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鸞鳳殿回來以後,張雨茹心知自己是下了一步險棋,所以誰都不曾告訴。只不過春兒實在是太過難纏,因爲看她成日裡悶悶不樂,便時時刻刻在問。張雨茹不勝其煩,索性便將自己的計劃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春兒乍一聽這晴天霹靂,險些都沒有站穩:“小姐,您是不是活膩了啊。那可是皇太后娘娘!”
春兒一聲怪叫,也不管是否衝撞了自己的主子。張雨茹有些責備地看了春兒一眼:“你動靜小些,這件事兒還沒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呢。你這麼吼一嗓子,我倒是不敢保證了。”
“……小姐,您到底是怎麼想的啊。”被張雨茹這麼一提醒,春兒趕忙降低了聲調,只是聲音還是會有些顫抖。
“本來我也不想這麼幹的。我也是沒辦法。”張雨茹嘆了一口氣,看着尉遲府的花園裡落英繽紛,卻一點玩賞的興致都沒有:“父親不贊成以我一人之力去探查我家的冤情,那尉遲璟我又指望不上。眼看着這秋收之前,張家一案定然是要有個定論的,你讓我怎麼能不着急?眼下我做的這件事,看似大膽,其實卻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張雨茹這麼一說,春兒徹底沉默了下來。她自小便陪伴在張雨茹身邊,張雨茹的脾氣性格,她是最爲了解的:“小姐用心良苦是真,可若是不成……小姐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讓奴婢如何同老爺交代啊……”
“……你無需交代什麼,父親他……會明白的。”聽到春兒提到自己父親,張雨茹的臉色白了白,放在拱橋護欄上的手也更是緊了些。
張雨茹的決絕,春兒雖然無法心領神會,卻從這隻字片語之間感受到了些許。正在這主僕二人兀自感傷時,從拱橋另一端傳來的腳步聲,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張雨茹回頭一望,正瞧見平日裡深居簡出的楊青綰正帶着自己的貼身丫鬟往這邊來。張雨茹眉頭一皺,忽然便看向了春兒。
“她?怎麼這麼晦氣,居然這個時候碰到這位主子。”春兒顯然也是瞧見了楊青綰的身影,沒有多想便嘟囔起來。
“這條路是通往子衿閣的必經之路。能在這裡見着她,並非偶然。”張雨茹輕聲說道:“玉璽的事兒,就到此爲止。莫被他人聽見臆測纔好。”
“奴婢明白。”春兒點了點頭,低頭攏袖站於張雨茹身後,不再多言。
“姐姐。”張雨茹再度準身時,楊青綰已行到她身前,恭順地向她行禮。
“妹妹快起。我二人本來都是阿璟的平妻,彼此之間,無需行此大禮。”面對這個硬插入她與尉遲璟之間的攪局者,張雨茹表現得落落大方,臉上不見任何不耐之色。見楊青綰對自己行了屈膝禮,她甚至走上前去伸手將楊青綰扶了起來。
這看似和睦的表象,足以騙倒所有不明就裡的外人。
“姐姐今日怎麼有空在這兒遊園了?聽夫君說,這幾日以來,姐姐因有懿旨在身,似乎比他這個少將軍還要忙碌。想見上姐姐一面,都是難上加難的事情呢。”
楊青綰站起身來,狀似親暱地握住了張雨茹的手。雨茹瞥了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任楊青綰牽着自己往橋上去:“妹妹說笑了。又不是真的進宮當差,謀得一官半職。莫非還能忙過阿璟不成?”
楊青綰笑了笑,忽然話鋒一轉道:“對了,聽說姐姐遇到難事兒了?不知是真是假?”
楊青綰這麼一問,讓張雨茹有些猝不及防,又見對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自己,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油然而生:“妹妹這話……從何說起呢?”
“哦,沒什麼,道聽途說罷了……還望姐姐不要怪罪纔是。”
楊青綰的欲言又止,讓張雨茹沒來由地煩躁,索性便站住了身子,等着她將話說個乾淨:“既然是道聽途說,又何來怪罪。妹妹但凡說了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謹。”
“我聽說……姐姐造不出瑞獸香爐來,是因爲缺了材料,可是如此?”楊青綰咬了咬脣,猶豫再三,這才輕聲問了出來。
張雨茹聞言,只是一如既往地觀賞着這花園裡的景緻,並沒表現出任何異常來:“確有此事,怎麼?妹妹有何錦囊妙計可以助妾身破這困局嘛?”
“姐姐這局,妹妹可破不了。”楊青綰笑了笑,忽然湊近張雨茹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姐姐竟然想要將私造玉璽雕成他物,這刑部還沒開審鎮國公的案子呢,姐姐這是想要爲本家避難呢?還是推鎮國公入火坑啊?”
話畢,楊青綰便鬆開了張雨茹的手,退後幾步,饒有興趣地瞧着張雨茹。
“妹妹多慮了,正如你所說,這是我家的事,不勞妹妹你操心。”張雨茹冷冷瞧着她,臉上依舊不見任何慍怒的表情,多少讓她有些失望。
“這哪裡是多慮。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就姐姐這等見多識廣的閥族千金能夠想得出來了。不過也是,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呢。姐姐你說是吧?”楊青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眼見自己如何囂張,張雨茹都不爲所動,突然便疑惑了起來。
“妹妹不提醒,我倒是忘記了。太后那兒,今兒個還得去一趟。這將軍府裡的花開得不錯,反正妹妹有的是時間,便再這兒好好賞景吧。”
說着,張雨茹轉身便要走,這讓本來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楊青綰有些氣急敗壞。想到張雨茹對楊家的懷疑,又更是覺得不安。
眼見着張雨茹已經帶着春兒下了拱橋,楊青綰突然說道:“姐姐不要着急,夫君眼下正在爲姐姐想辦法呢。或許過個幾天,他就能夠將姐姐需要的材料雙手奉上。”
張雨茹身形頓了頓,一想到尉遲璟對楊家的種種偏袒,她便異常心寒。看着張雨茹不發一言地快步離開,楊青綰的臉上這才現出了一絲勝利的笑容。
回子衿閣的路上,春兒表現得比張雨茹還要惶恐。見四下無人,她忍不住便小聲問起張雨茹來:“小姐,那蒲草居的主人,到底是什麼個什麼意思……莫不是小姐您向太后請奏的事情,她知道了?”
張雨茹沒答話,只是將所有思緒都藏在了心裡,靜待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