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室裡的所有人都將目光停留在了蔡廷幹手裡的那他們本能的認爲趙北的電報就是反對“川西都督”的,因爲在“川西都督”的問題上他的利益明顯受損,衆人好奇的想知道趙總司令拿什麼藉口反對這個任命。
不過蔡廷幹接過密碼本後並沒有立即譯電,而是向袁世凱說道:“剛纔十三世派人來傳話,說現在天氣暖和了,他還是願意住在涼爽的青藏,而且他已在京多時,現在大行皇帝和皇太后也已安葬,他想回拉薩了,在回去之前,跟大總統道個別,順便請大總統吩咐下去,沿途關卡不要阻攔。”
十三世是在1904年被迫離開拉薩的,當時英隊數千人從印度出侵藏,一路北上,經過一邊倒的戰鬥後進入拉薩,十三世率領一衆親信踏上逃亡之路,先後在青海、甘肅、蒙古居住,去年借道陝西、山西抵達京城,受到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的接見,不久之後,光緒與慈禧同時死去,十三世本打算立即回藏,但由於趕上了“戌申革命”,時局混亂,不得不在京城耽擱下來,袁世凱就任共和政府的臨時大總統後,也曾接見過這位活佛。
其實這件事的背景依然是英俄爭霸,由於當時俄國正與日本作戰,沒有能力插手青藏事務,所以只能提出口頭抗議,同時派人率領一隊布里亞特蒙古衛隊以“護衛”爲藉口帶着十三世逃亡,本打算將他劫持到俄國但由於種種原因這個計劃沒有得逞。
此時的袁世凱顯然沒有心思關心此事只是點了點頭。
“此事你派得力員去辦,沿途護衛妥當。”
蔡廷幹見袁世凱有些心在焉,於是提醒道:“川西與藏東向來同氣連枝,當地土司也多半唯活佛之命是從,如今時局紛亂,英國和俄國又一向在青藏一帶你爭我奪,再加上清廷推行新政,改土歸流,得罪了當地土司、頭人,只不過因爲羣龍無以掀不起什麼風浪,但若是放十三世他們回去,那麼土司、頭人就有了主心骨,若是他們藉此作亂只怕會使當地局勢更爲混亂。”
袁世凱猛然悟,連連點頭道:“如此,想辦法拖上一拖,讓他們走得慢些。另外,這個駐藏大臣的人選也得儘快議定,趙爾豐和聯豫都是駐藏大臣,現在趙爾豐在打箭爐豫已經上表請辭,這個駐藏大臣的人選一定要慎重。”
“無兵不足以震懾在藏大臣手中可用之兵不過區區一千餘人,彈壓土司、頭人就靠這點兵無濟於事在四川已告光復,共和軍大軍就在川西此時入藏,共和軍最爲合適。”
袁凱眉頭一皺,沉吟片刻,說道:“你是說讓趙北做這個駐藏大臣?”
“他本是公推地‘四川都督’。現在‘川西都督府’一立。他肯定心有不滿。不若藉此機會任命他兼任駐藏大臣。一則安撫。一則利用他地兵力震懾藏邊。藏邊向來清苦、貧瘠。即便交給他。他也變不出花樣來。”
“但他若是不去。又該如何?”
“事關主權、領土之完整。他若不肯職。卻又該如何向國民交代?”
“不妥。不妥。”
見蔡廷幹如此建議。坐在一邊地袁幕總文案阮忠樞連連搖頭。
“鬥瞻。你有何高見?”袁世凱望向阮忠樞。
“即便那趙北領了差事,他本人也絕不會入藏,最多派個親信過去,如此一來,他雖撿了便宜,但卻未必感激中樞,所以啊,這個駐藏大臣不能讓他做。況且,藏邊與印度接壤,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英國政府看趙北不順眼,如果得知他做了駐藏大臣的話,英國公使肯定會來討說法的。”
“鬥瞻所言甚是。”
袁世凱點了點頭,算是否決了蔡廷乾的提議,手一擺,蔡廷幹就閃在一邊,去譯電報了。
“那依鬥瞻之見,這個駐藏大臣由誰充任爲好?”袁世凱又問。
“這個……依阮某之見,還是叫趙爾豐做駐藏大臣爲好,一則他已在川邊主持新政數年,很有成效,而且手下的川邊巡防營可以順勢帶往青藏,一則是爲中樞找個臺階下,這‘川西都督府’順勢撤消爲好。”
阮忠樞話一出口,不惟袁世凱一愣,底下的所有人也都是面面相覷。
這話裡的意思很清楚,阮忠樞不同意把四川分成“川西”和“川東”,這與袁世凱的打算背道而馳。
阮忠樞畢竟是袁幕總文案,跟隨袁世凱多年,功勞、苦勞,鞍前、馬後,這要是換了別人,只能換來袁世凱的一頓訓斥。
不過縱然如此,袁世凱仍是將臉一沉,說
樞任命既出,如何還能收回?過去說天子無戲言,大總統也無戲言!”
阮忠樞嘆了口氣,說道:“不要小看了那封聯名通電,那上頭雖然沒有趙北的名字,可是,如果沒有他在後頭撐腰,那些革命黨怎麼可能如此囂張?趙北之所以沒有急着在通電上署名,一則是避嫌,一則是試探,若是中樞就此退讓,他或許不會有進一步的動作,但若中樞強硬到底,只怕他也會針尖對麥芒,前次‘蘄州事變’中樞已見識了他的手段,這個人眼光很不一般,而且走一步瞧五步,誰也知道他下一步要走哪裡,更不知道他會如何走。中樞可不能小覷了此人。”
“不過就是煽動草民而已,所謂民氣、民心,在洋槍洋炮前頭也不過是飛灰而已。”一直沒有話的段芝貴插了句嘴。
見這位北洋裡的“幹殿下”如此不以爲然,阮忠樞本打算反駁幾句,但坐在身邊的一位幕僚拿腳踢了踢他的腳尖,阮忠樞遲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罷手,現在的袁世凱,已不是以前的那個“新政先鋒”了,對於幕僚們的建議,順耳的還可以聽上一聽,但若是逆耳的話,卻是很難聽得進去了。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世上有幾人能聽進這逆耳的忠言呢?而且地位越高,就越是愛聽順耳的話,皇帝是如此,總統也是如此。
回想起當年小練兵時袁世凱與幕僚們爲了一個練兵章程可以爭論一整天的情景,阮忠樞只覺得恍如隔世。
人總是會變的啊。
嘆了口氣,阮忠樞將目光到蔡廷幹那邊,望着那封電報。
“希望這封電可以改變總統的想法吧。”
不止是阮忠樞把注意放到了那封電報上,這會議室裡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投了過去,很急切的想知道,那位共和軍的總司令到底在電報上說了些什麼。
蔡幹是當年清廷派赴美國留學生活的“留美幼童”之一,回國後又先後在福建水師和北洋水師服役,指揮過軍艦和魚雷艇,參加過中法戰爭和中日甲午戰爭,甲午戰後被革職,袁世凱崛起於政壇後,在唐紹儀的推薦下蔡廷幹得以進入袁幕,爲袁世凱做幕僚,因爲英語嫺熟,而且對於國際事務也很熟悉,因而很得袁世凱器重,袁世凱就任臨時大總統後,他就成了袁世凱的左右手,比楊度更見信任。
由於水師將領出身,對於電報譯碼並不陌生,不多時蔡廷幹已將趙北拍來的電報譯畢,拿與袁世凱過目,並將那本密碼本一同呈了上去。
袁世凱沒有急着將密碼本放回險箱,將那電報譯稿放在桌上,仔細看了幾遍,眉頭卻是越擰越緊,半晌之後,才嘆了口氣。
“這已經不是‘跋扈’了。”
嘆了這口氣,袁世凱將電報向前一推,擺了擺手,說道:“你們都看看吧,看看如今的中國還成個什麼樣子?地方可以公然藐視中樞,這不就是唐朝的藩鎮麼?”
蔡廷幹拿了電報,剛轉過身,那電報已被阮忠樞一把搶去。
匆匆看了一遍,阮忠樞嘆道:“此人行事之果決,手段之高明,當真讓人佩服。”
其他人也覺得奇怪,紛紛走上前,傳閱那封電報譯稿。
那電報的內容並不複雜,只是轉告袁大總統一件事:就在昨天晚上,成都附近數千百姓涌進城內,高舉訴狀,狀告趙爾巽,罪名都是“貪墨不法,挪用路款”,要求軍政府嚴懲趙爾巽,同時調查川漢鐵路公司所有民股款項的去向和下落,還川路股民一個公道。
這路款顯然是指川漢鐵路的民間股銀。
當年清廷爲了修建川漢鐵路,在四川省內大肆募集民間股份,由於許諾完全“商辦”,因此募股比較順利,到“戌申革命”爆前爲止,一共募集了一千多萬兩白銀的民股,這些從民間募集的股銀全部存在成都的官錢局,指定用途只能用在鐵路修建上,但是現在,共和軍光復成都之後,雖然在第一時間接管了官錢局,並抄了趙爾巽的家,一些鐵路公司的高級職員也已控制,但是經過初步的清查,現川漢鐵路股款現在只剩下了五百多萬兩,近一半的款項去向不明,而這筆錢名義上是由四川總督親自掌握,所以,在這件事上,僞清前任川督錫良和現任川督趙爾巽都脫不了干係。
錫良現在是滿清雲貴總督,正在指揮軍隊對抗建南征部隊,四川商民暫時拿他沒有辦法,那麼,只有將矛頭對準趙爾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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