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又名浙江、折江、羅剎江,穿杭州而入海,大焱兩浙路正得名於此,其中途徑富陽一段又名富春江,也是古今一大勝地。
厲天閏找上門之後,婁敏中便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劃,如何才能走錢塘水路,避過陸地上的大戰,悄悄入海去尋那島嶼。
無論是聖公軍這邊還是大焱的平叛大軍,其實都不缺水師,只是杭州附近水路交錯,深淺不一,不確定的因素太多,雙方也就放棄了水路上的爭奪。
原先聖公軍也有軍隊通過水路來攻打大焱,可惜效果並不是很理想,於是便將重心放在了陸地之上。
眼下烏龍嶺已破,朝廷大軍壓境,聖公軍全線龜縮到睦州境內,雖然仍舊有着近二十萬的軍隊,但士氣全無,丟盔棄甲,完全淪爲烏合之衆、驚弓之鳥。
婁敏中到底是聖公軍的元老,不聲不響便召集了近乎兩千餘的精兵強將。
這些人固然是承婁敏中的情分,但更大的原因是,方臘大勢已去,他們要早做準備,尋找出路,否則大軍被壓垮,朝廷秋後算賬,他們的下輩子便只能亡命天涯。
與其終日惶惶,不如跟着婁敏中和厲天閏佔島爲王,再加上他們平日裡都操持着聖公軍的水師,卻被推上陸地的戰場,一時間也是死傷無數,早已被打怕了。
這些水師的精兵強將對水路還算熟悉,想要從水路逃脫出去,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難就難在離開大陸之後,進入到海域,卻是需要極富經驗的老船長,否則很容易就迷失在汪洋大海之中,慢說尋找某一處海島,不葬身海底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他們都是江河之中縱橫的浪裡白條,可進入海域可就抓瞎了。
好在婁敏中早已做好了準備,當初離開杭州之時,方臘便迫使許多朝廷的官員撤退到睦州,將他們徹底染黑,使之無法再爲大焱朝廷出力。
大戰再次拉開帷幕之後,這些官員就被軟禁了起來,婁敏中本是文官之首,對這些官員又優待有加,此時遇到難題,一番打聽之下,那些官員便舉薦了市舶司曾經出過大洋的嚮導,交給了婁敏中來差遣。
這些嚮導待在海上的時間比待在陸地上要長,聽說有生之年還能夠回到海上,自然對婁敏中言聽計從。
當他們看到婁敏中準備好的十幾座大型福船之後,體內熱血便沸騰起來,被曾經漂洋過海的生涯勾得熱淚盈眶。
這些福船首部尖突,尾部寬大,兩頭上翹,能夠抵禦極強的海浪衝擊,兩舷向外拱,兩側有護板,船頭有堅固的龍頭,不懼衝撞。
福船的船體極爲高大,上面有寬平能走馬的甲板,全船分爲四層,最下層是壓艙用的土石,二層可供士兵居住,三層是操控室,上層則是作戰的場地。
在上層完全可以擁有居高臨下的優勢,無論弓箭還是火炮,向下發射,往往能夠克敵制勝。
這樣的福船能夠在淺海江河和深海之中進退自如,既適合充當水師的戰船,又適合遠洋冒險。
婁敏中又照着厲天閏先前的囑託,將厲天閏麾下信得過的將士都一一通知到位,這日收到厲天閏的快報之後,連忙讓兒子婁玄燁措置好家族的弟兄姐妹叔叔伯伯,拖着全族近乎二百多口子,抵達了江邊的據點。
此時睦州早已亂成一片,兵不識將,將不知兵,到處都是亂兵,二十萬人如蝗羣過境一般,爲求保命殘活,不惜相互爭奪,方臘就算想鎮壓,也是有心無力。
這樣的情勢之下,婁敏中的離開根本就沒有引起高層的一絲注意,因爲他們從很早開始便將婁敏中排除在了核心圈子之外。
而厲天閏的那些親兵都是精銳,早已得了授意囑託,收到消息連忙將厲天閏的家人,帶着李曼妙,以及厲天閏的全副身家,都搬到了江邊的據點來。
婁敏中看着這數千人的營地,彷彿又回到了當初指斥方遒的日子。
佔島爲王自然不如稱霸陸地,可如今方臘大勢已去,留下來也只能坐着等死,還不如另謀出路。
方七佛早已將那海島上的土著蠻族震服,他們又都是方臘手底下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假借方七佛之名,就能夠兵不血刃拿下那座大島。
等佔據了那島嶼,憑着自己的聰明才智,還鬥不過厲天閏這樣只懂耍刀弄槍的武夫。
到時候那一島國主還不一樣要落在自己頭上,後代子孫稱王稱霸,豈不逍遙快活。
權勢,最是能夠激發一個男人的野心和活力,一直低迷不振的婁敏中,此刻站在營地前面,意氣風發,彷彿年輕了十幾歲。
眼看着暮色將近,萬事俱備便只欠厲天閏這口東風了。
此時的厲天閏卻是滿身風塵,與鄭魔王等十數騎,挾持着雅綰兒,沒了命也似地逃。
身後塵頭大起,不正是蘇牧那三百追兵麼。
他也沒想到蘇牧竟然如獵犬一般,能夠在岔路口選擇了正確的方向,倚仗着騎兵座下那些西夏寶馬,竟然一路追了上來。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厲天閏也是心急如焚,雖然他有着萬夫不當之勇,可也雙拳難敵四手,這區區十幾騎,在身後追兵的鐵蹄之下,根本翻不起任何一點浪花啊。
再者,爲了控制雅綰兒,他綁縛了雅綰兒的手足,二人共乘一馬,若非他的戰馬也是極其罕見的汗血寶馬,根本就跟不上鄭魔王等人的腳步。
如今發力狂奔,戰馬已經有些吃不消,他想要丟下雅綰兒卻又如何都捨不得啊。
且不說雅綰兒天姿國色,他已經垂涎多年,單說雅綰兒保管着方七佛的島嶼秘密,關係到整個大計劃的成敗,他就斷然沒有丟下雅綰兒的道理。
雙方一追一逃,在夕陽之下展開了拉鋸,厲天閏的戰馬卻已經口吐白沫,支撐不了多久了。
雅綰兒已經甦醒過來,雖然厲天閏沒有說話,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到身後追兵的存在。
她沒有開口嘲諷謾罵,因爲她生怕厲天閏惱羞成怒,會對自己下毒手,這種關鍵時刻,還是閉嘴的好。
再者,厲天閏一直覺着海島的計劃如此重要,雅綰兒肯定不會放在身上,這一路戰鬥追逃,他也沒心思褻瀆雅綰兒的身子,卻不知方七佛交給雅綰兒的那個盒子,正貼身藏在雅綰兒的身上呢。
雅綰兒也怕自己的秘密會被他知曉,這一路便沉默不語,誰想到厲天閏的戰馬終於吃不消,嘶鳴一聲,馬失前蹄便摔了出去。
那戰馬高大而沉重,慣性作用之下,巨大的速度衝擊,使得馬蹄折斷,將厲天閏和雅綰兒狠狠地摔了出去。
雅綰兒無法預判到這一突發狀況,整個人被摔落在地,滾得一聲狼狽,臉面都被劃破了。
但這正是她逃走的絕佳機會啊。
這纔剛剛落地,她便忍着劇痛站起來,拼了命往回跑,情況緊急,她也沒有太多的考慮。
無論身後追兵是哪一方的,只要是厲天閏的敵人,便可以是她雅綰兒的朋友。
可她關係到厲天閏的逃亡和皇帝夢,厲天閏又豈會讓她一走了之,雖然大戟已經丟失,厲天閏還是衝將上來,從後面一把抱住了雅綰兒。
“哪裡走。”
雅綰兒被死死箍住了纖腰,一招蠍子擺尾便踢向厲天閏的襠部,狠辣而精準。
厲天閏曉得雅綰兒的厲害,又不能放跑了她,更不能耽擱太久,於是便用力一扳,兩個人齊刷刷滾落在地,化解了雅綰兒這一記毒招。
這一滾不打緊,厲天閏抱着雅綰兒,卻是發現了雅綰兒身上的盒子。
他將雅綰兒狠狠壓在了身下,粗暴地撕裂雅綰兒的外衣,果然找到了那個盒子。
他的心頭噗噗狂跳,按動機括,那盒子咔嚓打開,果真露出了一張海圖的一角。
“竟然帶在身上…竟然帶在身上。哈哈哈。真真是天助我也。”
他顫抖着雙手將盒子塞入甲衣之中,擡起手來,就要一掌轟死雅綰兒。
有了這木盒,就相當於有了那座島國,雅綰兒價值去了大半,如今也只不過是個漂亮的女人,甚至還是負累,留着又有何用。
可厲天閏擡起手掌之時,卻見得雅綰兒面色羞紅,外衣被撕開,露出紫色的誘人胸衣,胸前雪白的春光更是讓人心頭悸動,血脈賁張。
也正是這一刻的遲疑,鄭魔王已經帶着騎士繞了回來,朝厲天閏大喝道。
“婆婆媽媽個什麼勁。再不走就晚了。”
這一聲呼喊將厲天閏猛然震醒過來,他的雙眸劃過一絲狠色,手中重重轟擊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一道箭矢破空而來,厲天閏駭然失色,發自本能躲避,箭矢正中厲天閏的肩頭,那巨大的衝擊力竟然將厲天閏擊飛出去。
“花榮。”
“快走啊,顧不得這許多了。”鄭魔王當初在獨鬆關吃過花榮的虧,此刻早已駭然失色,厲天閏猛然彈起,也顧不得傷勢,將一名騎士扯下馬來,奪了馬匹,與鄭魔王急逃而走。
“大帥。不能丟下我啊。”那騎士心裡大喊疾呼,嘴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是厲天閏的親兵,對厲天閏的性子知根知底,跟着厲天閏混,早知有這麼一天,可他還是喃喃着:“爲何是我。爲何是我…”
這騎士鏘然抽出腰刀來,走到了雅綰兒的前面。
既然要死,總要拉個墊背的,否則也太虧本了,能殺死大郡主雅綰兒這等高高在上的存在,於他而言也算是一種另類的補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