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黨務會議會採取一些保密措施,畢竟是政黨內部的討論會議,涉及到許多秘密。不過這次會議吳紹霆故意沒有交代任何保密措施,甚至連會場的大門都任意進出,十分大度的將黨內討論公開化。正如他早上對於孜縣所說的那樣,要麼就正大光明的較量,不給競爭對手留下任何口實。
會議由宋教仁負責主持,他僅僅用了一箇中午的時間就將會議議程和一些細節設想擬定了出來,使得這場倉促的會議顯得有條不紊。
對於這段時間有多位成員申請退黨轉投中華國民黨,國民共進會內部持有不同看法,一部分人感到憤怒,一部分人認爲無關緊要,然而更多人仍有一些預見性的擔憂。
在瞭解了衆人的態度之後,吳紹霆上臺講話,宣佈了幾項整頓措施,要求副總裁會議和黨內成員進行自我反省,以及由宋教仁、岑春渲等高層成員着手改革黨內結構,穩定黨內人心,加強黨內的團結性。除此之外,他以總裁的身份提出了現階段國民共進會政治使命的討論,國民共進會最早的主張是“聯省自治”,到後來與進步黨攜手,共同號召“抵制新法、恢復共和”,如今中華民國完成統一,新的政治使命自然要應運而生。
衆人議論紛紛一陣,隨後由宋教仁負責彙總不同的建議。
吳紹霆沒有急着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先了解黨內對目前國情的反應。許多人都認爲孫中山的中華國民黨提出的政治主張很有創先性,但“均權”、“均地”只是概念性口號,並沒有實質的細則,而且“均地”一說又衝擊了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利益,國民共進會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進行改進。
但以岑春渲爲首的舊官僚一派和何福光、許崇智爲首的軍事派則認爲,“均權”、“均地”都是眼下叫得響亮,卻無法徹底落實的口號。再者跟風仿效大失體面,甚至還會讓外人認爲國民共進會沒有實力。
而宋教仁、于右任等前國民黨務實派倒是提出了幾項有利的建議,他們直接撇開了虛無的口號,擬出了一系列的惠民政策,直接用政策行動來代替口號。比如在未來五年之內提高人民的生活水準,降低稅率,解決就業問題;比如在三年之內完成基礎教育改革,在全國各地興建五千所小學,普及和完善義務教育制度;再比如扶助農工,嚴厲打擊勒索農民、剋扣工費,制訂相關法律保障農工的權利,禁止地方無故亂收課費等等。
不僅如此,他們還認爲這些政策應該由中央到地方同時推出,成爲國民共進會由上到下真正奉行的政治主張。也就是說不僅在中央政府的國民共進會官員、議員要努力執行,地方政府、省府的官員也要嚴格執行。
吳紹霆對宋教仁等人的建議表示贊同,這樣的競選主張與未來的資產階級政治形式幾乎相近,屬於一種政治承諾,比起空喊口號要更加可信。
不過政黨不僅僅要代表普通民衆的利益,他仍然堅持在恢復國家主權獨立上的意見。經過一番商討,他決定將宋教仁的意見與自己的意見合二爲一,簡稱爲“謀求人民福利、恢復中華主權”的政治核心思路。
解決了這個問題之後,宋教仁又開始主持關於退黨成員的處理問題。此事在開會前十分鐘的副總裁會議上,吳紹霆已經提前做過告知,他會將所有申請退黨的成員調離現在的政府職位,理由是他們所獲得的政府職位是由共進會全黨提供的資源,原本是爲了共同實現黨內的政治願望,如今退黨並加入他黨,無論是從政治目的還是從賠償資源上來說,撤去職務都是理所當然的。
吳紹霆親自將這個想法做了陳述,在場的大部分成員都表示贊同,不過朱執信、鄒魯等人因爲與陳少白關係親近,認爲這麼做未免太絕情,甚至還有公報私仇的嫌疑。
吳紹霆沒有刻意的去說服他們,他宣佈以舉手投票的方式決定。得出了的結論有五分之三的票數認爲可行,認爲不可行的僅僅只有寥寥數人,其餘的人則選擇棄權。於是,他順理成章的做出決定,明日便由內務部負責安排調職的通知和程序,自己將以大執政官的身份批准這項命令。
當天晚上,國民共進會黨務會議的內容不脛而走,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和議論。
面對這次事件,各方面態度不一,有褒有貶。陳少白等人在聽說此事之後,多多少少都有生氣的一面,可是要向去找吳紹霆、岑春渲、宋教仁等人去理論終歸有沒有底氣,畢竟是他們主動申請退黨,已經是理虧在先。
濱口雄幸的轎車開進總統府,他從車裡走下來時,收拾了一下先前凝重的臉色,拿出一副列強外交家一般的優越和自信,邁步走進秘書廳大門。在休息廳的走廊上等候傳見時,他的心情再次漸漸凝重起來,誠實的說,對於這次與吳紹霆的見面自己一點把握都沒有。
雖然在他接任日置義成爲駐華公使時,他很有信心處理好中日關係,這一點從前段時間“中日條約危機”事件上已經得到印證,可唯獨對於這次外交行動失去了那種雄心,反而還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擔憂。
誰都看的出來中國的局勢已經今非昔比,縱然吳紹霆的中央政府沒能徹底完成中國的統一,可是在大局上的趨勢足以讓人刮目相待。更讓日本政府感到擔憂的是,南方那羣資產階級革命者們居然能如此順利的與北洋派融合在一起,這種合作幾乎可謂是中國近七十年來首次凝聚起強大的力量。
濱口雄幸相信,不僅日本是這麼認爲,歐洲列強們同樣也會有這樣的看法。對於他們來說這算不算是一次針對遠東地區的決策失誤呢?或許只能說中國南方的崛起實在太快了,快的讓諸國列強毫無反應的機會,這才造成了今時今日的遠東局面。
中國遲早會擺脫弱國的稱號,遲早!他是這麼認爲的。
正因爲如此,他才爲這次外交會見感到壓力十足,可越是有這樣的壓力,自己越是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完成它。如果不能阻止中國快速崛起,這對大日本帝國將會是極大的威脅,甚至將是角色扭轉的災難!大日本帝國決不能讓重新站在自己的頭上!
大約在休息廳等候了半個鐘頭,正在濱口雄幸失去耐心的時候,執政官辦公廳長官鄧鏗總算來到秘書廳,不過鄧鏗是順道前來送一份文件,然後再順道將濱口雄幸帶到總統官邸。這讓濱口雄幸心裡很是不滿,這是自甲午戰爭以來中國x政府第一次如此無禮。他儘量保持文明的一面,沉着臉色來到總統府官邸。
吳紹霆在辦公室接見了濱口雄幸,官腔官調的說了一些開場白,雙方落座下來。
“前幾日我去了一趟北京,聽說濱口公使先生預約這次見面很着急,不知道貴國又有什麼新的外交交易呢?”他毫不掩飾自己揶揄的口吻,嘴角還有一絲似是而非的冷笑。
“執政官閣下見諒,此次在下冒昧的打擾確實有一些要緊的事。當然,在下知道上個月發生的中日外交事件對閣下留下極其不好的影響,不過誰又能保證一個人永遠都不會犯錯呢?日置君對此已經深感懊惱,這些時日一直自責自己的冒失,在下相信執政官閣下大人有大量,理應會重新看待這次事件。”濱口雄幸沉着的說道,此時他決不能讓個人感情輕易影響自己,不管吳紹霆是什麼語氣都要硬着頭皮應付過去。
“好了,不要緊的話我們索性拋開,我這個人就喜歡有事說事,大家都是大忙人,時間寶貴的道理大家都懂。”吳紹霆諱莫如深的笑道。
“閣下切莫誤會,在下之所以提及這件事,與今日在下前來會見閣下是有必然的聯繫。此番在下前來,正是爲了修復中日睦鄰友好,消除中日之間的外交誤會。爲此,在下特意受帝國內閣的委託,專程前來表示誠意。”濱口雄幸說道。
吳紹霆呵呵笑了起來,笑容中包含很多意思,他說道:“誠意?也就是一句真誠的道歉?哦,爲了一句道歉讓你親自來一趟還真是叫人震驚。”
濱口雄幸笑道:“哪裡哪裡,道歉只是其一,自然還有更重要的事。爲了祝賀吳執政穩定中國國內的局面,中止各省之間的內戰,我大日本帝國願意主動提出修改之前與清政府簽訂的又由中華民國政府繼承的一系列條約,以鞏固中日鄰邦的友誼關係。”
按照他預料之中的場景,吳紹霆應該對這一個提議十分感興趣。
可是濱口雄幸失望了,吳紹霆臉色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甚至嘴角的那種讓人不舒服的冷笑再次浮現。吳紹霆唏噓不止的說道:“濱口公使,你接任駐華公使之後一直號稱中日溫和外交政策,如今看來你還真是一個夠和氣的人。不過即便如此,剛纔你說的所有話都是廢話,我差不多可以猜出你這次前來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