爽重情的女子倒是有些意思。雖然我陸國祖訓有說,皇室宗親不得納外族女子爲妃。但本王可以讓你做個侍妾。一來救下你的性命,二來還能讓本王繼續在你身上挖掘出一些新鮮的玩意兒來。”
聽聞着陸國王子輕慢的口吻,慕容筱雲心中一抓狂,一怒之下“呸”的一聲大罵出口,“呸,你個紈絝子弟,你把我當玩物了嗎?帶走你的侍女,姑奶奶我死也要死要自己男人的懷裡。”
聞言,陸國王子臉色一暗,晲了一眼身旁的女隨從,暗暗道:“把她綁起來。”
他看向慕容筱雲,眼裡昭然不滿,“老祖母說得對,外族女子生xing潑辣。慕容四小姐如此不識好歹。霸王硬上弓的遊戲可不好玩。本王乏了。”語音一落,他揮起掌心一道一道地在半空中霹出陰森森的掌風。呼啦啦的聲響過後,牆壁上多出的幾盞燈一一被熄滅。他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