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於後世的袞袞諸公,滿堂盡朱紫,大焱承襲隋唐遺風,以玄色爲尊,而黑甲軍顯然便是聖公軍之中的勳貴!
這支部隊原本直屬於聖公方臘,本身脫胎於摩尼教的護法軍,無論是軍備還是單兵素質,都要比五行旗的隊伍精悍數倍,乃聖公方臘麾下重器,爲了培養這支精銳部隊,聖公方臘甚至疼惜到沒有讓他們登上圍攻杭州的戰場!
若有一日,聖公真能夠建國稱帝,登極九五,那麼這支黑甲軍,必將成爲聖公的儀仗,彰顯聖公的無上武功!
黑甲軍乃諸軍之首,行執法之事,鎮壓羣雄,然而爲了追捕蘇牧和石寶,這支黑甲軍竟然出動了!
石寶之所以如此瞭解這支黑甲軍,那是因爲未叛出聖公軍之前,他便是這支黑甲軍的大首領!
眼下見得黑甲軍出動,再看看餘海手下可憐兮兮的二十餘人,石寶的心中只有滿滿的絕望。
在杭州苟且偷生的這段時日裡,餘海也從緝捕頭子,變成了情報頭子,他很清楚這支軍隊的厲害,雖然今夜出動的只有一百餘名黑甲軍士卒,但絕非他手下那二十幾名捕快所能匹敵的,是故他也猶豫了起來。
如果他想送死,那麼這些弟兄也不可能活到現在,他比很多人都知曉生活的艱辛,也知曉生命纔是最爲寶貴的東西,所以他不會強迫自己的弟兄爲了拖延時間,而與這支黑甲軍對抗,做那白白送死的蠢事。
可如果就此離開,那麼蘇牧和陸青花便再無倖存的可能,他又有何顏面回去見陸老漢等人?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和石寶的差距也就顯現出來了。
哪怕他心思再如何縝密小意,終究只是一個緝捕盜賊,搜索兇犯,調查案子的捕頭,而石寶卻是曾經掌控上萬兵馬的大將軍!
餘海算不上心慈手軟,反而很多時候都能夠狠辣果決,可對於慈不掌兵的石寶大將軍而言,論決斷,他餘海是拍馬難及的。
就在這麼短短的一瞬間,石寶便做出了自認爲最正確的決定來。
“你帶着這些廢物快些離開,不管用什麼法子,必須要讓他們成功渡河,蘇牧和那丫頭便交給我吧,告訴那兩個老道,我石寶必定將他們的丫頭和女婿,全須全尾帶回去!”
根本就不等餘海答應,石寶已經按住劈風刀的刀柄,潛入到了夜色之中。
在大方向上,他的決策是非常明智的,這樣的情勢之下,拿二十餘捕快出身的蝦兵蟹將,去對抗聖公軍最爲精銳的黑甲軍,顯然是自尋死路。
而他孤身潛伏,說不定還能夠伺機而動,尋找機會一擊而建功,這個時候反而不能聲勢浩大地去打草驚蛇,這纔是揚長避短的最佳選擇。
脫離了餘海的隊伍之後,石寶沒有了顧忌,身手施展出來,便能夠搶先黑甲軍一時半刻,切莫小看了這短短的一時半刻,在江湖武林高手的眼中,勝負往往決定於電光石火之間!
如此疾奔了半里路左右,他便發現身後有人跟了上來,停下來一看,卻是餘海!
“論身手我不如你,可若說想要抄近路,你不如我,還是跟我來吧。”
餘海說的是實話,很客觀,客觀到石寶無法反駁半句,哪怕再不喜歡他,石寶也只能選擇跟在了餘海的身後。
有了餘海的引領,他們很快就抄近路來到了菜園子,果見得蘇牧與陸青花聯手,以二對一,正在圍攻厲天閏!
菜園子裡一片血腥,菜畦上橫躺着鮮血淋漓的敵軍屍首,其中一名小將的屍首格外顯眼,因爲他的左眼眶中插着一柄匕首!
縱使如此,石寶還是第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包道乙的遺腹子包顧!
若說先前方七佛還疼惜蘇牧之才,想要將蘇牧收爲己用,那麼在蘇牧殺死包道乙父子之後,哪怕方七佛再如何愛才,也不可能在方臘面前保下蘇牧的性命。
所以一旦蘇牧落入厲天閏的手中,被帶回聖公軍中,那絕計是必死無疑的!
他和陸青花的身手都不弱,蘇牧更是專精於搏殺之道,跟着喬道清學藝之後,藏匿刺殺的手藝活更是一絕,可惜他們面對的是在戰陣之中大殺四方的厲天閏大將軍。
正面搏殺之時,蘇牧根本就佔不到任何的便宜,加上他早已油盡燈枯,適才爲了刺殺包顧,又耗盡了力氣,眼下也只能在陸青花的掩護之下自保則已,想要逃走已經不太可能了。
陸青花雖然繼承的是乃父的絕學槍術,但終究習藝時日太短,實戰經驗又少得可憐,又如何能夠擋得住手持大戟的厲天閏?
眼看着二人即將要敗於厲天閏的大戟之下,石寶卻反而極爲淡定冷靜。
他沒有急迫地衝上去解救蘇牧,反而放慢了腳步,也不許餘海上前,自己慢慢抽出劈風刀來,只是一步步往那邊走。
說來也奇怪,石寶走得很隨意,也沒有刻意放輕腳步,更沒有刻意屏息凝神,掩蓋自己的身影,但厲天閏反而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在菜園子門口望風壓陣的餘海不由驚歎,若論起武藝,自己果真比不上石寶,這不由讓他想起當初犧牲了十幾名弟兄,才設下陷阱,抓住了那個跟蘇牧交好的黑衣女子,這些綠林人果然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雖然自嘆不如,但餘海還是看出了石寶的意圖,若他刻意去援救,那麼勢必會散發出自己的殺氣來,厲天閏這等百戰大將,必定會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存在。
而作爲聖公麾下第一高手,石寶對鄧元覺厲天閏等人最是熟悉不過,他知曉該用什麼辦法來避過厲天閏的感知。
也正是因此,當他走到距離厲天閏僅僅只有五六步之時,那位厲大將軍才發現有黃雀在後!
劈風刀無聲無息地斬落,厲天閏眼看着就要將陸青花的肩頭挑破,卻不得不果決收回了大戟!
“鐺”
劈風刀與古秦大戟硬生生拼了一記,石寶面無表情,只是後撤了一步,而厲天閏卻踉蹌退開三四步!
若論厚重,古秦大戟乃是劈風刀的十數倍,翎羽一般狹長的劈風刀看着脆弱不堪,卻分毫不輸大戟,可見在武藝上,厲天閏是遠遠不及石寶的!
“帶着丫頭先離開吧。”石寶不容置疑地說道,蘇牧也知道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在陸青花的攙扶下,往菜園子的門口那邊走去。
有石寶這頭攔路虎在前,厲天閏自然清楚自己已經沒辦法阻攔蘇牧的腳步。
不過他看着陸青花的背影,看着雨水溼透了身子的這位大姑娘,突然卻陰測測地邪笑道。
“姑娘,你很合我胃口,可別落入我手裡哦...嘿嘿...”
陸青花眉頭一皺,但並沒有回頭,蘇牧頓了頓,終究沒有開口說些什麼,卻只是緊緊握了握刀柄。
二人才走到半路,便見到了迎上來的餘海,後者面帶憂色地低聲道:“走不了了...黑甲軍封鎖了去路...就要合圍了...”
他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厲天閏還是聽入了耳中,雖然他沒有得意地大笑,但卻朝陸青花舔了舔嘴脣,眼中滿是熾烈的邪意!
蘇牧輕輕推開陸青花,而後抓住雁翎刀,微眯着眼睛,直視着厲天閏。
“你不會有這種機會的。”
話音未落,蘇牧已經一步踏出,疾行而來,雁翎刀拖出一道冰寒的銀芒!
他不喜歡別人威脅他,更不喜歡別人用他的女人來威脅他!
石寶對蘇牧身上的傷勢心知肚明,似他這種老江湖,見到地面上的屍首,便已經對蘇牧現今的身體狀況推測得八*九不離十,所以對於蘇牧要殺厲天閏,他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一旦黑甲軍圍攏過來,漫說蘇牧和陸青花,就是沒有傷勢的他和餘海,也不可能安全逃離。
在這樣爭分奪秒的情況下,蘇牧沒有去想如何脫身,卻反過來執意要殺厲天閏,無論如何去看,都算不得明智之舉。
可轉念一想,蘇牧真的要殺厲天閏嗎?
不,一個活着的敵人,遠比死去要值錢,眼下他們能否脫身,唯一的希望便落在了厲天閏的身上!
所以蘇牧從來就沒想過要殺厲天閏,而是要制住他!
他已經沒有殺厲天閏的能力,想制服一個高手,自然比殺死一個高手還要困難,所以他只是在掩人耳目,給石寶製造機會罷了!
如果石寶連這個都想不到,那他就不是方臘軍中的第一高手了!
所以從蘇牧發動的那一刻起,石寶便已經動手了!
可厲天閏的臉色並沒有太多變化,並不是說他在聖公和軍師的眼中不值錢,相反,眼下這等局勢,石寶叛變,王寅失信,包道乙身死,鄧元覺重傷,更遠的喬道清也成了蘇牧的走狗,他厲天閏便水漲船高,最是得寵之時。
若蘇牧等人拿自己相要挾,聖公和軍師還真有可能爲了自己而放走蘇牧等人。
但他身爲大將軍,又怎可能讓蘇牧和石寶輕易得手?
再說了,黑甲軍已經開始衝入菜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