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防守的一方,自然希望天氣越是惡劣便越好,奈何今日暖陽當空,叛軍便發動了總攻。
孟璜的黃虎營一共三百六十七人,雙方弓箭壓制之時,蓋因守軍有大盾和城牆防禦,傷亡並不明顯,可幾波羽箭掩護和壓制之後,叛軍便開始了蟻附攻城!
那些簡易雲梯和撓鉤飛索不斷往城頭傾瀉,叛軍士兵一個個雙眼血紅,彷彿進入了狂暴狀態的瘋狂野獸一般,悍不畏死地衝擊城牆!
隨着大軍壓制,搬運撞木的營團也靠近過來,一下一下撞擊着城門,彷彿一隻雷錘在劈打着杭州那脆弱的心臟!
孟璜手持一柄生鐵直刀,不斷將攀城的叛軍劈死當場,滾落城下的過程之中又砸在同袍的身上,就彷彿將樹枝上一串串螞蟻一路擼下去一般!
然而這些叛軍已經被方臘和方七佛激發了內心的信仰力量,用蘇牧後世的話來說,就是這些人都已經被洗腦了,能夠爲聖教、爲聖公去死,那是極大的榮耀!
在這樣的形勢之下,城頭守軍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終於被打開了一個缺口,叛軍的一名猛將率先登上了城頭!
這虎將留着一部鋼針鬍鬚,穿了一領猩紅色的直裰,腰間一條粗麻繩,殺得緊緊地,脖頸上掛着一串碩大的七寶瓔珞數珠,手裡卻是一根錚光亮的渾鐵禪杖,竟然是個大和尚!
許是這大和尚殺氣逼人,神射手接連幾箭都被他大袖撥開,禪杖四方揮灑開來,但凡被擊中者,無一不是腦瓜子崩裂,紅的白的四處濺射!
蘇牧一看這大和尚,心裡也是咯噔了一下,不由驚呼道:“這...這不是花和尚魯智深麼!怎地跑到了方臘軍裡!”
楊挺聞言,只是笑笑,而後搖頭道:“此非梁山倒拔垂楊柳的花和尚,乃是方臘麾下猛將,與靈應天師包道乙齊名的寶光如來和尚鄧元覺!”
聽楊挺這麼一說,蘇牧才醒悟過來,感情自己鬧了一個笑話,竟然沒能想起鄧元覺這和尚來。
在後世的演義之中,鄧元覺與魯智深大戰五十回合而不分勝負,武松上來助戰纔打退了這和尚,可以說鄧元覺的戰鬥力絕對要比魯智深強悍不少,乃是方臘麾下的又一員絕世猛將,後來才被梁山好漢子花榮給射死的!
這麼一員虎將登了城,缺口越發被擴大,蘇牧也是心急了,若真讓叛軍攻下城頭,他的計劃就折戟沉沙,再也無法實施,而且那孟璜或許指揮打仗在行,但論起單打獨鬥,絕不可能是鄧元覺石寶等人的對手!
這孟璜也是憂心忡忡,見得叛軍大和尚登上城頭來逞兇,揮舞了直刀便衝殺了上去。
楊挺緊了緊手中的大槍,朝蘇牧看了一眼,後者點了點頭道:“小心些。”
楊挺呵呵一笑道:“寶光如來鄧元覺雖然悍勇,可我楊挺也不是吃素的!”
他敢說自己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有底氣的,首先他不是和尚道士,還真不是吃素的,其次,他的師父乃是天下武夫第一人的周侗,他又盡得周侗槍術的真傳,若真要拼命,連豹子頭林沖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又怎會忌憚一個寶光和尚!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似他楊挺這般宗學深厚,像孟璜這等人物,修習的不過是軍中流傳的刀法,三下兩下便虎口崩裂,直刀都被鄧元覺打飛了出去,眼看着就要被一鐵杖給敲碎腦袋瓜兒了!
“此番死也!”
孟璜心頭大駭,摸出那個小圓盾來要格擋,卻被鄧元覺一杖頭打了下去,圓盾都凹陷了大片,要命的是,那恐怖的力道如同泰山壓頂,孟璜只覺雙臂劇痛,約摸連臂骨都給砸碎了!
“哼!可笑的螻蟻爬蟲!”鄧元覺不屑地冷笑,復一杖落下,就要將孟璜給當場打殺了,沒曾想斜斜裡卻刺過來一條紅纓鐵槍,竟是將鄧元覺的禪杖給打偏了三分,二者相擊,火星子四處濺射開來!
鄧元覺手臂一麻,扭頭一看,便見一條好漢子雄赳赳衝殺過來,一條鐵槍如龍出海,槍影如朵朵綻放的銀花,將鄧元覺身上要緊處都籠罩了起來!
“好槍法!”
鄧元覺由衷讚了一句,身形接連後退,沿途又打死三五個守軍,他身後的叛軍士兵卻不斷涌了上來!
那些個神射手早已十指流血,卻死咬牙關,見縫插針一般將那些個叛軍射落城下!
楊挺的槍法中正平和,滿滿的宗學正經氣,但使將起來也是生猛無比,單論氣力或許他不如鄧元覺,但若論技法,鄧元覺卻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鄧元覺本是綠林老手,又豈能眼瞎了認不得好手,那楊挺槍法一出,鄧元覺便已知曉了路數,心下也是不敢託大,只將那力大的招式使將出來,全無花哨餘冗,將自家蠻力是發揮到了極致!
二人於城頭相鬥,便如那兩條銀蟒飛騰,一對玉龍戲躍,鄧元覺如同那忿怒金剛,哪裡見得半分清淨之心,他與魯智深如出一轍,從不看經文,又不尊佛道,只知曉月黑風高了殺人,平生哪裡識得祖師禪!
這發怒的賊禿耍起狠來,楊挺也是叫苦不迭,但他也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豈能墜了師尊的名頭,一條鐵槍揮灑自如,故意賣了個破綻,鄧元覺心頭大喜,舉起渾鐵禪杖就要打!
正當此時,那城頭的一處角落裡,一人彎弓搭箭,弓開滿月是箭發流星,鄧元覺背後一寒,下意識就偏了身,那箭簇擦着他的臉頰而過,驚險到了極致!
楊挺暗叫一聲好,長槍一抖,勁力炸開,那槍桿子竟然彎了微微弧度,而後猛然挑向了鄧元覺!
“好鳥人!”
鄧元覺險之又險避過羽箭,餘光一掃,卻見得一名白麪年輕人正搖頭惋惜,心頭更是怒不可遏。
奈何失了先機,楊挺一槍刺將過來,他再難抵擋,居然被洞穿了肩膀,後退一步便只覺得後背一空,墜落城下!
鄧元覺被挑落城下之後,守軍轟然歡呼,士氣大振,徐寧和岳飛兩名小校也得了蘇牧的令,各自使了銀槍便衝殺了一通,攀上城頭的數十名叛軍眨眼間便被清掃一空!
孟璜早已被冷汗溼透了後背,見得局勢挽了回來,連忙坐鎮中樞,咆哮着指揮道:“弓手壓制!堵上缺口!”
吩咐完畢之後,他才撿起一柄短刀,再次殺了上去,不過臨了還是往蘇牧這邊看了一眼,後者剛剛收好長弓,仍舊抱着那柄刀,彷彿剛纔之事沒發生過一般。
“哼,裝模作樣的撮鳥兒!”孟璜雖然嘀嘀咕咕罵了一句,但心裡也頗不是滋味,若非楊挺殺出,若非蘇牧暗箭偷襲,給楊挺製造了可乘之機,今日這城頭可就要陷落在他孟璜的手裡了。
戰場又不似那爭強鬥狠的江湖武林,敢在戰場上講究單打獨鬥,那完全就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孟璜明面上雖然對蘇牧偷襲的手段頗爲不齒,但心裡又不得不承認,若換了自己,說不得也要射他娘*的十箭八箭的!
閒話且不多提,只說寶光如來大和尚鄧元覺從城頭被挑落,沉重的身子骨一路砸下來,竟然砸死了兩名同袍!
好在有了阻滯,落下之時又有肉墊,這大和尚身材堅韌,竟然大難得脫,被救回了後方。
方七佛等人一見鄧元覺這等猛人都吃了癟,心下也是好奇,鄧元覺抓了一把藥末子,胡亂填了箭頭的槍洞,這才憤憤道。
“碰上硬茬兒了,那撮鳥兒的賊廝應該是周侗的徒弟,專打七寸的銀蛇槍楊挺是也,還有個偷襲灑家的卑鄙白臉兒,看模樣倒是跟石寶兄弟說的那挨千刀書生有點相似...”
衆人聽說鄧元覺碰上了周侗的親傳弟子,一個個也是驚訝不已,似王寅和厲天閏、包道乙、司行方等一衆高手,卻是躍躍欲試起來。
而方七佛卻面色沉靜,反覆默唸着一個名字,眸光陡然一亮,朝厲天閏下令道。
“煩請包天師和行方兄弟做個掩護,閏弟弟,王寅兄弟,你二人打個先鋒,跳上那城樓,也不敢惹楊挺,只將那白臉兒給我殺了!”
衆多弟兄聞言,一個個面色詫異起來,方七佛也不繞彎子,面沉如水地說道。
“那白臉兒陰險狡詐,想來寶光和尚推敲得沒差,定是那蘇牧小賊!”
這些個猛將或許不清楚蘇牧的所作所爲,但方七佛對蘇牧卻是印象深刻兼恨之入骨的!
早在睦州分舵之時,蘇牧便偷走了聖教的聖物,石寶和喬道清前往杭州追殺,又被他設下陷阱,傷了石寶,捉了喬道清,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居然將喬道清這等比包道乙還要道行高深的人物給收了。
到了後來,殺宋知晉,清掃內應,壞聖公軍大事,哪一樣跟這小賊無關?
方七佛心中生出警惕,根據情報,這小賊從來就沒上過杭州城頭,今日上了城頭,卻是不知又要攪亂什麼渾水,他又豈能坐視不管!
一次出動四員猛將,可謂潑天的大手筆,蓋因這幾位爺可都是聖公軍之中以一當百的人物,坐鎮中軍便能夠使得軍士死心塌地,放到前線去若有個閃失,軍心士氣便要動搖了。
可方軍師既然如此定計,必然有他的道理,這四位核心將領齊刷刷低頭領命道:“敢不赴死!”
此時杭州城頭,孟璜的黃虎營已經被換下,李演武正在拼死搏殺,他的餘光掃視之下,蘇牧正微閉着雙目,抱着一柄刀,縮在一個木桶的邊上,一副要死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爲他睡着了呢。
似乎感受到李演武的目光,蘇牧陡然睜開眼睛,取出套筒望遠鏡,往敵營方向看了一眼,而後終於是站了起來。
“弟兄們,操傢伙!”他拍了拍身邊的木桶,朝徐寧和岳飛等人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