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很明白,如果吳紹霆沒有北上坐鎮,革命粵軍也不會有埋怨之心,就算戰事失敗大家只會認爲是實力不濟。泡*書*吧()可是大家現在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他們的吳都督不是一個普通人,最起碼不是隻求一勞永逸的庸人,爲了爭取最大勝利,可以放棄新年夜的安詳,也可以不顧自身的安危,與士兵們同甘共苦、同舟共濟,這才真正值得尊敬和追隨的領袖。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報告!”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何應欽筆直的站在門口,他身後還有另外幾個參與行動的軍士,不過人數好像少了一些。
吳紹霆立刻站起身來走了過去,韋汝聰、李濟深、鄧鏗等人也匆匆跟在後面。他快步跨過門檻,來到何應欽面前,沒想到才短短几天的時間,這些執行特別任務的成員們竟然活生生瘦了一圈。
不等吳紹霆開口,何應欽用他那隻半殘廢的右手向吳紹霆敬了一個軍禮,鄭重的說道:“報告軍座,教導二團測繪官何應欽順利完成任務。”
吳紹霆原本早有一些話要說出口,不過這個時候他全部放棄,稍微退後一步,莊重的向何應欽還了一個軍禮。跟在吳紹霆後面的衆人,也都齊齊的舉手敬禮。
高級軍官集體向下級莊重的行禮,只怕這也是革命粵軍軍史上的第一例。
何應欽表情肅穆,可是情緒卻激動萬分,一部分是因爲自己神奇般的完成了這次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另外一部分則是面對都督爲首,師部長官其後的隆重回禮。他之所以堅決執行這次任務,正是因爲榮譽心的驅使,如今得到這麼多高級將領認可,已經是得償所願、無怨無悔了。
“何敬之,真是辛苦你們了。不過……兄弟們好像沒有到齊呀。”吳紹霆沉重的問道。
“回都督,通訊官李王成,士官王少涵,列兵吳二雄三人,在執行任務時不幸犧牲。”何應欽悲憤的回答道。
“李王成應該是黃埔四期的吧。”吳紹霆臉色流露出傷感,嘆了一口氣後說道。
“是,這是他的黃埔軍官俱樂部徽章。”何應欽伸出了左手攤開,將一直捏在手心的一枚藏青色銅製徽章展現了出來。
吳紹霆鄭重的接過了徽章,攤開在手心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這枚徽章材質還很新,只是正面沾上了幾絲早已乾涸的血漬,可以想象犧牲的李王成是剛剛加入軍官俱樂部不久的成員。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神色頗爲惆悵,“犧牲”這兩個字對於任何人都是無比的沉重,尤其是在勝利的臨近點上所付出的犧牲,更應該值得尊敬和紀念。
“這些兄弟我是不會忘記的,一切撫卹必然從優處理,而他們的名字也一定會雕刻在紀念碑之上。”他緩緩的說道,表情顯得十分肅穆。
“都督只要能記得他們,這已經是最大的光榮了。”何應欽哽咽的說道。
“不,他們必須讓全廣東乃至全國人民都銘記在心,雖然粵北戰爭是一場內戰,可是這些犧牲的將士都是爲了匡扶共和民主的大旗,我中華五千年未有之變局的青書上,一定不會缺少他們的筆墨。”吳紹霆莊嚴的說道。
“我代表犧牲的兄弟,多謝都督。”何應欽紅潤着雙眼,感慨萬千的說道。
“來,你們都進來坐,好好跟我說一說到底是怎樣完成這次特別任務,這可是不折不扣的英雄事蹟,也必將成爲中國軍事史上一次首開先河的戰術。”吳紹霆調整了一下情緒,拉着何應欽的手走進了休息室。
休息室不算小,這些特別行動隊的隊員都坐的下來。
吳紹霆與韋汝聰、李濟深等人相繼落座,然後仔細聽取了何應欽的描述。事實上何應欽在返回韶關之後,已經把他們小隊的行動過程詳詳細細的告訴了韋汝聰。對於韋汝聰來說,自然也十分好奇和驚喜這次成功。現在何應欽雖然又講了一遍,不過韋汝聰依然不厭其煩的耐心聆聽。
何應欽這次行動的前期步驟都是在吳紹霆預料之中,他們換上北洋軍軍服之後,很輕鬆的穿過了敵人陣地,甚至還在敵人後勤部混了一頓晚飯。經過三天的行程,他們總算來到南征軍前敵司令部所在的樂昌縣。
進城很順利,只是在進入南征軍總司令部時出現了一些問題。南征軍最近發現廣東都督府特勤處的外派間諜越來越猖狂,爲了加強重要機構的安全措施,進出司令部必須查看軍官證,甚至一些細碎小事交給司令部侍從處轉達就好,儘量避免無關緊要的人出入。
行動組並不知道這個情況,在進入司令部大門時遭到了盤查,險些泄露了身份。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突然出現了一位江西陸軍部後勤部的上校團長,這名上校團長證明了何應欽等人的身份,帶着何應欽等人走進了司令部。
聽到這裡,吳紹霆不禁感到驚奇,忍不住出聲打斷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去南征軍司令總部時是僞裝成江西軍的身份,可是這個江西軍的後勤團長怎麼會爲你們作證?要說你們的軍服未必與江西軍的軍服完全一致,身爲江西軍的後勤團長應該有所警覺纔是。”
何應欽微微一笑,說道:“說來這真是一件十分讓人意想不到的奇事,那個江西軍後勤部的團長我並不認識,但是他卻認出了我們黃埔軍官俱樂部的徽章。南征軍司令部的警衛在搜查我們的時候,我的徽章不小心丟在了地上,好在那些傻子警衛不知道這個徽章是什麼,還以爲是硬幣。”
吳紹霆聽完何應欽的話,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他詫異的試問道:“難道這個團長……”
何應欽不等吳紹霆把話說完,已經點起頭承認的說道:“都督想的不錯,真是太讓人意外,沒想到這位江西軍的後勤團長竟然是咱們粵軍第十一團的營長林文龍。林大人以前是教導團騎兵隊支隊長,雖然聽說過他,可一直沒見上面。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那樣的場合,不得不感嘆造化弄人呀。”
一旁的鄧鏗馬上想到了一件事,立刻說道:“我記得去年騎兵團發過一封電報彙報最新的戰況,騎兵團偷襲了江西軍在大餘縣的後勤總部,俘虜了江西軍後勤部的一名團長。說不定林文龍正是在假扮這個後勤團長,反過來打入南征軍內部。”
吳紹霆點了點頭,認同的說道:“十之八九就是如此了。李文範還真是膽大!”
這時,何應欽接過了先前的話繼續說道:“林大人已經在南征軍司令部潛伏有七天多的時間,一直在蒐集敵人的後勤運輸情報,爲第十一團發動破襲戰提供幫助。林大人跟我們接頭之後也告訴我們,他想過伺機暗殺蕭耀南。我把我們的行動計劃告訴了林大人之後,林大人認爲應該以都督的指令爲重,並且儘可能的從中協助我們。”
吳紹霆沉思了一片刻,這次行動確實有太多運氣的地方,不過在風雲難測的戰場上,運氣也是奠定實力的一部分,就算在強大的蒙古帝國也在東侵的路上遭到過颱風,這不得不說是運氣不好。從昨天到今天,他已經感到自己運氣實在夠好,就這樣巧合的扳回了局面。
不過一個領袖絕不能時時刻刻依賴着運氣,運氣是虛無縹緲、不可預判的東西,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強硬的實力。在這一條路上,吳紹霆絕不會相信自己有持久不衰的僥倖,反而還會以此爲戒,時刻提醒自己穩紮穩打纔是正經道理。
這次行動最重要的環節得到林文龍的協助,在當天晚上林文龍成功將蕭耀南引誘到司令部防守薄弱的側院。何應欽等人早已埋伏就緒,打了一個突然襲擊,不聲不響的幹掉了蕭耀南的警衛。只可惜在搏鬥時一個隊員不幸被蕭耀南的警衛反奪下刀子,胸口捅了一刀,當場身亡。之後從司令部大院出來後,蕭耀南不停的掙扎,引起了巡邏隊注意,雙方發生駁火,又一名隊員犧牲。
直到歷經千辛萬苦出了樂昌縣,可是南征軍的追兵尋蹤追來。
行動隊要控制不合作的蕭耀南,行進速度十分緩慢,而且追兵衆多,前方還要穿過好幾個南征軍陣地,可謂是困難重重。
後來在天亮之前,李王成想出了一個冒險的主意,他跟蕭耀南互換軍服,大家兵分兩路撤退,故意混淆敵人的追蹤路線。就這樣真正的蕭耀南讓何應欽和另外三名隊員帶走,李王成這邊則成功吸引了追兵。
李王成這一隊很快讓敵人追上,雙方在一片樹林裡交戰。敵人一直不清楚蕭耀南是不是在這裡,不敢發動強攻以免誤傷,所以一開始只是試探性開火。堅持到幾個小時後,李王成不幸讓跳彈擊中大隊,雖然沒有傷到骨頭,只是皮肉之傷,可是嚴重影響移動速度。
李王成知道再這麼打下去大家肯定活不成,於是毅然決定自己留下來拖住敵人,讓其他隊員先走。其他隊員雖然不願意,認爲應當同生共死,不能丟下一個隊友。李王成不得不以軍官的身份下達命令,這才定下局來。臨分別之前,他將自己的徽章交給了一個隊員。
“我也不知道李王成是怎麼拖住敵人的,不過他真的做到了,跟着他的幾個兄弟安然撤退到會合點跟我會合,而他……已經永遠回不來了。”何應欽嘆了一口氣,悲慟的說道。
“如果是被俘的話,說不定停戰之後還有機會交換回來。”鄧鏗嘗試的說道。
“他不會被俘的,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他一定會給自己一個了斷!”何應欽極其認真的說道,他的表情十分肯定,彷彿在場對李王成的瞭解莫過於自己。
在場的衆人不由自主交換了眼色,衆人莊嚴和悲傷的神色更進一分,沒有人再提出任何質疑的話。若是一個普通的士兵,或許大家都會認爲俘獲的可能性更大,而做爲黃埔軍校剛剛畢業不久的青年軍官,理想和熱血是絕對毋容置疑。
全場靜默了片刻,之後吳紹霆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嘆息道:“我瞭解了。總之你們以最小的代價完成了這次重要的使命,這份榮耀是無可掩飾的。”
何應欽端坐身子,正聲答道:“多謝都督。”
吳紹霆想了想,又問道:“那林文龍他應該也離開樂昌縣了吧。”
何應欽點頭說道:“是的,畢竟林大人公開幫助過我們,蕭耀南被我們劫走之後,他的身份肯定會暴露。所以那晚在側院得手之後,我們一起離開了南征軍總司令。林大人應該已經返回第十一團的隱藏地了。”
吳紹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敬之,你們一路上辛苦了,好了,該瞭解的我都瞭解過了,你們就先下去好好休息,今晚就在第一師師部爲你們擺慶功宴。等戰事結束之後,我親自表彰你們的戰功事蹟。”
何應欽謝過,與衆行動隊的隊員站起身,再次向全場敬禮,然後退出了休息室。
等到何應欽等人都離開之後,韋汝聰沉着氣對吳紹霆說道:“都督,不得不說,你這次大膽的計劃真的超乎想像。這次計劃達成,真正是扭轉了整個韶關戰局呀。”
吳紹霆之所以有綁架蕭耀南的奇思妙想,並不是他一時腦熱而下達的賭博命令。對於執行直接逮捕敵軍首腦的行動,他不是首開先河之人,只不過是借鑑了二戰納粹在戰敗之前的殊死一搏,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格里芬行動”。
1944年12月,不甘心失敗的曾秘密策劃了一個堪稱二戰期間最爲異想天開的“格里芬綁架行動”。按照該計劃,10名納粹士兵組成的“綁架小組”僞裝成美國大兵的模樣,秘密前往巴黎南部楓丹白露鎮,在數千盟軍鼻子底下綁架盟軍總司令艾森豪威爾將軍。納粹認爲,綁架行動在盟軍內部引發的混亂可以增加其挽回敗局的機會。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綁架行動展開之後,由於小組成員僞裝得太過逼真,10人中竟有9人被納粹空軍誤當作美軍而炸死,綁架行動也就此夭折。
不得不承認,執行這樣的任務運氣成份也是十分重要的,如果納粹的飛機沒有誤炸這個特別行動組,說不定艾森豪威爾就真的成爲甕中之鱉。
不管怎麼說,並且比更爲幸運的完成計劃。歷史已經走上岔路,不在乎後世會有什麼變動,一切都從正在渡過的每一秒開始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