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北洋,問題不僅僅在幹辦事效率低下,對幹情報舊狐不和整理遠遠落後於形勢的發展,這纔是北洋現在最致命的問題。
由於缺少專業的情報機關,北洋不僅無法準確的掌握聯合陣線武裝部隊的行動,而且甚至連眼皮子底下的情報拙集工作都是毫無效率可言的。因爲袁克定被北洋南進第一軍擁戴爲民國代理大總統這件事,才使北洋方面醒悟過來,他們這才發現。他們的所謂“便衣隊”根本就只能用來掩耳盜鈴,其作用甚至比不上那個前清時候延續下來的步軍統領衙門。
沒有準確和及時的情報,北洋就是盲人騎瞎馬,不要說對抗咄咄逼人的聯合陣線部隊了,就是守住這京津地區也是癡人說夢,便是連現在南京方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北洋中樞也完全是一頭霧水,甚至都不清楚現在坐鎮南京的最高軍事長官到底是誰。
本來,當初袁世凱派王士珍南下南京,頂着“東南巡閱使”的頭銜坐鎮東南,指揮北洋南進第一軍。策應從河南進攻湖北的北洋南進第二軍。馮國璋的北洋南進第二軍在豫南全軍覆沒之後,建制完整的北洋南進第一軍就成了實際上支撐東南半壁的北洋柱石,袁世凱依然讓“北洋之龍”王士珍坐鎮南京,甚至在北方軍情最嚴重的時候,也不敢把王士珍的部隊調回北方。
王士珍坐鎮南京,不僅可以盯住杭州方向的聯合陣線部隊,而且也可以掌握住東南地區最重要的工業與金融地帶,萬一北方局勢糜爛,北洋的權力中樞也完全可以轉移到南京。
但是就在昨天晚上,一封從南京巡閱使府拍到北京總統府的電報讓整個北洋高層震動了。
東南巡閱使毒士珍在南京遇刺!
這封電報是在袁克定被北洋南進第一軍的將領們聯名推舉爲民國代理大總統的那封通電拍發之後半個小時才送到徐世昌手上的,由於內容過於驚駭,幾乎立刻使那封推舉袁克定爲代理大總統的通電顯得相形見絀。
而且,也正是因爲這第二封電報,使北洋高層立即將這兩件事聯繫到了一起,他們都猜測,王士珍遇刺與袁克定的被推舉是有因果關係的。因爲那封通電拍發的太過蹊蹺了,北洋南進第一軍的那些旅長、團長們的表現也太奇怪了。
雖說北洋新軍號稱“袁家軍”袁世凱就是這架戰爭機器的操縱者。但是,袁克定作爲袁世凱的長子,今年也不過才三豐出頭,而且也從來沒有在軍隊中歷練過,可以說,袁克定在北洋軍中幾乎沒有什麼根基。雖然他是袁世凱的兒子,但是對於那些北洋將領們來說,這位袁大公子確實太嫩了些。
王士珍號稱“北洋之龍”不會看不清這一點,即使他不同意由徐世昌接掌北洋,他也絕對不會去推舉袁克定做什麼代理大總統,而且此人做事一向穩重,爲人也很低調。這樣一個人掌握着北洋南進第一軍,不僅徐世昌放心。北洋集團高層裡的其他大佬也都放心。
王士珍突然遇刺,而偏偏就在他遇刺這段時間,北洋南進第一軍的一些旅長、團長竟然聯名拍發通電,宣佈推舉袁克定出任民國代理大總統,這兩件事恐怕不是孤立事件,其中肯定有什麼聯繫。
但是問題在於,由於情報蒐集效率的低下,直到現在,徐世昌和北洋高層仍然不清楚王士珍遇刺事件的細節,目前僅僅能夠肯定的是王士珍確實已無法指揮北洋南進第一軍,而刺殺他的武器似乎是一顆或幾顆炸彈。
現在已是王士珍遇刺電報拍到總統府後的次日,天色已黑,宵,禁又開始了,街上已看不見行人,只有那些北洋的部隊調來調去。
輛打着總統府徽記的四輪馬車離開了總統府,向城東駛去,很快就進入了東交民巷使館區,被那守在路口的洋兵攔下。
馬車上走下一人,與那洋兵帶隊軍官交涉了片刻,很快被放行,馬車繼續前駛,片刻已到了英國駐華公使館門前。
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先生已在使館臺階上等候,身上很隨意的穿了件絲制睡袍,顯然是網從牀上起來,一雙眼睛也是熬得通紅。
能不熬夜麼?作爲英國駐華外交官,朱爾典最近幾天也像那些北洋高層人物一樣寢食不安,心中焦慮。對於目前的中國局勢非常擔心,而當他昨天得知袁克定被北洋南進第一軍的將領們擁戴爲民國代理大總統的消息之後,他就徹底失眠了。
作爲一箇中國通,朱爾典太清楚這個古老東方國家的政治實質了。這個國家已經施行了兩千多年的“家天下父死子繼”的政治觀點已是根深蒂固,誰也不能保證現在不會出現一個“袁家王朝”如果袁克定從袁世凱手裡接過中樞權力的話,這將又爲南方的革命力量送上一個更加冠冕堂皇的戰爭藉口。
“捍衛共和”朱爾典甚至已替聯合陣線的那位趙委員長、趙總司令擬好了革命口號,他甚至絲毫也不懷疑,一旦袁克定不知天高地厚的宣佈就任民國大總統的話,袁世凱和整個袁氏一族都會成爲過街老鼠,橫屍街頭都是輕的。
這個國家的社會發展程度確實不足以建立美國、法國式的共和國體,所以,在朱爾典看來,是君主立憲,還是議會共和,這都不是根本問題,根本問題在於,這個國家必須保持形式上的完整和獨立,否則。就會對整個遠東地區的戰略平衡造成威脅,並進而威脅到英國的遠東利益。
所以,朱爾典在得知了北洋南進第一軍的那封擁戴通電之後,立刻約齊另外七國駐華公使,八國公使拜訪了民國代理大總統徐世昌,然後朱爾典又單獨一人去拜訪了病榻上的袁世凱,毫無憐憫的將袁克定被推舉爲代理大總統的消息告訴了那位正在療養的癱癮病人,通過袁世凱直接施壓,迫使袁克定“自動”退出了這場權力角逐遊戲。
在袁世凱的病榻前,朱爾典甚至一度希望這位多年的官場老朋友因爲過度的刺激而病情加重,一命嗚呼,那樣的話,事情將更容易解決了。
但是朱爾典失望了,看起來英國大夫說得不錯,這個中風癱瘓的病人現在正在恢復中,袁克定被推舉爲代理大總統的消息並沒有使袁世凱病情惡化,當時的朱爾典,甚至似乎在
沒錯,欣慰。袁世凱或許也與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袁大公子一樣。都以爲是北洋軍裡出忠臣了,都以爲北洋將領們走出於對袁氏一族的忠誠而拍發的通電。
不過袁世凱畢竟是政壇老將。欣慰歸欣慰,但還是毫不猶豫的叫來袁克定,只用手指沾着墨水寫了五個字,就立玄使袁克定打消了做總統的念頭。
那五個字是“不許做總統”這比什麼都管用,在這個國家,什麼人的命令都不如父親的命令更能讓兒子屈服,這就是所謂的“三綱五常”這斤,國家的古代秩序就是這麼構建起來的,現在這個時代依舊如此。因爲整個人類社會就是這麼發展過來的。
朱爾典是爲了維持遠東戰略均勢而反對袁克定做總統,袁世凱則是出於保全袁氏一族的口的反對袁克定做總統,畢竟,他的神智還是非常清醒的,總統,確實不是一個世家紈絝做得了的。
解決了袁克定的問題之後,剩下的就是北洋南進第一軍的問題了,看在袁世凱還算識時務的份上,朱爾典向這個癱瘙病人隱瞞了王士珍遇刺的消息,但是作爲整件事的英鍵,王士珍遇刺問題仍像毒蛇一樣纏繞着英國公使的心,他仍然失眠。
爲了睡個好覺,朱爾典幾乎動用了一切資源去打探南京方面的消息。但是從反饋到公使館的情報來看。整個南京城好象已進入了戒嚴狀態。有線電報也無法接通,英國遠東情報機關也不清楚北洋南進第一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既然連專業的情報機關都無法確切的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朱爾典反而變得豁達起來,藉着酒精的麻醉作用,他在天網黑下來後就上牀了,不過,這種睡眠的質量實在不怎麼樣,剛纔樓下的電話一響,他就立刻醒了,那是民國外務部來的電話,告之英國使館,民國代理外務總長唐紹儀和內政總長趙秉鈞即將拜訪朱爾典先生,於是朱爾典便穿着睡衣站在使館的臺階上迎接這兩位高官,他是故意這麼打扮的,以示對北洋的不滿,如果北洋肯接受議和條件,這個國家的局勢早就穩定下來了。那麼英國公使先生也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兩個現在造訪,想必還是爲了南京方面的事情吧?”朱爾典在會客室接待了兩位民國高官,不過這精神確實比較萎靡,連寒暄客氣的話都免了。
“打攪公使先生的休息,鄙人深感不安,不過事關重大,不得不冒昧前來。根據我國政府剛纔得到的確切消息,東南巡閱使王士珍因爲傷勢過重,已被送往上海法國租界救治。目前情況不容樂觀。”唐紹儀說道。
“關於王將軍遇刺事件,我深表遺憾。”
朱爾典面無表情的看了對方一眼,其實王士珍轉往上海法國租界救治的消息他在兩個小時前就得到了報告,是英國駐滬總領事拍的電報。在那裡頭,那位英國外交官以極其恐怖的文字描述了王士珍的傷勢。根據這些描述,公使館的英國武官非常肯定那種用來襲擊王士珍的炸彈是一種特製的炸彈,絕不是普通炸彈,因爲那種炸彈並不是依靠彈片和衝擊波殺傷目標,而是藉助大量而密集的小鋼珠對目標實施殺傷,否則不足以解釋法國大夫從王士珍身上取出的那上百顆細小的鋼珠。根據英國武官的分析,這種小鋼珠因爲體積的緣故,除非命中要害,否則只能將人炸傷,或許,這種炸彈的威力並不是很強。
問題在於,英國武官也同時強調。現在的世界各軍事強國中,並無類似的這種炸彈,要想完全確定是什麼炸彈,必須現場調查。
這更增添了此事的詭異程度。朱爾典非常懷疑是聯合陣線方面策戈了對王士珍的刺殺,因爲聯合陣線似乎擁有一些比較古怪的武器,飛機、裝甲列車就不用說了,根據一些從非正規渠道得到的情報,在共和軍的騎兵部隊裡,裝備着一種被稱爲“衝鋒槍”的武器,這種武器,不僅英國沒有,德國也沒有。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分析下去的話,聯合陣線再製造一種用於暗殺的特殊炸彈。似乎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過朱爾典的走神只是很短時間,唐紹儀的話很快使他精神一振。
“此次前來拜訪貴公使,一來是正式通報王將軍遇刺之事,二來則走向貴公使求助,希望貴公使能夠向聯合陣線方面施加外交壓力,迫使他們迅速回到談判桌前,停戰、和談。”
“很遺憾,由於貴國中樞政府拒絕了聯合陣線的和平條件,對於此事,我已無能爲力。”
朱爾典將手一攤,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然後,他就看見唐紹儀從手提包裡拿出了一份文件。
“這是我國中樞政府的和談條件,與聯合陣線方面提出的和談條件已較爲接近,我國中樞政府認爲,這個條件已能夠使聯合陣線停戰和談。”
“哦?看起來,貴國中樞政府已經改變了立場。”
朱爾典接過文件,粗略看了看。發現這個和談條件已與聯合陣線方面提出的那行小“最低條件”相差無幾。而且,北洋已決定放棄保定城,將其交給聯合陣線的部隊控制,而這,在前幾天一直是北洋咬住不鬆的一個條件。
看起來,現在的北洋政府已經慌了。他們顯然被南方發生的突變弄的不知所措了,他們急於結束北方的戰事,甚至不惜做出重大讓步。
在求和的事情上,北洋表現出了難得的高效率,這讓朱爾典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送走了唐紹儀和趙秉鈞,朱爾典越想越覺得奇怪,於是通過電話聯絡上了民國代理大總統徐世昌,一番不長的交談,他終於明白北洋爲什麼急着轉變強硬立場了。
就在剛纔,從南京東南巡閱使府又拍了一封電報過來,北洋南進第一軍的二十多名旅長、團長在電報上聯名,要求中樞任命一位新的東南巡閱使,而且連人選他們都選好了。那行小人叫孟恩遠,現在的職務是北洋南進第一軍的一個旅長。
但是北洋南進第一軍中有好幾位師長,爲什麼他們要推舉一位旅長繼任東南巡閱使呢?
耐人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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