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浣離開尉遲府後不久,張雨茹便應召入宮了。不出其所料,前來接她進宮的並非尉遲浣。直到到了後廷內圍,張雨茹才瞧見尉遲浣焦急張望的身影。
“玉姐姐。”馬車簾子一掀開,尉遲浣總算是心安了下來。張雨茹含笑向她點頭示意,便在尉遲浣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玉姐姐終歸還是來了。”
眼見跟在二人身邊的宮人離得很遠,尉遲浣忍不住在張雨茹耳邊嘆了這麼一句。
張雨茹莞爾一笑,帶着些逗弄的語氣反問道:“我不來,還能如何。是淑妃娘娘要你前來迎我的嗎?”
“淑妃娘娘怕是擔心姐姐許久不曾到這後廷裡來過了,便叫阿浣前來引路。”尉遲浣說得一本正經,無非是做給旁人看的。
張雨茹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門道,也就只好忍着笑意陪着她一起演,間中趁着旁人不注意,這纔會說上一兩句關鍵的話。在尉遲浣的引領下,張雨茹一路行到了雎鳩宮前,猛然一瞧,竟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玉姐姐?”尉遲浣回頭,有些不解地看向站在原地不動的張雨茹。
只見她仰着頭打量那牌匾打量了良久,這纔看向尉遲浣道:“原來不管是前朝還是新制的帝王,都愛將自己的寵妃安置在這個地方……換個名字,意思卻都是一樣的。”
尉遲浣聞言一愣,半晌才意識到,張雨茹這是在緬懷自己的姑姑,那個隨着大昭朝末代君主殉情的張貴妃了。阿浣頗爲同情地看了張雨茹一眼,卻因爲此時此刻已到了淑妃的地盤上,不可妄言。那些體己的安慰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還請少將軍夫人在此等候片刻,貴客已到,奴婢前去稟告淑妃娘娘一聲。”
“是。”張雨茹頷首,兀自讓自己的思緒回到過去徘徊。直到尉遲浣復又出來,她這纔回過神來跟着尉遲浣進到內裡。
只見一方珠簾橫在雎鳩宮中央,那簾後的人兒,張雨茹依稀只能瞧見輪廓。她不禁暗自思忖,那必然就是淑妃娘娘萬菁菁無錯了。
“臣妾給淑妃娘娘請安。”張雨茹對着這藏在簾後的可人兒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萬菁菁不吭聲,她自然也不敢起來。
大約跪了有好一會兒,一席嬌柔慵懶的聲音才徐徐從簾後竄出:“既然是本宮請來的座上之賓,又怎好讓少將軍夫人行此大禮,來人啊,賜座。”
“謝淑妃娘娘。”雖然萬淑妃自打二人見面開始,便給了張雨茹一個下馬威,她卻依舊神色如常,進退有度,並未見任何不悅憤恨之色在她臉上掠過。
萬菁菁見狀,不禁眉頭微微一皺。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雙手不自覺緊了緊:“素聞尉遲府少夫人少時便因心靈手巧而獲得妙手玉觀音的美名。恰巧,本宮也是個愛玉之人,這才唐突請來尉遲夫人與本宮一敘,希望夫人不要介意纔是。”
“娘娘這是哪裡的話。雨茹夫君爲臣,雨茹爲其妻室,亦是爲臣。娘娘若有什麼期望,但凡吩咐下來,雨茹一定照辦。”雨茹微微一笑,回答得不卑不亢。尉遲浣站在簾前默默地瞧着,都忍不住爲這四平八穩的答話拍手叫好。
“喲,尉遲夫人可別這麼說。雖然少將軍不曾提出賜尊號的請求,依禮制,夫人都應該是誥命副一品纔是。此等官階,也就只有後廷之主才能使喚得動您了吧。”萬菁菁咯咯一笑,分明二人似是談笑風生,卻讓在雎鳩宮裡伺候着的宮人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做一個多餘的動作,發出一個多餘的聲音。
張雨茹垂下眼來,只是帶笑沉默着。萬菁菁瞧着這樣的她,忍不住便有些得意。還沒等張雨茹回話,她便忽然從正座上站了起來,掀開簾子,聘婷移步到了張雨茹身前。
雨茹見狀,趕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屈膝跪下,任萬菁菁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自己:“嗯,果然是傾國傾城之貌。少將軍真真是好福氣啊。”
“娘娘過獎了。”張雨茹垂首盯着淑妃那一雙做工精細的雲履瞧,即便不擡頭,她也能感受到這個女人眼中的複雜與冰冷。
只是她不明白,這一切到底從何而起。畢竟,他們張家與這跟着新皇帝一起打進京城來的新貴,自問是沒有半點瓜葛的。
“不知道……尉遲夫人對造器在行,可又對修復這玉製之物有幾分研究?”一陣沉默之後,萬菁菁微微一側臉,示意尉遲浣將一盤碎玉端到了張雨茹面前。
雨茹一擡頭,先是驚訝地呀了一聲,打量了盤中所乘之物半晌之後,臉上露出了疼惜之色:“不知這對玉鐲是因何碎裂?”
萬菁菁沒有答她的問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雨茹的眼眸瞧:“可還有救?”
張雨茹思索了片刻,頗爲認真地問道:“娘娘是一定要雨茹將之復原成一對玉鐲,還是說……變成別的物件也可?”
“本宮就要玉鐲。”萬菁菁笑了笑,言語之間頗有些爲難的意味。
張雨茹一愣,一番猶豫之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那好吧……臣妾領命。只是……要花些時間,不知娘娘最多可以等上幾日?”
“哦,六日後,便是太后壽宴。本宮想在壽宴之上,佩戴此物。”萬菁菁嬌媚一笑,芊芊玉手在那七零八落的羊脂玉碎片上輕輕一點,如是說道。
“既然如此,臣妾就得馬上回去準備一下了。娘娘,臣妾先行告退。”
“嗯,去吧。阿浣,送你嫂子出宮。”萬菁菁淡淡迴應着,目送着尉遲浣與張雨茹匆匆離開的身影。
突然,她眸子猛地一冷。在轉過身往殿內走時,人似乎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錦瑟,給本宮磨墨。”
“是。”錦瑟聽了萬菁菁的吩咐,趕忙跑到書桌旁開始研磨墨汁。
萬菁菁急匆匆走到書桌邊,思索了片刻之後,這纔將那狼毫筆沾滿了墨汁,伏案寫起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