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知道,現代城市人已經厭倦了嘈雜的市井生活,高檔飯店裡的美酒佳餚已經使人倒了胃口,味同嚼蠟。他將同學聚會的地點定在市區東邊二十多公里遠的豐匯源度假村,讓他們領略一下都市裡的村莊所獨有的風情和安謐。爲此,他在旅遊公司租了一輛中巴,並讓同學們五點半在南郊賓館門口集合,他卻曲線救國,在省實驗中學與華進行十年後的首次會面。
楊林終於出現在華的視野中了,她看到他還在交出租車費的時候就已經將目光投向了學校門口。華的心跳開始加快,手指也有些僵硬,肩上背的一隻小挎包突然變得沉重無比,幾乎要將她壓垮。
楊林從出租車裡跳下,跑了兩步卻驀地停住了腳步,擡頭久久地看了看天,深呼一口氣,然後向華跑過來。
“華!”楊林高叫道。
華的目光呆滯了,楊林的一聲呼喊徹底粉碎了她事先精心設計的鎮靜和沉穩。十年了,他們相隔千里,杳如黃鶴,走過了十年的風雨路程。在這十年裡,她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太多的感情上的創傷。她原本意爲,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會慢慢地將這個叫楊林的男人忘掉,昨日的溫情也會隨風飄散,只留下一點兒無關痛癢的痕跡。但是,令她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是,往事總是越來越清晰,清晰得甚至可以伸手摸得到,這個叫楊林的男人在她的心裡始終沒有消失過,牢牢地佔據了她的心,容不得任何一個男人落腳生根。難道這就是愛情?有時候,她也在問自己,如果當初與楊林分手的時候,能預料到現在的這種心境,她還會爲了恩而去捨棄愛嗎?
“楊林!”華有氣無力地叫道,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謝謝你還記得我。”
“華,你這是什麼話?我們之間還能用謝字來表達情感嗎?”楊林伸出手來,與華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說。
在自己的手與華的手接觸的一剎那,楊林好像瞬息間回到了從前,忽略了十年的光陰,忽略了愛恨交加給他帶來的憂愁和煩惱,從過去到現在,似乎沒有過程。他擡眼怔怔望着華,望着這個叫他魂繞夢牽的女人,千言萬語涌上心頭,最後卻是以沉默來表達心聲。
楊林發現,華是經過精心打扮過的,衣着合體不乏高雅,她也着了妝,她試圖用價格不菲的高檔化妝品來掩蓋滿臉的疲倦和憔悴,卻還是突破阻攔流露出來。她的眼睛依然大而美麗,可是缺少了往日的光亮,那曾是一雙多麼迷人的眼睛呵,而現在已經風韻不再。楊林並不知道華與丈夫之間發生了什麼,他在想,一場突如其來的外傷會使華從精神上崩潰嗎?那麼,華還會出別的什麼問題嗎?
“楊林,”華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說,“聽說你事業有成,真應該向你祝賀。”
楊林無奈地搖搖頭,說:“可是沒人能與我分享,倒頭來也是徒勞無功呵。”
華明白楊林這番話的含義,她本來應該與他分享,可是她中途消失了。那麼,他的妻子不能與他分享嗎?
“楊林,我爲你高興,也爲你驕傲。”華說。
高興?驕傲?楊林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說:“華,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走吧,我想同學們都等急了。”
華愣着沒動,看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出神。
“華,高興起來,這麼多年沒見了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你剛纔不是也說過爲我高興嗎?老同學相聚不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走,高高興興地出現在同學們面前,我想他們會大吃一驚的。”楊林看看錶,已經接近五點半了,就擡手攔下了一輛的士,說,“華,上車吧。”
華向的士走過來,楊林爲華打開了車門,將華讓進後座,自己也跟隨着上車與華並排而坐。
“華,”楊林拍拍華的手,說,“聽我的,高興起來。”
華側臉看着楊林,說:“楊林,不管怎麼說,我都應該高興起來,你放心吧。”
楊林和華打上的士,來到南郊賓館門口的時候,同學們真的等急了,他們並不知道楊林和華還會像足球運動員似的在比賽前去提前適應一下場地。楊林和華雙雙跳下一輛出租車,神情坦然,毫無侷促之感,而且每個人的臉上還都掛着擴大化了的笑容,這自然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一陣沉寂之後,便有掌聲和歡呼聲響起來。
“楊林,華,你們兩個搞得什麼名堂?姍姍來遲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我們在這裡迎着寒風夾道歡迎?要早知道這樣,我們應該去作上一批歡迎標語纔是呵,你們這樣是不是殘忍了點?是不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了?”上學的時候就快嘴快舌的王虎說。
同學們涌上前來,與楊林和華爭相握手問候,這倒不是他們兩個多麼特殊,在他們來之前,同學們已經寒暄過了。再者,華受傷的消息同學們都知道了,哪有不問候的道理?
“華,你的傷沒事吧?”女同學雅走向前來,摸摸華的腰部,說。
華淡然一笑,說:“沒事,好了就沒事了。”
楊林與王虎握手的時候,卻把目光投向了茵。在他們班裡,當時談戀愛的時候,包括楊林和華有五六對,最後成了兩對,其中一對還於前年離了婚,現在,王虎和茵屬於碩果僅存了。
“王虎,這麼多年了,茵怎麼還沒把你教育好?茵,你嚴重失職呵。”楊林說。
茵這時正和華親切交談,在學校裡她們兩個就是好朋友,經常爲了奔赴各自的約會而互相掩護。
“楊林,你別沒事找事好不好?王虎可是一直記着你的好處呵。”茵拉着華一起走過來,說,“那年過端午節,你送給華的糉子你還記得不記得?你送給華了四個,華給了我兩個,我又送給了王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