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有獨鍾(1)

水城市中心醫院的醫生護士們發現醫院成爲全市人民關注的焦點是在他們早晨一上班的時候,這時已經雪過天晴,陽光明媚了。他們看到,大院裡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車輛,像正在開着規模宏大的汽車博覽會。警車更是隨處可見,紅色或藍色的警燈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閃爍。過道里,樓梯上,好像到處都有步履匆匆而又神色慌張的人們。

現代媒體的傳播速度是驚人的,幾乎與事件發生的同步,關於事件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自從110報警臺和120急救臺那兩部電話的鈴聲響起,與各個媒體聯網的新聞熱線也狂躁地爆響,一條重大的社會新聞就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了。電視臺廣播電臺得天獨厚,率先推出新聞快訊,第二天的報紙更是用大字號的黑體標題向人們宣告:

出事了!英雄誕生了!

水城的市民無疑是世界上最好的市民,他們個個心地善良又充滿了正義感,在尚未從驚愕的神態中解脫出來的時候,他們又都產生了同一個感人至深的想法——到醫院看望一下我們心中的英雄華,送上一束鮮花,讓上帝與我們一起保佑她,讓她活下來,活着的英雄比犧牲了英雄更可貴。於是,他們伴隨着省市有關領導及公安幹警涌向中心醫院,每個人的臉上都無一例外地掛着焦灼不安的神情,手中的鮮花在寒風中爭芳鬥豔,成爲漫漫冬季裡的一道壯麗的風景線。

蒙面劫匪的一槍打在華的右腰上,是由後及前的貫通傷。醫生護士們看到,她的後腰上有一個圓圓的黑洞,而她的前胯部卻有一個炸開的坑,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紫荊花兒。罪惡的子彈與華伸出的右手同時到達目標,就像這一槍正打在那個紅色的報警按鈕上一樣。子彈擊中了華的右腎,保守觀察的療法已不現實。打開華的腰腔,進行腎臟修補手術已經迫在眉睫,刻不容緩了。

中心醫院友誼血液淨化與腎臟病研究中心主任劉文化已經一整夜沒閤眼了,自從華被120急救車送進了醫院,躺在了CCU室裡,她的病情便始終牽掛着他的心。腎臟修補手術對他來說早已是輕車熟路,而令他擔憂的是,血液將成爲目前挽救華生命過程中最重要的一環。

華的血型爲AB型RH陰性。關於這種血型,醫學教科書上是這樣描述的:AB血型在人羣中佔13%,RH陰性血型在人羣中佔1%。如果現在我們計算得更簡單明瞭一些,那就是每一萬人中只有一點三個人是這種血型。問題的嚴重性正在於,血庫裡的這種血液已經所剩無幾了,不能保證手術的正常用血。

血液!血液!沒有這種血液就等於宣讀了華的死亡通知書。

華現在就靜靜地躺在劉文化主任辦公室的對面,各種搶救器械將她武裝得猶如一個行走在太空中的航天人。她昏迷了,在120急救車上她竭盡全力喊出“抓住歹徒”之後,就一直昏迷到現在,任憑人們千呼萬喚,沒有絲毫反應。

失眠了幾個晝夜的華終於可以閉上紅腫如櫻桃般的眼睛,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了。

在CCU室的門外,華的親屬們正因爲華的沉睡而坐立不寧。這時,他們一邊密切地關注着華的病情,一邊心急火燎地尋找着一個人,那就是她的丈夫沈勇。他們打過沈勇的手機,可裡面總是傳來“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或已超出服務範圍”的提示音。也剛剛往公司去了電話,他的秘書說他今天還沒來上班。那麼,沈勇跑到哪兒去了?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突然失蹤了?禍不單行呵,會不會……?人們看了眼生命垂危的華,突然又有另一個不祥之感涌上心頭。天呵,這是怎麼啦?

其實,現在的沈勇一切都好好的,此時正躺在東方賓館那間高檔的客房裡睡大覺,鼾聲嘹亮如山呼海嘯。

水城的冬天總是讓人懶洋洋的,好像被什麼人抽掉了筋骨一樣。現在,冬日的陽光透過寬敞潔淨的窗戶緩慢地從沈勇的屁股挪到眼上,睡夢中的他頓時感到有一塊溫暖的紅布罩在那兒。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揉了下眼眶,醒了。

屈指算來,沈勇離家出走已有四天了,四天裡無所事事,百無聊賴。沈勇的離家出走無疑與情人靚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但他卻有意選擇了靚出差不在水城的時候。無論是對妻子華還是對情人靚,沈勇都是沒有辦法來做一個完整而恰當的評價的。離得太近,反而有看不見的盲點,如同看不到落在自己眼皮上的灰塵一樣。但是,他現在必須要評價了,也就是說,在她們兩個之間,沈勇要擇其一,而不是享其二,因爲他發現,同時面對兩個女人,他已經身心疲憊,力不從心了。所以,沈勇選擇了逃離,同時逃離這兩個女人,以便使自己能真正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一想。他出了家門,獨自在賓館裡住下來,評判着自己,評判着她們。如果不是靚從成都雙流機場打來電話,讓他去水城機場接她,或許他還不會這麼快就去見靚。這顯然是對華的一種褻瀆,明媒正娶的妻子卻淪落到與一個暗地裡愉情的第三者相提並論的地步,真可謂悲哀至極。

倘若說僅僅是《水城晨報》上那張靚的相片就讓沈勇一見鍾情,墜入愛河也不怎麼現實,他畢竟不是個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的毛頭小子了,沈勇真正對靚動心是在她打來電話再次約他採訪並實現了以後。

沈勇至今也不能對自己當初爲什麼將靚採訪他的地點安排在一間茶館裡作出合情合理叫人信服的解釋。以往,無論是談生意還是接待客人,沈勇都是在他那間裝飾華麗的貴賓接待室裡。一杯清茶,兩盤水果,三盆鮮花,言談話語倒也悠然自得。其實,在北方明珠房地產開發集團公司並沒有其他接待室,之所以將這僅有的一間掛上“貴賓接待室”的牌子,頗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但效果卻是擡高了自己也擡高了別人,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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