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沒有何種成功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雖然擁有王寅、厲天閏等四員絕世猛將,然登上城頭這一役,還是讓聖公軍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眼看着蘇牧被第一神射手龐萬春射落城下,眼看着城頭的缺口不斷被拓寬,後方大軍一涌而上,就要踏平杭州城頭,沒想到關鍵時刻,蘇牧卻再次登上了城頭!
一直毫無作爲,只知道一味龜縮的錦鯉營終於動手了,而這一動手便是驚天動地的手腕,非但將叛軍震懾得魂飛魄散,連杭州守軍方面也都驚駭到無言以對!
孟璜身爲黃虎營的果毅校尉,對蘇牧的錦鯉營最是不滿,看到錦鯉營將城頭最乾燥清爽的位置都霸佔了,自然不爽到了極點。
而當王寅等人攻上城頭之後,更是李演武等人死死阻擋,連關少平都親自上陣了,他蘇牧憑什麼躲在後面?
然而當蘇牧被射落城下,他們才醒悟過來,對方的目標,從來都是蘇牧!
他們不清楚爲何叛軍會如此忌憚蘇牧,直到錦鯉營的木桶炸響,直到叛軍如同被洪水衝擊的蟻羣一般大片大片被炸死炸傷,更多人則是因爲驚世駭俗的爆炸,嚇破了心防,叛軍頓時大亂起來!
而城頭的王寅等人雖然得了包道乙的提醒,但已然來不及!
那些經過蘇牧和劉維民以及軍中匠師大量實驗而製造出來的鐵木小炮已經噴射出耀眼的火光!
“轟轟轟轟!”
鐵木小炮強大的後坐力,將架住炮身的錦鯉營士兵都震翻在地,而首當其衝的王寅等人則被小炮之中的鐵片碎屑“洗禮”了一遍!
硝煙滾滾而起,王寅等人紛紛後退,城頭本來就擁擠,後來又涌上一大批叛軍,如今倉惶後撤,便失了章法,後方的叛軍直接被擠落城下,墜城而亡!
王寅和厲天閏穿着鎧甲,火炮的碎片還沒有強大到能夠破甲,但他們的手腳臉面卻被烈焰和碎片颳得血肉模糊!
如此近距離的射擊,哪怕炮筒裡不是改良過的烈性火藥,而只是尋常黑火藥,也足夠他們喝上一大壺的了!
包道乙深知火器的恐怖,指揮着叛軍就要撤退,可雲梯已經被錦鯉營不斷投擲的木桶炸得七零八落,城下軍士紛紛逃竄,後方的監軍隊伍都不敢殺人,哪裡還有半分軍心士氣!
無奈之下,包道乙連忙指揮了人手,將繩索垂了下去,軍士們一個個沾着繩索瘋狂下城!
王寅和厲天閏心有不甘,他們不比尋常軍士,他們渾身是膽,經過了早先的慌亂之後,很快就鎮靜了下來,倚仗着身上的鐵甲,就要殺入錦鯉營之中,將小炮陣營殺亂!
然而正當他們帶着親隨要往前衝鋒之時,第二列填裝完畢的小火炮手已經就位,而後沒有任何遲疑地點燃了引信!
錦鯉營的火炮手雖然不是很多,但也借鑑了弓手的三段式陣型,第一列發射,第二列就位候補,第三列填裝,第一列發射完畢之後,又退回到第三列後面去填裝。
如此一來,基本上能夠保證射擊的連貫與流暢,除非彈藥耗盡,否則火炮方陣根本就是一座移動的炮臺!
包道乙見王寅等三人不肯撤退,心頭也是大罵不已,然而城頭的弟兄一個個被傷及手腳,想要快速沿繩索滑下城頭,根本就不是簡單之事。
再者,錦鯉營還在不斷往城下投擲火藥桶,一個個火藥桶爆炸開來,早已將聖公軍的弟兄們嚇得屁滾尿流!
城下的屍體堆疊起來,今日的傷亡估計比前幾天加起來的總數還要恐怖!
這些傷亡之中僅有少部分是火藥桶和火炮直接殺傷的,絕大部分都是驚慌失措,相互擁擠,從城頭墜落下來摔死的!
方七佛見得這漫天硝煙,見得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當機立斷便下了撤退的命令。
他一直防着蘇牧的後手,方臘等人對他的隱忍也多有不解,更覺得軍師如此看重蘇牧這白臉兒,實在有些小題大做。
如果能夠在王寅等人衝開破口的時候將大軍壓上,城頭早已成爲聖公軍的囊中之物了!
可直到他們看到了眼前如人間煉獄一般的這一幕,他們才知曉軍師始終是有着軍師的想法,而他的想法雖然常人無法揣度,卻每一次都能極其精準地預測得中!
城下的叛軍開始瘋狂收縮,其中一些人雖然在爆炸之中活了下來,卻被炸瞎了眼睛,被震聾了耳朵,手腳之上全部都是細碎的傷口,一些鐵片鐵砂甚至射入皮肉之中,傷勢恐怖駭人之極!
如此持續了半個多時辰,混戰的雙方陣營終於完全分開了,杭州守軍被王寅等四大猛將一番衝突,自然是死傷慘重,李演武和孟璜的營團幾乎全軍覆沒。
誰都沒有想到方七佛會如此決絕,開戰伊始就將戰爭推上了白熱化的階段,但其實大家也都明白,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因爲朝廷的平叛大軍隨時可能抵達杭州,留給叛軍的時間並不多。
但他們也沒有想到,僅有五千焱勇軍的杭州,居然能夠抵抗到今時今日的地步,更沒有想到,蘇牧匆匆組建起來的錦鯉營,居然能夠打出反敗爲勝的一仗!
相對於杭州守軍,方臘軍的損失可謂慘重至極,被錦鯉營的火炮一番狂轟濫炸,竟然死了二千多人,輕重傷勢的軍士更是數倍於這個數字!
更讓人氣憤的是,率先攻上城頭的四大猛將,只回來了兩個!
厲天閏和司行方滿身滿臉都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傷勢還是別人的鮮血,在他們的身後,只剩下數十名傷勢慘重的親衛和死士。
而包道乙和王寅,卻被留在了城頭之上!
蘇牧雖然第一次見到這兩位傳奇人物,但深知他們在方臘心中的地位。
在方臘建立南方小朝廷之後,王寅被封爲兵部尚書,而包道乙則被尊爲靈應天師!
無論是方臘這邊,還是杭州這邊,幾乎所有人都低估了蘇牧,但細細想來,從戰爭還未開始之前,蘇牧就已經在跟方臘叛軍做鬥爭了。
若給方臘麾下的猛將排個名次,石寶當之無愧是榜首無疑,可這個榜首高人卻接二連三敗在蘇牧的手中,如今也跟喬道清一般,投到了蘇牧的麾下。
若非石寶暫時不願意與舊時弟兄拼殺,又有傷在身,只能留在蘇府養傷,受到陸擒虎的看管,說不定今日會登上城頭來呢。
而喬道清雖然武藝不是最好,但論起心性手腕卻比包道乙要高出不少,眼下又在誰的身邊伺候着?
除開榜首石寶,排行第二的當屬寶光如來鄧元覺,這位可是今後南方小朝廷的國師,可前一戰還不是被打落城下,重賞之下,徹底失去了戰力?
鄧元覺下來之後,排到第三位的應該是聖公的侄兒,擅使一杆方天畫戟的方傑,可惜他在四處招兵買馬,甚至想要遊說田虎和王慶入夥,是故並未出現在杭州之戰。
而第四第五位則是現在灰頭土臉的厲天閏和司行方了,排第六的王寅跟包道乙一樣,成爲了蘇牧的俘虜。
這些人可都是方臘的親信心腹,是方臘軍中最爲骨幹的精銳將領,可如今出了方傑之外,其他哪一個不是跟蘇牧有關聯?
厲天閏和司行方雙眸爆發厲色,顯然對此戰的結局憤慨難當卻又無可奈何。
此時的方臘他們才曉得,軍師的深謀遠慮多麼的有道理,好在蘇牧已經被射落城頭,沒有了蘇牧,哪怕他們損失慘重,想要攻下杭州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可厲天閏和司行方心裡很清楚,蘇牧並沒有死,反而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彷彿等着龐萬春來射自己一箭,將自己當成誘餌,將方臘叛軍引上了城頭!
正當他們想要將這個情報告訴軍師之時,杭州城頭出現了一道人影。
蘇牧的白衣已經徹底染紅,然而他卻渾然不覺,雙眸如星空一般深邃,彷彿身上的血跡和污漬,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他朝方七佛這邊看了一眼,而後冷冷地將一顆人頭甩了下來!
那人頭在半空之中飛行,仍舊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雙目怒睜,彷彿在咆哮,在控訴天道的不公!
是包道乙!
“不!”
“不…不…不!”
當前方斥候傳來消息之後,方臘身子一僵,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而後喃喃着滾鞍落馬,快步疾行,卻再也沒有勇氣去看那顆人頭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方臘成爲摩尼教的教主之後,包道乙和方七佛成爲了左右光明使,方七佛是聖公方臘的親弟弟,而包道乙則是方臘最親近的一個結義兄弟。
正是因爲有包道乙,方臘才能夠在短短時間之內,以聖教的名義,聚攏了數萬大軍!
包道乙的死除了重挫聖公軍的軍心士氣之外,更是讓方臘痛不欲生!
“痛煞我也!”
方臘掩面而泣,軍中將士無不感動肺腑,泣不成聲,聖公軍中都是一片悲痛與憤怒。
方七佛與包道乙說不上交情,因爲平素裡包道乙多行不義,乃是個人面獸心的神棍,道貌岸然之下,也不知多少女子被他糟蹋,還美其名曰靈肉雙修云云。
這包道乙甚至還倚仗聖公對他的重用,大包大攬,公器私用,做了多少違背道義的事情。
方七佛對這種僞君子假道學很是痛恨,眼看着方臘哀悼包道乙,惹得聖公軍士氣低落到了極點,正想出言提醒,振奮一下人心。
此時卻看到蘇牧再次出現在了杭州城頭!
方七佛微眯着雙眸,與蘇牧遙遙隔空相望,雖然看不真切對方的眼睛鼻子,卻彷彿有一道目光,穿越遙遠的距離,相互碰撞一般。
蘇牧揮了揮手,一個吊籃從杭州城頭緩緩放了下來。
他,放了王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