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輔帶着親兵來到了李仁愛的營帳外頭,便將那些親兵留在了外頭,畢竟李仁愛武功不濟,他也覺着李仁愛不可能敢對他動手。
可當他進入營帳之後,臉色便陰沉了下來。
宴席準備得極其豐盛,眼下西夏軍隊補給充足,如此這般也無可厚非。
讓李良輔心中不悅的是,偌大的營帳之中,雖然也有軍士在服侍,但貼身坐在李仁愛身邊的,卻是那名燕姓的小白臉親衛!
李良輔並不唾棄龍陽斷袖之癖,但李仁愛是堂堂太子殿下,這等事情自然不能輕易沾染。
在他看來,無論李仁愛和燕青之間誰先勾引的誰,都不會是太子殿下的錯,只能是燕青的錯。
所以他對燕青確實有過私底下的懲戒,他甚至威脅過燕青,只要他敢再靠近太子殿下,必定讓他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這燕青卻也是個有骨氣的男子漢,竟然渾然不懼,仍舊保留在李仁愛的身邊,而李仁愛面色不善,看來是知曉其中的內幕了。
見得如此,李良輔也就不入席了,而是用馬鞭指着燕青,朝李仁愛不滿地斥道。
“太子殿下,此人乃腌臢禍根,老臣不屑與之同席,還請陛下杖殺此人!”
他也是西夏朝堂的老人了,平素裡言行得體,舉止有度,斷然不會如此直截了當斥責太子,更不會當着太子的面辱罵太子的人。
但這一路屢戰屢勝,說到底還是撼動了李良輔的心防,讓他越發迷戀權勢,不自覺就勾動了他靈魂深處那種掌控權勢的優越感。
他自認爲是對太子李仁愛好,但卻不知此時的言行早已僭越了臣子的本分。
李仁愛並沒有要擺鴻門宴的想法,他之所以請李良輔前來,就是爲了說明一番,讓李良輔不再仇視燕青,說不得要將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可李良輔一進來就侮辱燕青,更侮辱了他李仁愛,堂堂太子殿竟然被一個老匹夫用馬鞭指着斥責,這纔是真正的侮辱!
“老將軍緣何如此無禮!豈非人臣之道!”
李仁愛生性懦弱,不是爲了維護燕青和自己,根本就不會拍案而起,可他到底是老李家的種,又混雜了一半契丹人的血脈,那股隱藏在骨子裡的陰險兇狠,是如何都褪不掉的!
李良輔見得李仁愛站起來頂撞,也是怒火攻心,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當即反駁道。
“殿下行爲不端,言語不當,又豈是國儲之道!”
身爲臣子,竟然當面指責太子不配擔當國儲,這已經與謀反無異了!
“好你個老賊,這是要將孤置於何處!古往今來,只有皇家指謫臣子,豈有臣子侮辱君主之事!莫不成你要造反麼!”
李仁愛面色猙獰,指着李良輔破口大罵,李良輔此時才心頭驚駭,知曉自己被燕青撩動了怒火,失了理智,單是這一條就足夠他殺頭了的!
正當他要向李仁愛解釋辯駁之時,李仁愛卻又補了一句:“這等不肖老賊,倒不如打殺了作罷!”
李良輔本要謝罪,沒想到李仁愛卻出口威脅要殺了他,心裡再度怒火中燒。
他李良輔乃棟樑股肱之重臣,戎馬一生,爲大夏帝國立下汗馬功勞,遠的且不說,若沒有他李良輔,大夏又如何能夠圍攻太原,進入中原腹地!
聽得李仁愛如此,他也是暴怒,當即昂頭挺胸,將那馬鞭投擲於地,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朝李仁愛挑釁道:“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風,便請太子殿下打殺了老臣,且看如何!”
李仁愛也是個知曉大局的,根本就沒想過要殺李良輔,可這老賊就像吃了火藥,見得燕青在就發瘋,根本就沒有給他一點點面子,可恨自己先前還一直想着要修復關係,要跟他解釋燕青與自己的事情。
這老賊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太子體面,只是想要在他這個太子殿下前面耀武揚威罷了!
他們二人沒有想到,從他們見面開始,情緒便被一言不發的燕青所左右和引導,燕青在李仁愛這邊是那麼的委屈又清白善良,而在李良輔的面前卻又如此的面目可憎。
這一來一往的挑撥離間,只憑着他那深入靈魂骨髓的面容表情神色的變化,就勝過千言萬語,讓李良輔和李仁愛根本就無法冷靜下來!
李仁愛見得李良輔這老賊如此肆無忌憚,篤定了自己不敢殺他,心裡也是怒不可遏!
其實也算李良輔英明一世愚蠢一時,一個老成持重見慣了滄桑的老人,竟然跟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頂撞,而且對方還是一國太子,自家的君主,這可不就是自尋死路麼!
他太過高估了李仁愛的剋制,便如同他看不到自己的失控一般,李仁愛聽得這老賊竟然開口求死,一時間也是衝昏了頭腦,猛然起身,抽出寶劍來,就衝向了李良輔!
“既你求死,孤就成全了你!”
他這一劍刺過來,李良輔也是心頭大駭,他本以爲李仁愛不會對自己下手,如今卻發現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好在他乃軍中主帥,腰間還掛着配刀,見得李仁愛攻殺過來,當即抽出寶刀來,卻不敢反擊,只是不斷抵禦。
席間的燕青故作驚駭,一臉的驚恐,李仁愛背對着看不見,可當李良輔面對他之時,燕青卻又朝李良輔做出了嘲諷的笑容來。
李良輔的武藝比李仁愛高太多,即便不斷抵擋李仁愛,仍舊有餘力觀望局勢,希望李仁愛能夠冷靜下來。
可當他看到燕青那笑容,心頭便再也忍不住,他本就懷疑懦弱的太子爲何會對他猝然動手,原來一切都是燕青這小賊在挑唆!
“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殺了你!”
念及此處,李良輔暴喝一聲,一刀格開李仁愛的寶劍,就要殺向燕青。
然而他用力過猛,那一刀非但將李仁愛的寶劍給打飛,甚至還劃破了李仁愛的肩頭!
“好你個老賊,果然是要造反,你要殺了孤麼!來人!快來人!”外頭的親衛聽得李仁愛呼喊,紛紛衝了進來。
而李良輔的親兵也同時闖入,諸多軍士見得李良輔大發神威,而李仁愛已經負傷流血,也是流下一頭的白毛汗。
這老將軍今日是怎麼了,竟然發了瘋,真要殺太子造反不成!
那些個親衛見得此狀,也不敢上前,這可是殺太子,是造反,他們可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這完完全全就是一條不歸路啊!
而太子這邊的親衛見得太子殿下被傷,早已衝過來,將李良輔重重圍住!
李良輔沉穩了一輩子,沒想到卻壞在了燕青的一個表情上,如今不做也做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都殺個一乾二淨,反正李乾順不待見李仁愛,到時候找個藉口將他丟上戰場,尋個由頭髮喪便了!
“還不上來,都殺了!”他心頭一狠,便朝身後的親衛發出了命令來。
他的聲音很憤怒,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身後親衛知曉自己也跑不脫,當即就衝上來,與李仁愛的親衛殺做一處!
李良輔踏翻宴席,就要將燕青的人頭斬落,然而燕青雖然左掌被斬,但右手卻靈健,抽出腰刀來就與李良輔戰做一團,竟然難分勝負!
這是燕青刺殺李良輔的最佳時機,如果他真想要動手,李良輔早就死了。
但他需要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如此非但能夠全身而退,說不得還能輔佐李仁愛,操控大夏的軍隊,如此一來,說不定還能夠幫助太原解圍!
於是他便設計挑撥李良輔和李仁愛,爲的就是讓李良輔死得名正言順,讓李仁愛能夠暫時接替李良輔,掌控圍攻太原的軍隊!
所以即便他有能力殺死李良輔,也決不能自己動手,必須要讓李仁愛動手!
爲此他演技全開,單手執刀,漸漸左支右絀,一個不慎就被李良輔砍開了肩頭!
李仁愛本來只是爲了給燕青討公道,順便與李良輔修復關係,沒想到這老賊竟然做好了準備要造反,見得燕青被砍傷,心頭大怒,撿起寶劍來,從後頭突然殺出,一劍就捅入了李良輔的後心!
李良輔眼看着只差一刀就能夠砍下燕青的頭顱,卻沒想到剛剛舉起腰刀,半截劍刃便從自己的前胸透出,粘稠的鮮血在劍刃上滴滴答答落下!
“殿殿下老臣老臣”直到此時,痛楚才讓李良輔徹底冷靜下來,他看着燕青,當李仁愛看不到燕青表情之時,這小人竟然在對他冷笑!
只是李良輔再沒有辦法憤怒,因爲他知道自己中了計,他想要給自己洗清冤屈,但李仁愛顯然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當李良輔還要開口之時,李仁愛從後頭抽出劍刃,再復一劍,將李良輔的人頭給斬落在地!
那無頭屍體茲茲噴着血柱,落在李仁愛的臉上身上,他卻被這溫熱的鮮血刺激得渾身顫抖!
他也曾想象過要殺死李良輔,很多次都想象着殺死李良輔會是何等的光景。
如今沒想到美夢成真,心底深處更是有一股莫名的歡喜涌上來,將他的心胸佔得滿滿當當,以致於他連肩頭的傷痛都沒再感受得到!
一個人壓抑得越久,爆發起來就越是可怕。
李仁愛顯然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當他殺死了李良輔之後,積壓在他心頭的所有道德仁義,所有的國家大局,全都被拋諸腦後,取而代之的是權勢在作祟,佔領着他頭腦深處對權勢的渴望!
他將李良輔的頭顱提起來,朝已經停手的那些親衛暴喝道:“這老賊想要殺孤造反,如今已被孤手刃在此,爾等皆爲見證,明日傳首三軍,全軍將士聽孤號令,敢有違逆,罪同謀反,下場與此老賊一般無二!”
此話一出,李仁愛的臉上早已滿是血腥猙獰,透出一股極度邪惡的氣度來,心中的惡魔,就這般被放了出來!
身後的燕青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看着李仁愛的背影,心裡卻想着,今番太原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