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慕容筱雲揮刀一抹,那尖利的刀口就那麼深深地、深深地往自己的手腕割去。
不知怎的,那一刻,竟然沒有疼痛。
她只是見着自己的血,就那麼如泉水般往外流,大股大股的,要把她的生命流盡。
這一生,她想要大大方方地愛一個人,也只能這樣用生命來換取了。
她,倘若死了,那麼來世再做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
倘若不死,那麼今後的愛情路不管有多曲折,她亦勇敢地走下去。
那一刻,殷紅的血,一股又一股地噴出來,止也止不住。
真的不疼。
只是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越來越淺,淺到最後毫無知覺地暈了過去。
她悽美的笑容,似是輕紗霧靄下的瓊花般醉人,彷彿冰涼入骨的外殼已然褪卻,只留下鮮血交織滲透的慘烈與纏綿。
那一刻,慕容宏偉的心,也是痛的,畢竟是自己的親身女兒。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中。
她再大逆不道,也是自己身上扯下來的一塊肉。
她說得沒錯,他把她生下來,又何嘗好好教育過她?
“雲兒……”
誰在叫喚她,她聽不清楚,誰向她撲了過來,她也看不清楚。
只是覺得,黃皇路上,似乎有一個人輕輕抱着她,煙霧迷漫,彼岸花開,那個人的臉清晰了又模糊了,如輕風明月般溫柔地衝着她笑。
那是她見過的,東方孝宇的,最美最美的笑容。
她多想自己可以用愛來感化那個冰冷如霜,身世悽慘的東方孝宇,可以真真正正地看着他笑,笑得輕柔,笑得幸福,笑得溫暖。
可是,老天還會給她這個機會嗎?
別了,這前世今生都奢望不來的愛情。
別了,東方……孝宇……
倒地的那一刻,似是有一個人將她攬在懷裡,只是她感覺不到了。
東方孝宇的出現,是個懸疑,更是他的計謀。
他箭步如飛,臂膀如徑柳拂雲,就那麼英姿颯爽的將慕容筱雲輕輕攬在懷裡。
很快,東方孝宇凝脂白的長袍,便被慕容筱雲手腕處一涌而出的鮮血浸染。
跟隨東方孝宇的人,是帝王身邊的當紅總管太監多公公,以一副指若蘭花姿態,細聲細語地道:“哀家是奉皇上之命,隨同七皇子來將軍府宣詣的,爾等何需如此異樣地看着哀家。”
東方孝宇撕下自己的白袍,扶緊慕容筱雲的沈約之腰,一手將白袍纏緊在她的左手腕處,以此止住那源源不斷的血涌,冷聲道:“先救人,後宣詣。”
血!
滿目都是豔斑斑的鮮血。
大夫扔出來的棉布,一塊接着一塊,全部浸滿了慕容筱雪的鮮血。蠻煙瘴氣,就此浸洇開來,赤紅的光暈在她手腕處泛起細微的毛邊,在死寂的氣氛裡奮
力延展,正如她的意志,她的信念和她敢愛敢恨的心。
眼裡的血紅之色,又讓東方孝宇回憶到了十三年前,火海之中,孃親遇害,滿身鮮血的那一幕。
母親淒冷地葬身火海,後來連屍骨都找尋不到。
所有的仇恨,都從那一刻起,定格在驚心動魄的火海與鮮血之中。
東方孝宇看着繡牀上,臉色已然蒼白的慕容筱雲,心隱隱一動。
經歷了她的這一血誓,足以證明她對他的愛是千真萬確。
換作任何一個有心的男人,早已爲這麼一個執著癡情的女子動了心。
可他東方孝宇,早已在十三年前,便,沒了心。
他靜靜地俯視着慕容筱雲,只願她經此一難,能得生還,日後可助他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那一刀,割在她的血脈處,深窪窪,直見血肉筋骨。
能救活嗎?
她蒼白冰涼,身軀如縹緲的花魂,絲絲縷縷,抓也抓不住,又羸弱如幼荷般不勝風力,生命殆盡。
雕花繡牀上,慕容筱雲一躺,就是整整七個日夜,不進一滴米水。
再醒來,頭頂上彷彿頂着黑丫丫之氣,壓迫着她的視覺神經,以至於睜開眼再看這浮世,總是模糊不清,以爲當真是去了幽冥之境。
慕容筱雲眨眨眼,幽暗的世界忽然透出一絲光線。
她闔着疲倦的雙眼,努力想要睜開,聲音ru軟而虛空,“水……水……”
從身體裡傳來的口渴之感,向她證明着,自己還活着,沒有死,而且活得很痛苦。尤其是手腕處,隱隱辣辣的,又被棉布緊緊繃纏着。
她果真沒死?
有些慶幸,她還可以活着,以後就能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愛情了。
眨眨眼,滿眼痠澀。
雕花繡牀,帳縵曼妙地舞動着薄紗,挑逗着帳內婆娑的燭影。
她起身,下了牀,身影在燭光中閃晃不停。
還是她的閨房,還是在這個異世,只是病態中的她看這異世更寂寥了,“水……水……”
好渴!
繡着山間竹蘭的六屏屏風後頭,忽地冒出一個人影來,待他漸漸探出身,慕容筱雲纔看清,原來是東方孝宇。
只是,這個時辰,這個地點,東方孝宇怎麼會在她的閨房之內?
東方孝宇滿臉輕風,一席長衫將他的身材襯得更加偉岸英姿,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髻上套着精緻的白玉發冠,從玉冠兩邊垂下凝脂的白色絲冠帶。
他在慕容筱雲眼裡,是那樣玉樹芝蘭。
東方孝宇邁了兩步,停佇在月芽桌前,提着茶壺,傾斜着將茶水往杯裡緩緩倒入。
細細地流水聲傳來,清晰如一曲妙曼曲音。
慕容筱雲終於忍不住,擡起兩片仍舊是蒼白暗色的脣,輕問:“東方孝宇,你怎麼在這裡?難道我真
的死了,這只是在我的幻覺裡?”
東方孝宇淺淺一笑,將刻有牡丹花圖的瓷杯遞給慕容筱雲,道:“你沒有死,而且你將會如願以償。”
慕容筱雲上前一步,晃動的燭光同時映下她與東方孝宇的身影,交錯相映。
她滿腦疑團,“什麼意思?”
東方孝宇將杯往她身前挪了挪,懸在半空,陰陰一笑,笑容裡彷彿孕育着一樁奇大的陰謀,“你不是渴了嗎?”
慕容筱雲再無心情飲水止渴,用微弱地力道推開懸在她面前的瓷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東方孝宇,我如何如願以償了?”
“沒有什麼,不過是一道聖詣,了了你的一樁心願。父皇的聖詣,已經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當着慕容府上上下下一百多號人宣讀過了。從今以後,你的身份,就是尊王府的七王妃。”
這道聖詣,是東方孝宇親自向皇帝求來的。
皇帝無心CAO勞這已讓他沒有心思栽培的七皇子,他向他求得慕容將軍家的聯姻聖詣,不過是以此壓制慕容家的勢力擴散。
慕容宏偉的野心,昏庸的皇帝好歹知曉三分。他府中唯一一個待字閨中的四小姐,若是嫁給一個並無威脅的七皇子,不是解了皇帝了一大憂患嗎?
難不成,皇帝還會讓他繼續攀附朝廷的其它勢力不成?
故而,東方孝宇的這道聖詣,求得實在是太容易了。
慕容筱雲望着滿臉冰冷的東方孝宇,毫無喜悅地申明道:“我不嫁。”
是,她確實希望自己嫁給東方孝宇。
可是,不是在現在,不是以這種毫不清楚的局勢的情況下,這麼毫無意義地嫁給他。
她想要得到的,是他的心,即使是沒有隆重的婚禮,沒有嫁妝。
她只要他的心。
東方孝宇不解道:“是誰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怎麼,這不過才過了七日,慕容四小姐就拋之腦後了。”
“是,是我說的。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就得這樣糊糊塗塗地嫁給你。”
東方孝宇陰冷地說:“晚了,慕容家既已接了聖詣,你就必須出嫁。”
他擡起右臂,指尖細膩地滑過慕容筱雲的臉,然後一把捏着住她的下顎,陰冷地笑道:“不過,你別以爲我娶了你,是因爲對你動了心。你的苦難,將由此開始。你慕容家的苦難,也將由此開始。”
慕容筱雲無力地搖頭,眼裡映下東方孝宇近乎扭曲的臉,“東方孝宇,不過是姐姐棄你而去,你爲何要把這股怒氣牽強給別人呢?”
東方孝宇陰暗的聲音,如從魔獄傳來,“不,何止慕容筱雪。將來,我要讓你痛苦,讓你姐姐痛苦,讓慕容家所有人都痛苦……”甚至,滿皇朝。
他又冷傲地說:“慕容四小姐,你若是怕受不了這苦,你可以再死一次。反正,抗指是死,自殺亦是死。隨你如何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