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軍出來之後,劉延慶一直想有所作爲,想建功立業,想向西軍的种師道老相公證明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
可童貫也是個慣會猜忌之人,一直在考研他劉延慶,此次平叛又刻意消磨梁山軍的力量,竟然讓劉延慶的馬軍沒有太大的作爲,甚至連用武之地都沒有。
好不容易熬到了戰爭的尾聲,總算有揚眉吐氣的機會,卻又被蘇牧橫插一腳,被童貫踢過來把守昱嶺關。
本已經心灰意冷死了心,沒想到峰迴路轉竟然讓蘇牧給蒙對了,而且連方臘叛軍的二號人物,大軍師方七佛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眼看着一場潑天大功勞就要砸在他的頭上,從此進入童貫的核心圈子,指揮百萬大軍,跨過白溝河,收復燕雲十六州,青史留名,唾手可得!
然而就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方七佛自家作死,甘願死在了蘇牧的手上,這也就罷了,好歹有個全屍,馬車拖回汴京,同樣是大功一件。
誰能想到竟然還有賊子細作潛伏進來,一把火燒了義莊,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說殺了方七佛,雖然有諸多人證,可說將出去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啊!
連方七佛都殺了,竟然連個屍首都保不住,又不是話本,說出去有個大頭鬼相信你的話啊!
差點被氣得跌落馬的劉延慶整個人都變得滄桑起來,彷彿被老天爺玩弄了一輩子一般,恨不得仰天長嘆,老天待我何其薄也云云。
不過自怨自艾終究解決不了問題,如今也只能亡羊補牢爲時不晚,既然方七佛的屍首沒了,那麼青溪一戰就萬萬不能再出亂子了。
好不容易將心裡這口氣給順了過來,劉延慶正準備發兵前進,又見得蘇牧上前請命道。
“劉帥,方臘違逆天意,擅起兵刀血火,惹得天怒人怨,方七佛的屍首被燒,此乃天意,但誰也抹不開咱們殺死方七佛的事實,那厲天閏和鄭魔王都是一方梟雄,都是方臘麾下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眼下他們已經窮途末路,不堪一擊,如此放過,難免有些可惜...”
劉延慶何嘗不懂蘇牧的意思,方七佛沒了,但厲天閏和鄭魔王一樣是有名有號的賊頭,本着沒有魚,蝦也行的宗旨,就更不應該放過厲天閏和鄭魔王了!
可如今童貫已經下了軍令,若再攻不下青溪,他的夢想可就徹底成爲泡影了。
念及此處,他也只能搖頭嘆息道:“唉...本座也想將那厲天閏和鄭魔王追剿到底,可軍令如山,卻是不得不放棄了...”
這嘴裡這般說着,劉延慶卻謝謝瞥了蘇牧一眼,蘇牧心頭頓時一動,心想着這劉延慶好歹是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了,當即朗聲道。
“劉帥明鑑,蘇某臨行之前,宣帥許某便宜行事,這追剿厲天閏的差事,便交給蘇某罷...”
劉延慶登時大喜,但轉念一想,又含糊其辭道:“蘇宣贊一片拳拳之心,着實感人肺腑,奈何本座麾下人手不多,那青溪又是方臘老巢,兵力戰力如何尚且不知,實在沒辦法撥付太多兵馬支援你...”
蘇牧聽得劉延慶這等說辭,心裡也是冷笑不已,這分明是又想拿功勞,又不想背黑鍋啊!
不過時間緊迫,蘇牧也不想與這老貨拉拉扯扯,只好心頭輕嘆,面上卻大義凜然道:“厲天閏乃賊軍首腦之一,斬草不除根,必定再生禍端,蘇某可立下軍令狀,勢必將厲天閏徹底斬除!”
“好!”劉延慶見得蘇牧如此上道,心裡頓時大喜,連忙撥付了蘇牧三百快馬和騎士,楊挺徐寧等人都交他差遣,自己則帶着宗儲等一干悍將,趕往青溪。
雖然嘴上說青溪如何如何兇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方臘爲了反撲杭州,一部分精銳實則都交給了方七佛用以偷襲,而另一部分則需要帶領那些蝦兵蟹將去抵禦童貫的大軍,青溪和幫源峒等地的兵力早已抽調一空。
只要劉延慶能夠及時趕到青溪,完全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這座重鎮。
而青溪乃是方臘的老巢,裡面的防禦工事絕對打造得如同鐵桶一般,只要劉延慶沒中風,依靠着兩千餘人,守下青溪完全不成問題。
而他手底下都是馬軍,密道口一戰也沒出力,通過密道之時馬力又得到了恢復,提前趕到青溪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可以說這份功勞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了。
反倒是厲天閏和鄭魔王的追剿掩殺,卻實實在在是硬骨頭一塊,蘇牧若啃不下來,又有軍令狀在先,好處他劉延慶可以分,黑鍋全部由蘇牧來背,這等好事,又去哪裡找?
蘇牧也是有苦難言,這劉延慶粘上毛比猴兒還要精,起先問他借兵三百還要磨破嘴皮,如今大大方方就撥了三百馬軍,連楊挺等一干舊識悍將都一竿子撥給了蘇牧,可誰知道厲天閏和鄭魔王會不會逃回歙州?
萬一追趕不上,厲天閏和鄭魔王逃回了歙州,就憑着蘇牧幾百馬軍,想要傷別人一根毛,怕是都做不到。
有鑑於此,蘇牧也不敢再耽擱,帶領着諸多騎士,趁着日出的晨光,揚鞭策馬,風馳電掣地追趕上去了。
蘇牧這廂剛剛離開,那密道之中又走出來一人一馬。
馬,是神駿非常的大宛黑馬,人,是一身黑色道袍的乾瘦老道,那一襲黑色披風迎風獵獵,仙須輕飄,不是幻魔君喬道清,還能有誰!
他這一路趕來,沒想到繞了一個大圈,最後還是在這裡追上了蘇牧。
不過他並沒有急匆匆去追趕蘇牧的部隊,因爲蘇牧的部隊勢必能夠趕上厲天閏和鄭魔王,少不得一場惡戰,他早一步晚一步也就沒太多意義。
他要留在這裡,等一個人,準確來說,應該是等一個人“死人”。
那黑馬便在出口處側面的山坡上嚼青,喬道清揹着道劍,在出口處的一塊青石上盤膝打坐。
日上三竿之時,那密道之中終於傳來一些微不可聞的動靜,喬道清微微睜開雙眸,不由冷笑了一聲。
他還未動身,那密道之中卻突然傳來一聲尖厲的嘯聲,一柄飛刀破空而來!
“簡直是班門弄斧!”喬道清鄙夷萬分地罵了一句,大袖一揮,那飛刀便收入了他的袖中!
若論正面硬撼的硬底子功夫,喬道清或許還不算頂尖高手,但若說起五花八門的歪門邪道,放眼整個天下,能夠比得贏他幻魔君的,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
收了那飛刀之後,喬道清只是冷笑一聲,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袖揮出,那飛刀便射入到了密道之中!
“叮!”
一聲脆響,顯然飛刀已經被打落,而後一道人影從密道之中急掠而出,縮地成寸一般,眨眼間便衝了出來,赫然便是救方七佛與生死之間的小養由基龐萬春!
他一直潛伏在昱嶺關之中,但生怕別人識破,從不敢碰弓弩箭矢,非但如此,連他的傍身大弓,都埋在了半路的秘密據點,此番本想着見方七佛最後一面,沒想到方七佛竟然沒死,心頭狂喜之餘,他只想着帶方七佛離開,加上方七佛重傷在身,卻是沒能夠取回本命大弓。
方七佛之所以能夠瞞天過海,未嘗沒有蘇牧高擡貴手的情分在裡面,其時雖衆目睽睽,但誰能想到蘇牧會放過方七佛?
且不說方七佛賜了蘇某兩道足以毀滅他一生的金印,兩人早已是生死不容的仇敵,單說方七佛這條命的價值,就足以讓人心動。
方七佛本着自殺,也不願死在劉延慶等任何一個人的手裡,誰又能懷疑他去死的決心?
而且收斂屍體的仵作見得方七佛肚子上碗口大一個創口,哪裡會想到方七佛早早在牙槽裡藏着假死的藥?
若說尋常謀士將狡兔三窟視爲至理,那麼雲龍九現方七佛便如同那九命貓妖一般,又豈能沒有保命的手段!
跟着方七佛舊了,龐萬春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最危險的地方可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麼,敢問誰能想到,他們會跟着劉延慶的隊伍,遠遠吊在後頭?
這途中他們還差點被後來居上的傳令兵和陳有仁發現,好在密道之中有數不盡的岔道,他們才得以躲避了過去。
只是沒想到,在他們的前面,還有一個黑衣老道。
大弓沒在身邊,龐萬春自然有些心裡發虛,但此刻干係到方七佛和他的生死,由不得他退縮,無奈之下只能退而求次,一出手就是擅長的飛刀。
奈何對方是韜略上與方七佛齊名,卻比方七佛更加兇殘狠辣的喬道清,原本另一方起義軍首領的首席大軍師!
飛刀沒建功也就罷了,卻被老道以牙還牙丟了回來,還差點把自己給射死,龐萬春說不出的憋屈,但也只能硬着頭皮,捉了長刀便殺了上去。
拼盡了吃奶的力氣衝出來,才發現那老道士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根本就沒當自己一回事兒啊!
看着仍舊打坐的老道士,龐萬春心頭勃然大怒,凝聚全身氣力,拖刀疾行,勢必要將這狗眼看人低的臭老道一劈兩半!
眼看着那老道士就在眼前,卻仍舊無動於衷,龐萬春心頭激動萬分,輕敵託大,正是兵家之大忌啊!
可下一刻,他的一顆心便落入了谷底。
只見得喬道清雙手飛快結着法印,遙遙朝那龐萬春用力一甩,背後道劍竟然自動脫鞘飛了出來!
“飛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