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見蔣方震有些不以爲然,鄒潤猷急忙表明立場。
“百里兄,在我看來,目前吳司令的這種步兵突擊戰術就是蝸牛戰術,推進速度太慢,而且不利於全殲日軍。”
蔣方震搖了搖頭,說道:“說到底,你還是沒明白吳司令的用意,現在東線、西線同時開打,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是要沉得住氣,現在是關係整個戰局的關鍵時候,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你的那個深遠迂迴戰術確實很大膽,可是也很冒險,西線不比東線,這裡山地、丘陵更多,地形也更復雜,再加上那條南滿鐵路,日軍的戰術選擇也更多,深遠迂迴戰術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等待時機。”
“那什麼時候纔是裝甲部隊進行迂迴包抄的時機呢?”鄒潤猷問道。
“這要看戰局發展而定。總參謀部的意思很明確,這場仗就是要爭取最大限度的殲滅遼東半島上的日本陸軍部隊,使日本人破膽,讓日本人看清楚他們的對手實力。”蔣方震說道。
“難道今天不拿下蓋平?”
鄒潤猷有些奇怪,蔣方震的意思他聽明白了,說到底,蓋平戰役還是在爲東線戰役服務,什麼時候拿下蓋平,這不由吳祿貞說了算,這得由中樞說了算。
“這要看東線那邊是什麼情況。現在日本陸軍增援部隊已經在聯合艦隊掩護下實施了登陸作戰,並已佔領大孤山港,但是根據上午空軍的偵察來看,那支日軍登陸部隊遲遲沒有遠離海岸、深入內陸的打算,而他們不離開海岸,我進攻部隊就不得不暴露在日本聯合艦隊的炮火之下,所以,目前的形勢,以我之見,蓋平什麼時候攻克,這要看東線日軍的行動而定。”
蔣方震分析了一番戰場形勢,見鄒潤猷沒什麼反應,知道對方仍是念念不忘裝甲部隊的深遠迂迴包抄戰術,於是站起身,拍了拍鄒潤猷的肩膀,正打算說幾句安慰的話,指揮部裡的那部野戰電話機突然響了起來,一名參謀急忙接了電話。
“蔣參謀長,吳司令找你。”參謀將話筒擱在了桌上。
蔣方震接了電話,電話那頭正是吳祿貞的聲音。
“百里兄,你馬上回來,總參謀部剛剛更改了作戰方案,我想請你給參謀參謀。
更改作戰方案,這不是一件小事,蔣方震不敢怠慢,急忙走出指揮所,鄒潤猷死皮賴臉的要跟他一起過去,最後也只能帶着鄒潤猷一起趕回前敵指揮部。
等趕到前敵指揮部,蔣方震很快弄清楚了總參謀部的新部署。
按照總參謀部的這個新部署,西路縱隊必須在蓋平方向立刻達成突破,一舉奪佔蓋平,控制住這個南滿鐵路上的戰略要地,然後沿着南滿鐵路一路往南進軍,兵鋒直指旅順、大連方向。
乍一看,這個作戰方案與以前的那個誘敵深入計劃相沖突,但是蔣方震仔細一琢磨,他明白過來,這個新的作戰方案並沒有更改整個戰略企圖,只是在具體的戰術安排上做出了調整,而這個調整是根據東線戰場的形勢而確定的。
現在的東線戰場,由於日本陸軍增援部隊已經實施了登陸作戰,並佔領了大孤山港,因此已取代蓋平方向,而成爲整個遼東戰略中最讓中樞關注的重點方向,日軍的一舉一動都直接影響着中樞的判斷和決策。
現在大孤山方向的日軍部隊仍舊龜縮不出,依託海岸佈置陣地,如果中國陸軍貿然進攻,很可能遭到日本聯合艦隊火力殺傷,所以,總參謀部認爲,只有調動那支日軍部隊,纔有可能用最小代價將之全殲。
在這種戰略判斷之下,蓋平戰役有必要儘快結束,而且一旦拿下蓋平,中國陸軍西線部隊必須做出一副全力南下旅順、大連遂行作戰的姿態,逼使日軍指揮官對此做出反應,要麼將大孤山的那支日軍增援部隊南調旅順協助防守,要麼乾脆將那支日軍部隊調往內陸地區,威脅中國西線攻擊部隊的側翼,迫使中國軍隊推遲對旅順實施攻擊的日期,爲日本陸軍增援部隊的後續部隊登陸作戰爭取時間。
無論日軍指揮官做出何種應對,蓋平都必須儘快攻克,因此,總參謀部在徵求了陸軍參謀部的意見之後,決定更改作戰方案。
總參謀部只是給個方向,具體的作戰安排還是由前線指揮官制訂,蔣方震是吳祿貞的智囊,他的建議將對整個作戰方案產生直接影響。
“我認爲,目前形勢之下,有必要動用裝甲部隊實施縱深突破,集中裝甲力量在日軍防線上撕開一條裂縫,然後繼續向日軍防線後方推進,摧毀日軍指揮中樞,打亂日軍部署,一旦裝甲突擊部隊達成突破,再輔以重炮轟擊、步兵突擊,則蓋平日軍防線將迅速崩潰,而蓋平方向之日軍也將被我軍全殲於蓋平城下。”
蔣方震拿出了他的意見,吳祿貞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陪坐會議桌末席的鄒潤猷,待蔣方震說完,吳祿貞指了指鄒潤猷。
“鄒潤猷,你是裝甲部隊指揮官,你說說,如果將率先突破日軍防線的任務交給你,你會怎麼安排戰術?”
見吳祿貞指着自己,鄒潤猷立刻站了起來,走到那幅軍用地圖前,拿起教鞭,指着地圖將他的戰術安排介紹了一遍。
“蓋平,背對西河,易攻難守,佔領蓋平容易,但是如果想全殲蓋平日軍,就必須跳過西河,深入蓋平後方,截斷日軍退路。目前,日軍防線在蓋平以北一字排開,從蓋平以西的海岸地區一直延伸到以東的丘陵地帶,西邊是西河的下游,河道寬闊、河水很深,不利於裝甲部隊突擊,東邊雖然是丘陵,地形起伏,對於裝甲部隊突擊也很不利,但是那裡是西河上游,河道狹窄、河水也不如下游那麼深,無論是涉水還是架橋,都比較容易,所以,我的意見是,從東邊日軍陣地達成突破,然後迅速跨過西河,以坦克團爲先導,輔以五至六個步兵團,以及裝甲汽車營、裝甲車營,再輔以少量騎兵部隊和輜重部隊,渡過西河之後,迅速向西南方向迂迴包抄,截斷日軍退路,佔領南滿鐵路,如此,則蓋平日軍必將被我軍全殲於蓋平城下。”
鄒潤猷說得頭頭是道,但是吳祿貞並沒有立即表態,而是追問了幾句。
“如果裝甲部隊達成突破,你將率領部隊衝到哪裡?”
“這裡,簸箕寨。根據空軍偵察,簸箕寨是蓋平日軍後勤倉庫所在,佔領了簸箕寨,就能斷絕日軍前線軍火供應,對蓋平日軍的軍心將造成直接打擊,而且簸箕寨距離南邊的熊嶽城不遠,如果進軍順利的話,我部可以進一步搶佔熊嶽城,控制南滿鐵路重要橋樑,保證部隊南進順利,從簸箕寨至熊嶽城,都是一馬平川的海岸平原,有利於裝甲部隊快速突擊,如果前指想使用裝甲部隊的話,這個戰術纔是最合適的。”
鄒潤猷用教鞭指着地圖上的一個點,將他的進攻方案進一步細化。
“可是,如果你選擇從西河上游繞過去,那裡的地形以丘陵爲主,不利於裝甲部隊快速突擊,只要日軍以少量兵力佈置於地勢險要之處,你的裝甲突擊部隊必然會被日軍阻擋,反而不利於正面達成突破。”
一名參謀提醒了幾句,但是鄒潤猷顯然對此早有對策。
“當我裝甲部隊迂迴包抄之時,我軍步兵部隊也必須同時突擊日軍正面主陣地,吸引日軍注意力,減輕我裝甲部隊前進道路上的阻力。”
說到這裡,鄒潤猷將教鞭擱下,然後立正,昂首說道:“鄒某願立軍令狀,若無法達成側翼突破,並全殲日軍,則甘願受軍法懲處。”
吳祿貞淡淡一笑,說道:“軍令狀?咱們國防軍不興那一套。鄒潤猷,你現在馬上趕回部隊,等待命令。”
鄒潤猷一愣,明白吳祿貞已有些動搖,再向蔣方震望去,見他使了個眼色,於是急忙敬禮,退下。
離開前敵指揮部,鄒潤猷急忙往裝甲旅旅部趕去,等趕回旅部,召集參謀,將早已制訂好的作戰方案進行了一番調整,剩下的就是等吳祿貞將他的那些坦克、裝甲車還回來了。
到了下午兩點半鐘,第一輛坦克帶着渾身的彈痕返回了獨立裝甲旅,然後,更多的坦克和裝甲車被吳祿貞從前線調回了後方,鄒潤猷興高采烈,指揮部下迅速完成了對這些作戰車輛的檢修,並補充了油料和彈藥,就等吳祿貞的進攻命令下達了。
這一等就等到下午五點整,吳祿貞終於下達了裝甲部隊迂迴包抄日軍後路的命令,爲了保障裝甲部隊突擊的順利,吳祿貞不僅派來了大批工兵部隊跟隨裝甲部隊攻擊,而且還加強了裝甲旅的步兵力量,整整兩個步兵旅將跟隨裝甲部隊實施側翼突破,這些部隊與裝甲旅混編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側翼縱隊”,由蔣方震擔任部隊司令,鄒潤猷任副司令。
能與蔣方震合作,鄒潤猷非常高興,在他看來,蔣方震性格平和,不似吳祿貞那般“剛愎自用”。
但是鄒潤猷錯了,蔣方震平時看上去爲人隨和,那是因爲他不是前線指揮官,現在,他身爲側翼縱隊司令,不可能被別人牽着鼻子走,對於戰術安排,他有自己的看法。
鄒潤猷建議蔣方震立即出擊,但是蔣方震沒有接受這個建議,他耐心的等待着,這讓鄒潤猷心急火燎,這才發現蔣方震某些時候也不是那麼“從諫如流”的。
直到下午六點鐘,蔣方震才下達了出擊命令。
“坦克團,出擊!”
鄒潤猷麻利的登上了他的那輛坦克,在關上艙蓋之前,他特意扭頭看了眼蓋平城方向,那裡就是敵我雙方交戰的主陣地所在,而現在,那裡已是炮火連天,步兵的攻擊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