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心事寄瓊花。
風吹花落碾成泥。
此時此刻,雲兒的心境只能是這般的悲涼。
她清幽寡淡地掃了一眼殿外的喧譁場景,收回目光時淡淡地說道:“我們還是進去吧。這裡太吵了。”只是心裡小有不忍,清王越獄一定又會惹怒杜雲沐。
不知杜雲沐又會哪般折磨同他一起打下江山的兄弟。
到底是帝王呵!
可以隱忍,可以絕情,可以不念及手足情義,又怎麼不可以懷疑她的清白呢?
雲兒在心裡冷笑了幾聲,心中即使是萬般地擔憂清王的安危,卻依舊無能爲力。因爲她深深地知道,如果她去向杜雲沐求情,只會讓清王死得更慘。
只好,作罷。
然而,這心卻是這般的疼痛,仿似刀槍過體。
剛剛轉過身,就聽身後腳步踏踏的聲音越靠越近。
是杜雲沐進了承乾殿,身後還跟着一羣高舉着火把的御林軍。
明亮的火焰頓時將承乾宮照得通火透明,她的身影投在漢白玉的丹陛上,顯得格外頎長。一道黑影漸漸從她的身子上壓來,簡直透着一股凌寒的氣息。
不用猜,那就是杜雲沐。她本以爲他會責問她清王的去處,卻聽他揚聲吩咐道:“你們去別的宮仔細搜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逃犯找出來。”在雲兒面前說是逃犯,隻字不提清王二字。
姑蘇暮年與其他將軍帶着上百名御林軍令命離去,承乾宮的光火頓時被撤離,梨樹前陰鬱地黯淡下來。夏夜的月光將二人的身影照得更加濃郁,落在這一方漢白石丹陛上交疊在一起,看起來是那般和諧美滿。然而,彼此的心卻早已經南轅北轍。
杜雲沐望着雲兒依舊一身孝服的嬌瘦背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心緒後,壓制着內心的怒意緩緩靠近,輕撫上雲兒的左肩,輕聲道:“怎麼還是這般打扮?我不是已經差人送來了新制的衣物飾品嗎?是不是這羣奴才侍候不周?”說罷,揚場喊道:“容公公,朕吩咐的事你都做了嗎?”
杜雲沐這一喊,容公公佝僂着背出現在天子身前,卑亢地回稟道:“回皇上話,娘娘從昨天回來就一直睡到現在。奴才正要準備讓娘娘沐浴進膳,就聽見宮外吵吵鬧鬧的。所以......”
杜雲沐懶得聽這奴才解釋,揮了揮手,沉聲道:“罷了,還不快去給主子準備些膳食來。”
“是。”
奴才們匆匆忙忙地散去,各忙各的活。跟在天子與雲兒身後的姑蘇佳人和莤雪的臉上浮現出一道又一道的喜悅,心中自然爲主子重獲聖寵而萬般慶喜。
不一會的功夫,容公公便領着四五名奴才出現在天子與雲兒身前,那聲音依舊卑亢無比,“皇上,娘娘,膳食已經準備好了。”
杜雲沐點了點頭,牽起背過身的雲兒,“回來兩天一夜,你還沒有吃過什麼東西,我陪你吃一點。”他第二次把這個“朕”字再改成“我”字,心裡面已經壓制了許許多多的怒意。要知道,他不計前嫌,這般
討好她,不過是想和她重歸於好。
雲兒沒有拒絕他,跟在他身後坐在他安排好的椅子上,看着滿桌的美食突然來了食慾。
即使是再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也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胃,對不起自己的身體。她也不客氣,還沒等杜雲沐開口,她自己倒拿起玉筷一飽口服。空蕩蕩的肚子早就對這桌美食有了強烈的反應,吃飯咽菜的時候,難免有些不雅。
杜雲沐滿意地看着她,彎着眼角笑了。他以爲雲兒已經釋懷了,興高采烈地說道:“雲兒,今晚我就留下來陪你。一會,我讓奴才給你準備香薰沐浴。”
聞言,侍候在旁的奴才高興壞了,立馬滿眼笑意地望向主子,卻見主子依舊低着頭,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血色,一片蒼白。她只顧大口大口地吃飯喝湯,反正沒有作半點回應。
杜雲沐依舊心滿意足地看着雲兒的這副模樣,笑盈盈地勸道:“雲兒,慢點吃。我會讓他們天天都給你做好吃的。”
終於湯足飯飽後,慕容筱雲緩緩擡頭,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淡淡地望着杜雲沐,這才道:“謝謝你的盛情款待,不過有件事我必須說清楚。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一品夫人了,而是一個僕奴。住在這樣金碧輝煌的宮殿,我實在承受不起。還有,我也不想再做一隻金絲雀,被你控制。”
杜雲沐一手扶着鋪着錦布的桌面,激動地挺起胸,急忙說道:“我可以再擬一道聖旨,再賜你爲花蕊夫人。”
雲兒始終用淡淡地目光與激動的杜雲沐對視,聽他繼續說着:“雲兒,昨日朕已經下旨,將西六宮後面的那塊平地改建成一座青山與綠水環繞的宮殿。你不是喜歡生活在青山綠水的湖邊嗎,不出半年,朕就可以在皇宮中和你綄紗打漁了。”
她依舊是滿眼清淡,打量着杜雲沐這個可笑的神情。他不是應該絕情,應該怨恨的嗎?爲什麼又要這般溫柔?她在心裡冷哼,難道她還要像一年半前那樣,再次相信他嗎?
皇宮中綄紗打漁?
雲兒可笑地問道:“你這說的是什麼笑話?我是殺害太后的兇手,你大張旗鼓地把我接回來,然後又萬般寵愛,是又想把我置於衆矢之地嗎?再引來其她妃嬪的妒忌?我沒有任何心思再去跟你的那些女人鬥智鬥勇,我要的只是簡簡單單的生活。你能不能讓我走。”
杜雲沐的話語忽而一滯,那張激情飛揚的臉頓時黯淡下來,沉默了片刻,他無比凌厲地望向侍候在一旁的奴才們,“你們都先退下。”
容公公垂頭道:“奴才遵命。娘娘的熱水已經準備好了,等娘娘要洗浴時,請皇上再吩咐一聲,奴才們再來侍候。”
須臾過後,一宮的奴才全部退下,剩下桌前的雲兒與天子相對。
這氣氛就更加陰沉了。
杜雲沐隱忍着,嘆氣道:“雲兒,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好嗎?既然朕已經不再追究母后的死因,你也不要再鬧了。這皇宮的一品夫人非你莫屬,朕是不會讓你離開的。你生是朕的女人,死也是朕的女人,將來還會和朕同葬
在皇陵之中。你別忘了,這是你對朕的承諾,執手到老,永不分離,哪怕山無棱天地合,也不能棄朕而去。”
在杜雲沐氣憤時,總會有意將這個稱呼轉變成“朕”而自稱。
這樣的變化莫測,真讓慕容筱雲琢磨不透。她可笑地望着他,只覺得自己已經口乾舌燥了,不想再跟他說任何一句話。
杜雲沐半帶笑意,半是凌厲地說道:“好了,雲兒,朕陪你一起沐浴。你已經很久沒有服侍朕了。”他二話不說,抱起雲兒就朝寢殿走去,奴才們準備的浴桶正熱氣騰騰地冒着白煙,緩緩送來清幽的花香氣味,實在讓人蠢蠢欲動。
雲兒自然知道自己打抖不過這個身懷絕技的男人,在他懷裡也沒有半點掙扎,只是瞪着那雙汪汪大眼,無比憤恨地望着他。
杜雲沐不以爲然,輕輕笑了笑,“你這樣瞪着朕做什麼?難道朕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嗎?你不在的這三個月裡,朕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女人,朕對你還不夠好嗎?”
正說着,杜雲沐就將她輕輕地放在浴桶旁,滿眼誘惑地望着她,“朕可以釋懷過去,希望今夜你不要再讓朕失望。”十指麻利地解開她的裙帶,笑意盈盈地與她四目相對,“朕可是想你得很。”
不知怎的,在雲兒的心裡莫名地涌起一股噁心。
她將他用力推開,揚聲道:“你以爲我稀罕嗎?我不需要你爲我守身如玉。杜雲沐,我不稀罕。”
她幾乎歇斯底里,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木桶掀翻,“杜雲沐,我要出宮,我要出宮,你還我自由。”她不要繼續留在皇宮,她自認沒那個本事與這羣女人鬥志鬥勇,更厭煩了這種壓抑的生活。
殿外侍候的奴才們聽着殿內的喧譁聲不由地驚起一陣寒顫,佳人與莤雪面面相覷,小聲疑問道:“娘娘和皇上又怎麼了?”
“不知道,娘娘好不容易纔東山再起,可別再惹怒了皇上呀。”
“那怎麼辦,他們似乎吵得不可開交呢。”
容公公怒目瞪來,“嚼什麼舌根,小心把你們的舌頭給割了。”
寢殿內,熱水頓時在金磚上漫溢開來。
杜雲沐的龍袍與龍靴被水漬浸溼。
而慕容筱雲早被四濺的水花溼透了全身,她肝膽俱裂地吼道:“你以爲我稀罕這個一品夫人嗎?你願意讓誰當就讓誰當。我寧死不從。”
杜雲沐提了提已經溼透的龍袍,滿眼憤怒地朝雲兒望來,那怒火潮起潮涌地覆蓋過來,似要將她淹沒。
慕容筱雲卻不卑不亢地迎上去一抹更加兇怒的眸光,似在說着你想怎樣。
二人四目相對,被彼此的眼神灼傷。
杜雲沐深吸了一口氣,“朕不怪你如此魯莽。不過朕必須再告訴你一遍,‘承乾’一名,意思是住在此地的女人,必須對皇帝順承,不能於皇帝不敬。朕暫且念在你在皇陵中守了三個月的孝,積壓了一肚子的怨氣,纔對朕如此衝撞。朕已經警告過你,下次朕再來的時候,你若是無心悔改,切莫怪朕無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