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聞河津一名龍門,水險不通,魚鱉之屬莫能上。江海大魚薄集龍門下數千,不得上,上則爲龍也。
這便是魚躍龍門的典故,有人說,魚躍龍門,過而爲龍,唯鯉或然,大意是說,能夠越過龍門而成爲龍的,大概也只有鯉魚可以這樣。
煎餅裹子只不過是蘇牧心血來潮,隨手所做,卻引起了陳公望的喜愛,而後藉以結識了劉維民,這前半部分都可以說只是因緣巧合。
可蘇牧主動與劉維民做交易,給他提供好的創意,積極推進軍糧和軍械的改良和研發,可就是有意而爲之的了。
他既然決定要在這個朝代有所作爲,斷然不會浪費時間,做那無的放矢之事,莫看他平素裡悠閒浪蕩,實際上背地裡卻做了許多籌謀,相信這一點,也只有每夜看着少爺書房的燈火亮着到深夜的彩兒丫頭,纔有切身之體會。
有了劉維民作爲跳板,蘇牧終於能夠跟焱勇軍的一把手關少平拉上了關係,而後錦鯉營的創立,也就變得情有可原了。
而且錦鯉營的成員,除了故意讓石寶和他的親隨混進來,其他人幾乎都是蘇牧根據調查之後,篩選出來的名單,親自取名爲錦鯉營,蘇牧也是想着這營人馬能夠有躍門而成龍的一天。
錦鯉營的弟兄們都是經過精挑細選,一個個都是江湖裡摸爬滾打的老手,雖然他們聽說過蘇牧的一些詩詞,比如最火熱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等等,也曾聽說過蘇牧在糧倉奮起而殺人。
但他們卻沒有親眼見過蘇牧出手戰鬥,而今天,這個組建了錦鯉營的幕後推手,一馬當先,帶領着錦鯉營的弟兄們,朝宋知晉的三百親衛,衝殺而去!
錦鯉營的弟兄們皆以爲自家的都虞侯只是運籌帷幄的書生謀士,看到這個文弱書生策馬揚刀,氣勢分毫不輸,他們也是熱血沸騰,根本沒有將對面那三百“甕中之鱉”放在眼中。
“轟!”
一百錦鯉營弟兄如高山上傾瀉下來的瀑流一般,從貨場並不算寬大的門口,轟然撞入到宋知晉的隊伍當中!
金鐵相擊的聲音、撕心裂肺或驚恐萬狀的尖叫和哀嚎、步卒和馬匹撼動大地脈搏的聲音,錦鯉營就彷彿一柄燒得通紅的利刃切開熟牛油一般,短短十幾個呼吸之間,已經將宋知晉的隊伍殺了個通透,趁着對方陣形大亂,進入了混戰的模式!
雙方都沒有足夠的馬匹來組建騎軍,貨場的地形也不利於騎兵衝鋒,而論起單打獨鬥,武林人出身的錦鯉營弟兄敢說第二,宋知晉那邊難民出身的哥哥們,又豈敢稱第一?
兩廂廝殺開來,從一開始便呈現出了一邊倒的屠殺態勢,宋知晉的親衛被殺得魂飛魄散,許多人從開始交鋒,便嚇軟了,當即丟了兵刃,趴在地上求降。
錦鯉營的人早已得過蘇牧的吩咐,眼下正是急需人手的危機時刻,能夠不殺便儘量不殺。
事實上,蘇牧之所以帶頭衝鋒,並非他想要出風頭建立自己的威信,也不是想要展現自己悍不畏死的男兒鐵血,他只是想要震懾對面,好讓對面知難而退,儘可能多的保留下這些人手。
結果自然讓蘇牧很滿意,經過了第一輪的衝鋒廝殺之後,錦鯉營可謂兵不血刃就能拿下這場內亂的勝利。
然而對於宋知晉而言,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他想要的,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自己雖然出身富貴世家,一直以來也都渾渾噩噩,但從他能夠考取同進士官身便能夠看出來,他還是肯下功夫的一個人,心性其實也並不像傳聞之中那麼不堪
而到了青溪城下投降於方七佛,甚至可以說他宋知晉還是有幾分梟雄人物那般的隱忍和意志。
他登上了杭州大英雄的寶座,接受着整座城市的敬意,一手打造了杭州城的民團,眼下他的民團也切切實實在爲保衛杭州而浴血奮戰。
可他最終還是敗在了蘇牧的手中!
他不甘心!他一點都不服氣!他自覺承受過的痛苦,根本就不比蘇牧要少,他付出的東西也絕不比蘇牧的少,他的努力也絕不比蘇牧少,爲什麼他最終還是要敗給蘇牧!
“老天待我何其薄也!”宋知晉仰天怒吼,而後抽出了自己的寶刀來!
以往爲了方便設計“英雄救美”的戲碼,他也跟着護院學過一些花拳繡腿,如今抽刀策馬,還真有幾分儒將氣質,可衝到蘇牧的前方之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內心,其實是充滿了恐懼的!
恐懼和憤怒,都能夠給一個人帶來額外的強大力量,可當二者皆具,且恐懼戰勝了憤怒之後,人就會變得軟弱起來。
蘇牧沒有任何的留手,若論武藝,或許他的功夫耍不出來,哪怕耍出來也沒有宋知晉那般好看,但若論起生死廝殺,連石寶都敗在蘇牧的手底下,他宋知晉又如何能贏?
“鐺!”
同樣是軍中的制式直刀,或許宋知晉這位從五品團練使的寶刀,比蘇牧的還要精良許多,然則兩者相交之下,蘇牧的直刀卻乾脆利落地將宋知晉的刀頭給斬斷!
“嗤啦!”
冰涼的刀刃割破衣甲皮肉的聲音響起,宋知晉的肩頭噴射出大蓬大蓬的鮮血,整條右臂居然被蘇牧一刀削了下來!
“希律律~~”戰馬似乎感受到了蘇牧的殺意,人立而起,將慘叫着的宋知晉甩落馬背,隨着一聲沉重的悶響,宋知晉落馬倒地,在地面上帶出一條長長的血路!
主將被斬,陣型又被衝散,諸人早已心驚膽戰,哪裡還有半分鬥志,紛紛棄械投降了。
這場衝殺從開始到結束,竟然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錦鯉營的戰鬥力,毋庸置疑!
更重要的是,經過了這一戰之後,錦鯉營的弟兄們終於有了那種生死相依的同袍之誼,雖然稱不上太深刻,但起碼已經是一個好的開始,他們也開始意識到,從今往後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也就是身邊這些弟兄們了。
在蘇牧所處的時空裡,民間有段俗語,專說男兒漢們之間的情誼,大意爲一起喝過酒,一起共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
這個俗語放在大焱朝,幾乎也是適用的,經過並肩作戰之後,多少都會生出情誼來,而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之後,他們便會成爲生死相依的手足弟兄了!
無論是楊挺,還是徐寧和岳飛,他們的神色雖然有些喜悅,但似乎並不太滿足,大抵覺得對手終究是弱了一些罷,但總的來說,這場小戰鬥,還是給錦鯉營的弟兄們帶來了自信和凝聚力,蘇牧對此倒也滿意。
他調轉馬頭,緩緩來到宋知晉的身前,微微皺着眉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徐寧很清楚宋知晉對蘇牧的所作所爲,從蘇牧回到杭州開始,宋知晉便沒有停止過對蘇牧的打壓和欺辱。
他也很清楚宋知晉在青溪城下的事情,因爲蘇牧之所以能夠斷定宋知晉已經投賊,就是通過楊挺的江湖關係去調查的。
眼看着宋知晉面無血色,抱着殘缺的胳膊在打滾哀嚎,徐寧沒來由涌起一股極爲濃烈的厭惡感,手中長槍一抖,就要結果了宋知晉的狗命。
宋知晉心頭大駭,人生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他終於是心如死灰,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槍頭最終並沒有貫穿他的身軀,因爲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緊緊握住了徐寧的槍桿。
“他是朝廷命官,我等不可濫殺,還是交給府衙措置吧。”蘇牧如是說道。
“是,少爺。”徐寧雖然有些忿忿,但最終還是聽從了蘇牧的吩咐,叫來兩個人,將宋知晉給押了下去。
楊挺望着那些仍舊在噼噼啪啪燃燒着的空糧倉,心頭卻是起伏不定。
他早知蘇牧城府極深,卻沒想到連糧倉都早已私下搬空了,更讓他吃驚的是,徐寧作爲他最疼愛的關門小弟子,居然對此事隻字不提,相信出了最核心的幾個人,再無一人知曉蘇牧的佈局了。
可惜今日過後,或許整座杭州城都會知道,他們是多麼的愚蠢,錯信了宋知晉,將賊子推上英雄臺,卻將默默付出的幕後英雄蘇牧,罵成了麻木不仁的大惡人。
一想到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些曾經將蘇牧罵得狗血噴頭一文不值的杭州人,將依賴蘇牧苦心孤詣保存下來的糧食過活求存,楊挺心裡就異常的爽快。
流連青樓楚館,與楊柳花蝶醉談風月,可當才子之名否?吟詩作賦風流文壇,可當才子之名否?激揚文字指點江山,可當才子之名否?
或許這些都是評判一個才子的標準之一,但對於此時的楊挺等人而言,他們都是粗人,或許並不瞭解那些所謂才子佳人的世界,但如果有人眼下站出來,說蘇牧算個狗屁的第一才子,那麼他們一定會將那人打成狗屁不如!
宋知晉早已暗中投賊,一直潛伏在杭州城中伺機而動,想要趁火打劫,燒掉杭州城最後命脈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城市,而蘇牧之名,再次進入了百姓們的視野,又一次成爲了談論的焦點。
人們終於知道,那個被他們誤解和唾棄的第一才子,纔是杭州城真正的英雄,然而,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呢?
事實證明,無論你做得多麼的完美,總有人會對你不滿,總有人對你評頭論足,也總有人不喜歡你,甚至繼續打擊欺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