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筱雲邁着沉沉的碎步,漸漸走到帳簾門口。
這時,上官英士腰配大刀,氣概不凡地掀開帳簾,見到來者是慕容筱雲,臉色頓時一黑,立即陰冷地說:“四小姐,你若是爲了東方孝宇那個逆賊而來,那就請回吧。”
慕容筱雲燦燦一笑,心想這上官英士還真是爽快之人,既能知道她的心思,也能先發制人。她不禁佩服,復又兩步邁到帳內,說:“上官叔叔,你怎麼知道我是爲了他而來的呢?”
上官英士側過身,冷哼一聲,“哼……四小姐爲了這逆賊,甘願與老將軍斷絕父女關係,又怎會罷休老夫如此斬了他?”
她不慌不忙,一步一步朝着帳內邁進,細細打量起這方營帳,實在簡陋,沒有案桌,沒有羅漢牀,沒有地毯,地上只有一些碎草乾柴鋪成的一方容身之所。一盞破敗的油燈掛在柱子上,歪歪斜斜地照亮了整方營帳,光火微乎其微。想必,多日前東方孝宇確實把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讓他淪落到如此潦倒的田地。雖然破敗,但是他軍中的將士卻有着不倒的剛毅精神。能在如此條件下,將重兵把守的慕容子鴻悄無聲息地從東方孝宇的軍營中救了回來。
上官英士確實是個人才。
東方孝宇如若把上官英士收爲用己,還能怕陸國的大軍強勢而來嗎?
將整個營帳細細打量了一翻,慕容筱雲暗暗一笑,讚不絕口道:“上官叔叔,小女實在是佩服你的爲人,能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穩居嶓冢山下,還輕而易舉地把東方孝宇給擒了過來。”
上官英士站在門口,掀着帳簾,不冷不熱地說:“四小姐如果沒有要事,老夫還有軍事要處理,沒有工夫陪你磨嘴皮子。”
慕容筱雲眼光一亮,拍手叫絕,“好,叔叔既是爽快之人,侄女也不再拐彎抹角。筱雲實在不知道,你與陸國聯盟,究竟圖的什麼好處。如若陸國開出的條件不夠豐厚,筱雲倒是可以讓叔叔從此德高望重,受萬人景仰。而且,你們上官家族也可以由此飛黃騰達,權傾朝野。”
上官英士目光矍鑠地望過來,手中的帳簾無意中從他的指間輕輕垂落,他大邁步來,看似毫無興趣,卻拋磚引玉道:“就憑你?”
慕容筱雲與他對視,目不轉睛,眸光似輝,“叔叔你擒獲東方孝宇,並非是爲了替我爹爹報仇吧?”
倏地,上官英士似是被人窺探到了秘密,滿臉怒氣,“你……”隨又狂笑道,“慕容老將軍有女如此,真是恥辱。殺父之仇不報,反倒當起了仇人的說客。你倒真是一個‘孝順’得很的女兒呢……”
他咬着牙,狠狠地盯着慕容筱雲。
可她不驚不懼,反而冷笑說:“死者已逝,生者爲什麼還要反
復地活在他的仇恨當中呢。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活着的人爲什麼不好好的活着。上官叔叔,筱雲明人不說暗話,你若真想鞏固自己的兵權,不必與陸國聯盟。陸國又能給你什麼好處呢,他既知道北國內亂,趁機攻打,必定是想吃定北國的江山。到時候,東方孝宇的五十五萬大軍被殲滅,你對陸國更構不成威脅。你這樣做,對自己到底有什麼好處?江山你能分得絲毫?權利你能更高一層?”
慕容筱雲挑起眉來一一反問他,復又暗暗說道:“都沒有,你什麼都得不到。陸國早有野心一統天下,他奪得北國江山後,會留着你這個威脅嗎?你也是有野心的人,何不與東方孝宇合作。到時候,筱雲保你權傾朝野。”
上官英士細細聽來,不覺無理,不再反駁與攻擊,只靜靜聽着。
慕容筱雲細細地打量着他的神情由高傲自負到蹙眉思量,已然窺探到他內心的心思計謀。果然如東方孝宇所說,他只是爲了他的兵權,而非是爲了替爹爹報仇。
報仇,只不過是個幌子。
她笑了笑,不慌不忙,靜待他的反應。
上官英士沉吟片刻,細細思量來,終於又開口道:“你倒是怎麼個保我權傾朝野法?”
慕容筱雲環顧四周,緩緩蹲下身,伸出拾指在鋪滿雪花的地上輕輕劃出四個字,“隔牆有耳。”
上官英士跟着蹲下身,細細一看,復又環顧四周,這才小聲地說:“你說。”
慕容筱雲擦去地上的四個字,復又寫道:“助君剿敵軍,裡應外和,待孝宇登帝,封令愛楚楚爲後。”
忽地,上官英士眸光一亮,似是有萬丈光芒在那一瞬間從他眼裡爆發而射。
那一眸,上官英士的反應出賣了自己的內心。慕容筱雲早已在他的眸光中,讀懂了他的內心。看來,這個條件確實夠誘惑。她,勝權在握,不慌不忙的擦淨地上的字跡,笑了笑,復又說:“叔叔,你若是想通了,就親自給東方孝宇送幾個土豆去吧。你們這樣餓着他,會把他餓死的。”
說罷,她輕快地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碎雪,樂呵一笑,“叔叔,我要回東方孝宇那裡去了,他那裡太冷了。門外的那個人,就交給你了。”
正說着,慕容子鴻一把掀開帳簾,破簾而入。
慕容筱雲一轉身,便撞上慕容子鴻滿眼迷惑的目光,“雲兒,這到底是爲什麼?”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不敢接招他這般帶着不滿與責怪的審視。
確實,她是一個並不孝順的女兒,父仇未報,還當起了仇人的說客。哥哥一定不理解,她對東方孝宇的愛,已經到了可以放棄一切的地步。哥哥一定會責怪她。她不敢看他,心莫名地慌亂起來
,帶着一種血淋淋的疼痛,幾乎讓她窒息。
誰料,上官英士冷冷地bi視着慕容子鴻,審問道:“子鴻,你方纔聽到了什麼?”
慕容子鴻眼瞪過去,低吼道:“我沒有聽到什麼,我只想知道,明日上官將軍是否還會堅定地殺了東方孝宇,替爹爹報仇。”
上官英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慕容子鴻的身子某處輕輕一點,沉沉地說:“你知道得太多了。”
說罷,上官英士一聲吆喝,“來人,慕容少將腿軟了,扶他回營休息。”
登時,慕容筱雲見哥哥既不能動,又不能說,滿眼盡是深陷絕境的猩紅與怒意,甚至滿目殺戮。他狠狠地瞪着上官英士,側過視線的時候又迷惑不解、幽怨重重地望向她。
那一刻,慕容筱雲與哥哥對視,那眸幽怨的目光投過來,似是一把利劍深深地插進她的心裡。
疼!
疼得近乎滴血。
親愛的哥哥,原諒我,不能做慕容家的忠良之後,更不能做一個懂你疼你的好妹妹。
親愛的哥哥,原諒我的,身不由己。
她眼睜睜地看着帳外的守衛將慕容子鴻拖下去,他消失在雪夜的盡頭時,滿目餳澀,充滿怨恨。而她,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什麼也不能做。
哥哥一定是恨她的。
懷揣切膚之痛,她強裝笑意,側過身對上官英士說:“上官叔叔,哥哥他不適合呆在軍中。你若怕他壞事,讓他走吧。”
“四小姐放心,事成之後,我定會還他自由。”
她福了福身,埋下頭,淺淺吟道:“那麼,筱雲在囚營裡靜待你佳音。”
轉身的時候,上官英士突然叫住了慕容筱雲。她回過頭勉強一笑,“叔叔還有什麼事嗎?”
上官英士想了想,緩緩說:“其實四小姐和兄長……”
她臉色一沉,立即打斷,“叔叔,筱雲與哥哥……兄妹情深……”
慕容宏偉正是知道他們兄妹亂倫,纔出兵攻打東方孝宇,復而被東方孝宇所俘,因此喪了性命。如今,上官英士又何必要拿她與兄長說事呢?
她心中忐忑,快速離開後,心情沉重地回到了東方孝宇的囚營。從來沒有如此落寞過,哪怕是被東方孝宇一次又一次的嘲笑拒絕,她也沒有現在這般難過。
掀開帳簾的時候,東方孝宇依舊沉沉地閉着雙目,背靠在樹杆上,修身養息。月光斑斑的囚營裡,映下他一張隱忍孤絕與棱角分明的臉。霜輝般清澈的月光照在他臉上,那冷漠如霜的神情更加逼真了。
慕容筱雲沒有心思理他,走進來同樣蹲在地上,靠着樹杆,滿臉陰沉地望着雪地裡的斑斑銀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