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潛艇,如果想在海面之下發動魚雷攻擊,只能依靠潛望鏡鎖定目標,並確定魚雷射擊諸元,所以,當攻擊發起時,潛艇必須上浮至潛望鏡深度,如此一來,那伸出海面的潛望鏡就會暴露潛艇的具體位置。
現在是白天,而且是晴天,能見度良好,在海面之上,如果擁有望遠鏡的話,就可以對海面進行搜索,發現潛艇的潛望鏡並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也正因此,就在“嵯峨”號拼命躲避那艘迎面撞過來的“鞍馬”號戰列巡洋艦的時候,站在“嵯峨”號右舷的那幾名軍官都發現了海面上的那兩個可疑目標。
那兩個可疑目標就是潛艇的潛望鏡,一個位於“嵯峨”號兩點鐘方向,另一個位於“嵯峨”號四點鐘方向,而且從距離估算,那兩艘潛艇很可能是由北方的暗礁區摸過來的,那裡暗礁密佈,不適合行船,也不適合佈設水雷,確實是處潛艇埋伏的好地點。
此刻,那兩艘潛艇顯然仍在向護航艦隊這邊逼近,這從那潛望鏡後激起的浪花就可以看清楚,實際上,也正是依靠那些浪花,軍官們才發現了那兩艘潛艇。
那顯然是中國的潛艇,正是它們發動了魚雷攻擊。
“八嘎!潛伏在佐世保軍港主航道一側,支那人真是太狡猾了!”
一名日本海軍低級軍官非常惱火的嚷嚷了起來,然後,他纔開始關心起那艘近在眼前的“鞍馬”號戰列巡洋艦。
此時,那艘重傷的戰列巡洋艦仍在向“嵯峨”號靠攏過來,兩艦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近了,“嵯峨”號上的多數乘客都驚恐的閉上了眼睛,而駕駛艙裡也傳來艦長走了調的喊叫聲。
“倒車!倒車!……倒車!倒車!……準備放下救生艇!準備放下救生艇!”
在艦長的喊叫聲中,這名日本海軍低級軍官向“嵯峨”號的艦艉望去,看見一些水兵正在手忙腳亂的卸下救生艇,而日本戰時大本營的那幫高官已經聚攏在那裡,與英國、法國、俄國三國的外交官站在一起,顯然已打算棄艦而走了。
“這幫冬烘老朽!簡直是膽小鬼!……可惜,時間根本來不及。”
這名日本海軍低級軍官對那些政客們腹誹着,然後扭過頭去,望着那艘衝向“嵯峨”號的巨大戰艦,然後,站直了腰,雙手緊緊抓住軍艦的護欄,坦然面對即將發生的碰撞。
“來吧,如果帝國國運將終,那麼,就在這裡終結吧!我古賀峰一竟然能夠與明治時代的元老重臣死在一起,這可能也算一種不幸中的大幸吧。”
這名日本海軍低級軍官站在“嵯峨”號的右舷胡思亂想,然後,在那山一般壓過來的巨大戰艦面前,他也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四秒鐘,五秒鐘,六秒鐘……這名日本海軍低級軍官在心裡數着撞擊的時間,但是一直等到他計算的那個撞擊時間點,這場海上撞擊卻始終沒有發生,相反的,這名日本海軍低級軍官卻聽到了一陣歡呼聲,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景象,那艘“鞍馬”號戰列巡洋艦並沒有撞上“嵯峨”號遠洋炮艦,而是與這艘遠洋炮艦擦肩而過,兩艦相距不過只有一鏈的距離,只差那麼一點點,這“嵯峨”號就會和軍艦上的這班元老重臣一起沉到海底去了。
不過,由於兩艦相距實在太近,“鞍馬”號航行所造成的巨大尾流還是將“嵯峨”號吸了過去,並使其與另一艘軍艦側面相擦,不過因爲速度都不快,而且“嵯峨”號已經在倒車,因此,所造成的麻煩僅僅只是“嵯峨”號上的那些乘客摔倒在甲板上而已,終究沒有沉沒。
之所以避免了一次海上撞擊沉沒事件,這一方面要歸功於“嵯峨”號艦長的正確指揮,另一方面則要感謝那些“鞍馬”號上的輪機兵,如果他們沒有及時切斷一側螺旋槳的傳動軸的話,“嵯峨”號怎麼躲避也沒用,“鞍馬”號最終將攔腰撞上“嵯峨”號的右舷。“鞍馬”號擁有兩個螺旋槳,關閉其中一個,能在某種程度上對航向進行調整,在失去舵機的情況下,這也是唯一可以調整航向的辦法,雖然慢,但是終歸是有效。
看見“鞍馬”號戰列巡洋艦蹣跚的離開,“嵯峨”號上的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好象打了場勝仗一樣,看着這幫死裡逃生的人,站在露天艦橋上的閒院宮載仁親王非常不屑的冷哼一聲。
“爲什麼還不對潛艇發起攻擊?難道一定要讓旗艦下達命令麼?”
閒院宮載仁親王的冷嘲熱諷讓站在他身邊的那幾名大本營參謀官都非常慚愧,他們扭頭望向那艘重傷的“比睿”號戰列巡洋艦,那纔是護航艦隊的旗艦,但是現在,那艘戰艦的桅杆上已經掛出“不管旗”,讓出了旗艦角色,而“嵯峨”號上卻已升起了司令旗,現在,“嵯峨”號就是護航艦隊的旗艦了。
聽到閒院宮載仁親王的命令,“嵯峨”號艦長這才命令水兵掛起了“自由攻擊”的旗語,然後,護航艦隊裡的那些驅逐艦才三三兩兩的離開本隊,向北方高速航行,並且已經開始用艦炮射擊海面,站在“嵯峨”號上望去,這場反潛攻擊顯得既匆忙又凌亂,這顯然與日本海軍的高素質不相符。
“必須加強帝國海軍的反潛訓練!不然的話,以後,帝國海軍還是都呆在軍港裡依靠水雷保護好了。”
閒院宮載仁親王非常不滿,指着那些驅逐艦對身邊的幾名大本營參謀官發着牢騷,而這時,那名英國駐日大使已經從艦艉的救生艇邊走回了艦橋,站在了閒院宮載仁親王的身後,對於這位日本親王剛纔拒絕第一個登上救生艇的行動,英國大使先生很是欽佩,不過現在,他的心思顯然沒有放在對親王殿下的仰慕上,他的心思,完全放在那北方的中國潛水艇上,因爲就在剛纔,那名跟他一起過來的英國駐日海軍武官告訴他,從剛纔的魚雷攻擊中可以看出,中國的潛水艇部隊已經顯示出了巨大的戰略與戰術價值,過去人們曾認爲潛水艇難以與戰列艦這樣的水面主力艦艇正面對抗,但是現在,這種論調顯然過時了。
“親王殿下,對於貴國海軍遭受的這一切我深表同情。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希望現在能夠儘快回到佐世保軍港,我必須馬上與英國海軍部取得聯繫,告之他們在這裡發生的一切。”
英國大使說完,一臉憐憫的向海面上望去,剛纔的魚雷攻擊中,日本艦隊的兩艘戰艦被重創,而四艘運輸船也被魚雷直接命中,其中的兩艘已經因艦體折斷而完全沉沒,船上裝載的那些陸軍部隊死傷慘重,海面上飄着少數倖存的士兵和軍官,至於另外那兩艘運輸船,也在海面上苦苦掙扎,眼看着也要沉沒了。
英國大使的要求引起了閒院宮載仁親王的不滿,而且他將這種不滿寫在了臉上。
“大使閣下,現在戰鬥還沒有結束,我不可能派遣軍艦護送你返回佐世保,帝國艦隊不僅要與支那潛艇作戰,還要拯救那些運輸船上的遇險陸軍士兵和軍官。”
英國大使顯然沒有將閒院宮載仁親王的不滿放在眼裡,他面無表情的再次提出了英國外交官的要求。
“我只需要一艘交通艇就可以了。你剛纔不是已經下令,各軍艦放下交通艇去搭救那些運輸船上的陸軍士兵和軍官麼?我可以乘上一艘這樣的交通艇返回佐世保,用不了半個小時,交通艇就能返回這片海域。”
英國大使提出要求之後,法國和俄國駐日外交官也走上艦橋,提出了相同的要求,他們都急着上岸,一方面他們擔心遭到魚雷攻擊,另一方面,他們也是想去拍發密碼電報,向國內的軍事機構發出警告,剛纔的那場潛艇魚雷攻擊表明,中國人已經摸索到了一種非常有威脅的潛艇戰術,那就是集中使用潛艇,在海上伏擊艦隊,可以想象,與中國關係密切的德國很可能已經從中國人那裡學會了這種潛艇戰術,而一旦歐洲開戰,如果德國潛艇部隊也照葫蘆畫瓢的話,那麼,英國、俄國、法國的艦隊就必須提高警惕了。
就像旅順空襲之後的形勢一樣,現在,任何一種值得警惕的戰術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傳回歐洲,傳回協約國集團,以便爲即將爆發的歐洲衝突做戰術層面的參考。
既然三國駐日外交官同時提出要求,閒院宮載仁親王雖然很是不滿,但也不得不考慮到尊重友邦,於是,只好下令放下“嵯峨”號的機動救生艇,以便三國外交官能夠儘快上岸。
負責操縱機動救生艇護送三國外交官的正是那名海軍低級軍官古賀峰一,他指揮幾名水兵,發動了救生艇上的那臺汽油發動機,然後操縱救生艇,載着這幫協約國集團的外交官向佐世保軍港駛去。
此時的海面之上,已是一片狼籍,中了魚雷的運輸船根本不可能堅持到調頭回港,海面上到處都是救生艇與救生圈,許多陸軍士兵和軍官就依靠這些救生設備漂浮在海面之上,等待海軍的救援,但是這些陸軍官兵畢竟只是少數幸運兒,由於缺乏足夠的救生設備,多數陸軍官兵註定將與運輸船一同消失在海面之下。
“潛艇啊潛艇,多麼厲害的武器啊。或許,以後的海軍發展方向,會與現在很不一樣了吧。”
看着那遠處漂浮在海面的陸軍士兵和軍官,古賀峰一黯然神傷,對於救援陸軍的事情,他現在無能爲力,而對於海軍戰略的制訂,他現在同樣無能爲力,那都是那幫元老重臣應該考慮的事情,可是,他們真的能夠適應戰爭新時代的要求麼?古賀峰一深表懷疑。
“日本帝國的上層確實需要換換血了,需要那些眼光睿智的青年將才,而不是行將就木的冬烘老朽。”
古賀峰一想起了前幾年海軍裡關於潛艇、飛機的爭論,如果不是那幫明治時代的元老重臣壓制的話,或許現在的日本將擁有更多的潛艇和飛機,而不致於在這場戰爭中出盡洋相。
這時,遠處的那些驅逐艦已經停止了炮擊,正像沒頭蒼蠅一般在北方的海面上亂轉,顯然,它們已經丟失了目標,那幾艘發動魚雷攻擊的中國潛水艇很可能已經下潛並溜走了。
等救生艇駛進了佐世保軍港,古賀峰一發現軍港內已經是一片混亂,護航艦隊遇襲的海域距離軍港不遠,這場潛艇攻擊就發生在日本海軍基地的家門口,軍港當局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正在組織救援船隊。
“我想,這次潛艇攻擊的新聞很快就會傳遍世界吧。過去,人們一直認爲潛艇只能單艇作戰,但是現在,人們或許可以明白,潛艇也是可以發起集羣攻擊的。”
登岸之後,英國武官長噓口氣,對英國大使做了番分析。
事實證明,英國武官的判斷是正確的,就在當天下午,日本遠征艦隊在海軍基地家門口遭到中國潛水艇魚雷攻擊的傳聞就已經傳遍了整個佐世保,然後又迅速傳到附近的城市,並最終於次日出現在東京的小道消息中。
而就在當天深夜,一封密碼電報由德國駐東京大使館拍發出去,接收方是德國海軍參謀部,拍報人正是德國駐日海軍武官。
“尊敬的提爾皮茨閣下,今天,在佐世保港外發生了一次足以載入史冊的潛艇攻擊行動,中國的海軍軍人們用他們的勇敢精神與聰明才智將潛艇戰術發揮到了極至!……在這次奇襲中,日本帝國遭到了一次沉重打擊,不僅損失了至少兩個陸軍聯隊,而且也損失了兩艘戰列巡洋艦,事實證明,英式戰列巡洋艦的生存能力值得質疑,甚至連戰列巡洋艦這種軍艦的概念本身也有必要重新審視。
我相信,經過這一仗,對於潛艇戰術與戰略價值的爭論似乎可以塵埃落定了,鑑於德國海軍水面艦艇力量遠不如英國海軍,我認爲,目前德國海軍不妨向中國海軍學習,利用潛艇作爲奇襲手段,對英國的艦隊和遠洋商船隊發起類似的大規模集中攻擊行動,這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羣對獵物發起集羣攻擊一樣,或許可以將這種戰術稱之爲‘狼羣戰術’,它可以有效對抗大規模的運輸船隊,甚至是護航艦隊……。
雖然通常的戰爭法認爲,對商船的攻擊是不道德的,但是在我個人看來,只有戰爭的勝利者才能對戰爭的道德進行定義,而德國必須以戰爭勝利者的面貌出現,爲了贏得勝利,德國必須拋棄一切不必要的道德……。
我必須承認,作爲一名德國海軍軍人,我現在已經熱血沸騰了,讓那幫虛僞的外交官都閉上嘴吧,外交行動已經無濟於事,現在,我們只需要一場決定歐洲乃至整個世界未來格局的偉大戰爭!就讓戰爭快些開始吧,德意志的軍人已經迫不及待了,讓我們齊聲高呼,德意志萬歲!海軍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