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
快到十月了,放下手中的編織的羊毛紡,我唉聲嘆氣地將手後撐,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天氣已逐漸冷了,我還是飛不過江的燕子,只適合溫暖的南方,這個天氣,其他北方地太監宮女們都喜得涼爽,對我來說,卻已是冬天了。
瞄了眼放在身旁的毛紡,我雙手交握活動了一下,十三的生辰要到了,我這段時間來一直在想着送他什麼好,我不能出宮,沒法子買禮物,想過繡荷包,卻又覺得老套,而且,我的繡工只能自己看的,要做出來送人,我可不願意丟這個臉,沒得讓人笑話——如果是我送的,十三一定會帶出去,光是想像其他人看到這荷包訕笑,我就受不了了。思來想去,還是覺着織毛紡好,這也是我學會的唯一的女性化的手工,爲的是一個我喜歡的男孩子,那時不過二十歲,記得那年不知從哪刮來的風,好像一個女孩子喜歡上一個男孩,就一定要爲他織一件背心穿,我自是不免俗的跟風,織織又拆拆,辛辛苦苦地學着織了三個月,才弄出了一件滿意的作品,不過那時冬已走遠,春也過半,那件背心也是可憐地碰上了兩天倒春寒才上了身,它的命運如何我不知道,因爲那年夏天我們就分手了。可是,織毛衣卻成了我一個興趣,爲這,我下了不少工夫,織出來的花樣連那些見多識廣的阿姨們都贊誇不已。
不過,這次我織的是圍巾,如果說時間來得及的話,我會多織一雙手套。以前織毛衣時我就覺得奇怪,是誰發明的這種手工?後來在一本史料上看到三國時的劉備就曾用犛牛毛編過帽子,這才知道這門手藝由來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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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了一下,我又開始織了起來,這羊毛是我託雙喜叫了一個玩得好的太監到外面找來的,因我反覆地叮囑,這羊毛選的是上好的,又白又輕又軟,我吩咐了讓他們幫着摻了一絲金線紡成粗線了纔拿來,這樣織起來,顏色不會太單調,而金色又是皇子們的服色,正好相宜。這毛線的分量挺多的,不僅僅是一條圍巾的量。
我的運作比我想像中的快得多,因記着八爺的話,到了晚上我儘量少在外走動,而白日裡不當值時我多的是時間,這季節日短夜長,我有大量的時間做這手工。一條圍巾不過四天就要完成了,接下來的手套工細些,不過算算時間,也絕對趕得及在十三生日前織出來。
正埋頭苦幹,帳外傳來高啓的聲音:“安婉侍,您在帳裡嗎?”我一驚,手忙腳亂地將圍巾塞進被褥下,看着沒什麼破綻,這纔回道:“在呢,有什麼事嗎?”帳外沒人說話,簾子卻被掀開,十三探頭進來笑道:“安心,你窩在帳裡做什麼呢?出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歡喜地道:“十三爺,你今兒個空閒了?”十三笑笑:“皇上與大臣議事,今個不行獵了。”管制管制,這康熙也真是不放心十三的讓他長隨身邊,與過去的寵愛不同,這一次,十三是不受歡迎卻又必須存在的魚梗。
我略整了整衣服,走出帳外好奇地問:“十三爺,叫我去哪?”十三神秘地笑笑:“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我捺下要追問地好奇心,跟着十三走,漸行漸遠,我們好像走到了蒙古族的宿營地,難道?、、、、、我驚喜又忐忑地拉住十三的胳膊,結巴地問道:“十三爺,是、、、是不是、、、”
十三拍拍我的手柔聲道:“是的,孟真來了。”我驚喜交集地瞠大眼睛,興奮地扯着十三問:“在哪?格格在哪?”十三笑道:“別急,就要到了。”
不一會,十三爺把我帶到了一個白色的斡兒朵前,側目衝我笑了笑,對站在帳外的一個侍女沉聲道:“你通報一下,十三阿哥來訪。”那女侍看了看我們,會意一笑,掀開簾子進去,不一會,一個人影衝了出來,到帳口頓住,含淚看着我,我的眼睛霎時溼潤了,眼前的孟真已經兌去了清澀的外表,少女的嬌柔和女性的成熟使她呈出一種特別的嫵媚,緩緩地,我向她走去,含淚又含笑地道:“嗨,格格,好久不見!”是很久了,從康熙四十六年九月到康熙四十九年九月,整整三年時間,分離時,孟真還是個天真活潑的少女,而今,她已是個解了□□的少婦了。
孟真的嘴脣顫動,淚水漣漣,卻說不出一個字,這個善良的女子,還是讓我那麼地疼惜,我傾身向前擁抱住她:“傻丫頭!”孟真在我懷裡忽然“哇”地一聲回抱我大哭起來,我又疼又笑,流着淚拍着她的背道:“好格格,別哭了,哭花了妝就不漂亮了。”
沒用,孟真還是哭着,一旁的十三大搖其頭,像是說女人都這樣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立在孟真身後的女侍則是目瞪口呆,不相信平日活潑開朗的福晉也有泣不成聲地一天。我無奈地朝十三丟去一個求救的眼神,十三會意,上前說道:“格格,你和安心好不容易纔見了一面,不好好述述,反倒哭個不停,要讓人看到了笑話。”聽十三這麼一說,孟真抽搐着止了聲,用手背在臉上胡亂擼了一把,粗聲道:“我和安心那麼久不見了,哭一下算什麼?誰敢笑話?”
這丫頭,還是這麼橫,我搖頭輕嘆:“格格,沒人敢笑話你,只是你不能再哭下去了,不然,我該去備着舢板和木槳了。”孟真愣住:“你要這東西幹嘛?”我睇她一笑:“自然是防着地垮波涌啊!”孟真一怔,懵懂地看着我,十三最先回過味來,哈哈大笑,半晌,孟真醒悟過來,跺腳嬌聲道:“安心,你又取笑我!”
我呵呵笑開了,孟真含淚卻笑,整個人呈現出嬌憨的色彩,她瞪了眼還在竊笑的十三,拉着我回身走進蒙古包裡,十三見狀哇哇叫起來:“喂,格格,你就這樣把我撇開了?”格格順手放下簾子笑道:“我要與安心說些女兒家的體已話,你一個阿哥跟來做什麼?”十三在外頭不滿地嘟喃着,卻也體貼着不再進來,就在帳口掀開簾子叫了我一聲:“安心,你在這和格格坐着,我先回了啊!”我點頭應道:“十三爺,你回吧,我和格格有三年的話要說呢,沒那麼快的。”
十三爺會意一笑,放下簾子自去了,我和孟真坐着,嘮嘮叨叨地說了好久,這才知道孟真竟已有了一個二歲多的兒子了,算算時間,幾乎是剛大婚兩三個月就懷上了,我不禁嘖嘖驚歎,這對夫妻,還真是一點時間也不浪費,成果顯著。
孟真聽我說了我這兩年的過往,連連驚歎,在她眼裡,我拒婚得罪了康熙,這罪責不小,沒想到再次見面,竟知我混上了一個女官來做,這讓她大大地吃了一驚。說說笑笑,一晃已過了幾個時辰,格格讓人備了茶飯,讓我不必回去吃了,我點頭應了,這時,門外突然闖入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衝到孟真面前,還沒站穩就急問:“孟真,聽說你今日哭了?是誰欺負了你?”我目瞪口呆地瞪着這個男人,知道他就是孟真的丈夫了,沒想到他長得那麼的粗壯,跟我想像中的大相徑庭,三年前,在格格的描述中,這個王子是個英俊驕健的男子,又對她如何如何的體貼入微,所以然,我想像中的他是個英俊爾雅的草原男兒,沒想到今日一見,英俊,說不上,他的五官分開不咋地,組合起來卻耐看,爾雅,看樣子沒有,草原男兒的豪氣到不小,驕健,他這壯碩的身板,用粗獷來形容還好些。
孟真羞紅了臉垂首道:“我沒事,只不過是見到了一個好姐妹,忍不住哭了。”那王子見狀呼了口氣,疼惜地說道:“好姐妹見面該高興纔是,哭什麼?”說着他轉眸看向我,爽朗地笑道:“你就是孟真常說的那個安心罷?久仰大名了!”我站起來福下身子道:“安心給貝勒爺請安,貝勒爺吉祥。”
孟真紅着臉走到我身邊道:“安心,他就是我丈夫英翰。”我含笑點頭,看這英翰這麼緊張孟真的樣子,我放心多了,至少,現在的孟真是幸福的。
昨夜裡我和孟真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竟談到了三更天,最後,還是我想着第二天該輪着我當值,怎麼着也要歇息一下,孟真這才放過我,可又問了我下值的時間,說是要來等我,她孩子氣的樣子,令我想起了三年前的孟真,這丫頭,還是沒變多少啊!
每次輪到我當值,我都是繃着一根神經,全身戒備着,御前的差使是不好做的,動輒得咎,這一天好不好過,端看皇上當天心情的好壞,還好,今天皇上的心情不壞,吃得也多,下了值後,我整個人輕快了起來,又有五天輕鬆的日子好過了。走回營帳,遠遠的就看到孟真在帳外不耐煩地轉着圈子了,我心中嘆笑,這格格,都是孩子的媽了,還是這麼的急燥。
我加快了步子,孟真的女侍先發現了我,對孟真說了一句蒙語,孟真轉頭向我這方向望來,高興地叫道:“安心,你來了,我可等你好一會了。”我小跑兩步走到她跟前笑道:“格格,不是說了我下了值再去找你嗎?你何必跑這一趟呢?”孟身不好意思地卷繞着發稍道:“我想早些見着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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