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禍不單行(1)

靚失蹤了,在沈勇和華於獨守孤燈酒吧作了最後的忘情吻別之後,他就發現靚已經神秘地不翼而飛了。

一心要追逐美滿愛情的沈勇現在已成了孤家寡人,他陷入了難以自控的困頓之中。他想,他這一輩子是不會忘記獨守孤燈酒吧的那個夜晚了,就像他不會忘記這個叫華的女人一樣。對沈勇來講,那個夜晚簡直是一塌糊塗,無論是他還是華都不會對各自的表現做出合乎情理的解釋,他和她都失態了,與自己事先確定好的內心獨白背道而馳。但是,失態表現出的是一種純真,一種不加掩飾,是最真實的情感流露。由此看來,人的感情神經是最脆弱的,經不起任何外界因素的撩撥,愛與恨,歡樂與痛苦並沒有明顯的界限,兩者之間轉換的過程正是摧垮一個人意志的苦難過程。

最近一個時期內,沈勇將無家可歸,在華離開水城之前,她將住在他們曾經共同生活過的那套房子裡,等待與楊林一起遠走高飛的日子。與上次的離家出走不同,沈勇這次的離家出走是向華表達了自己豁達的胸懷和仁至義盡。不過,他也沒有像上次那樣住進豪華賓館,而是住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裡,真的獨守孤燈了。

自從母親艾虹離開人世,沈勇就再也沒有回到那個曾被他稱作家的家裡。他覺得,那個地方他永遠不會回去了,那個叫張絡的男人與他並沒有任何關係,他給自己帶來的只是一連串的不幸和傷痛。他始終認爲,沒有張絡的出現,母親就不會移情別戀,沒有母親的移情別戀,就不會有父親沈建濤的命喪黃河,沒有父親的命喪黃河,就不會有他對華的愛情,沒有他對華的愛情,就不會有今天這樣一個令人柔腸寸斷的結果。一切不幸的發生都與張絡有關,他沒有理由不恨張絡。他堅信自己會一直這麼恨下去,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沈勇對靚的終將離去是有心理準備的,這是因爲靚是在實現自己的諾言。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特別是在他與華辦理了離婚手續之後,靚的突然消失讓他頓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他打過靚的手機,手機卻已經消號,他給靚的辦公室去過電話,她的同事說靚已經辭職了。起初,他還盼望着靚是在跟他開個小小的玩笑,就像小時候的捉迷藏遊戲,一時的消失是爲了最終發現後的喜悅作個鋪墊。所以,他就耐心地一天天地等待,等待着靚的神秘出現。遺憾的是,沈勇一次次地失望了。命運對沈勇就是如此不公,這就不能不叫他傷心落淚,他苦苦追崇的愛情對他來講永遠都是空中樓閣,水中望月。他認爲,即使靚離他而去也不會不留半點信物,隻言片語,通過這些他就可以發現靚的蛛絲馬跡,最終找到她。於是,他就每天期待着郵差的到來,甚至每個綠色服飾的出現都會使他怦然心動。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沈勇徹底絕望了。

現在,沈勇就端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追憶着幸福或痛苦的往事,反思着他的對與錯。他關閉了所有的燈,只有檯燈散發着幽幽暗暗的光芒。他一會兒站起來,走幾步,一會兒又坐下,閉目沉思。他的影子時長時短,眼睛時睜時閉,思緒混亂不堪,神情煩躁不安。

絕望中的沈勇突然想起打開自己的手提電腦,上網察看電子郵件純屬偶然。他每天都翻看《水城晨報》也純屬愛屋及烏,儘管他知道靚已經不是這家報紙的記者了。《水城晨報》的第九版是電腦專版,電腦專版上有個欄目叫“網絡情人”。情人使沈勇想起了靚,網絡使沈勇想起了電子郵件。於是,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連上網線,進入了收件箱。

靚在收件箱裡出現了!

發件人使沈勇的心臟頓時狂亂起來,他並沒有急於打開文件,而是緊緊地盯着屏幕上靚的名字,猜想着靚留給他最後的話是一些什麼內容。

不知過了多久,沈勇的心終於逐漸平穩下來,他爲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又點上一支菸抽着,直到香菸將要燃盡,他才按滅菸頭,仰臉看着裝飾華麗的天花板。眼睛看酸了,沈勇低下頭來,擡手用力按了按眼珠,然後移動鼠標,點擊文件箱。

隨着沈勇手指的輕輕擡起,文件箱打開了,靚寫給沈勇的告別信便展現在沈勇的面前:

親愛的沈勇:

你好!我現在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當你收到這封E-MAIL的時候,我已經決定離開水城,離開你,到一個陌生的你永遠也不會找到的地方。我承認,我這是一種逃避,也是一種失敗,是我不得已而爲之。

這些天來,我一直都在問我自己,我到底愛不愛你,你到底愛不愛我,每次問號一出,我都禁不住淚水漣漣,惆悵滿懷。愛的魔力無邊,愛改變了我的性格,愛將我改造成爲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這是我未曾預料到的,也是我不願看到的。但是,現在一切都變成了現實,我爲我的這種改變而傷心落淚。

我選擇了逃避,並不是我不愛你了,我相信,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愛你,這是因爲,你在我心目中是一個優秀的成功的男人,溫情的男人。人人可以被愛,人人也可以愛人,無論我愛上你還是你愛上我,都是天意,也是個美麗的錯誤。我在沒遇到你之前,我曾設想過許許多多愛上一個男人的方式,但是,愛上一個有婦之夫卻大大出乎我的設想。所以,我對你的愛是真愛,否則無法有別的理由解釋。

我喜歡過一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我也是一個善良的女人,當我們如癡如醉地愛過之後,我突然發現事與願違了。我的生活變得沉重起來,這是因爲我對你的妻子懷有深深的愧疚之感,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不能承受,我真的已經沒有勇氣去面對我們的未來,面對一個受到無辜傷害的女人。我的心被這種情結牢牢地佔據着,歡樂與痛苦盤根錯節,而最終痛苦佔了上風,我只有繳槍投降了。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的妻子知道了真相,請你轉達我對她的歉意,也請她原諒我的過錯,儘管我相信她永遠不會原諒我。

親愛的沈勇,我知道,離開你的日子就是痛苦的日子,但這種痛苦我能夠承受,在痛苦與愧疚之間,我寧願選擇痛苦。這是因爲我還有你的愛,我會帶着你的愛好好活下去,無論是失意還是得意,你的愛對我都是一種支撐,真正的愛是不會飄散在風裡的,你說是嗎?

沈勇,你是愛我的,是嗎?我的離開會你帶來苦楚,是嗎?所以,我還要請求你原諒我的這個決定。我怕你忘記我,又希望你能慢慢地忘記我,我現在的心情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只能請求你能原諒我了。

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是在西雙版納度過的,這是因爲有你陪伴着我。西雙版納的傣族婚禮是我終生難以忘懷的,這是因爲那個傣族小夥兒是我最親愛的沈勇。這些相片我就不交給你了,我會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它,思念你的時候,我會把它們拿出來,細細地品味,慢慢地陶醉,就像你就在我的身邊一樣。我從中挑出了幾張我最滿意的,隨着E—MAIL給你發過去,作爲永恆的紀念吧。

好了,沈勇,就寫到這兒吧,你還記得我在大明湖畔的諾言嗎?我現在已經履行了我的諾言——擁有後離去。那麼,我還想向你承諾,二十年後,我會回到水城來看你的。

湖波瀲灩百舟輕,

水中伊人歷下亭。

遊人不覺寒月夜,

只因風光亦多情。

——老地方見,不見不散。

永遠愛你的 靚

沈勇是一口氣將靚的信看完的,之後竟毫無反應,只是面對着顯示屏發呆。屏幕上的字體在沈勇的眼裡越來越模糊,靚的形象卻在他的腦海裡越來越清晰,他突然間感覺到自己的臉上癢癢的,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沈勇的淚流滿面屬於不能自已,是由心底流出的,他在瞬息間意識到,愛他的和不愛他的兩個女人原本各懷心事,最後卻殊途同歸,離他而去,讓他一個人飽受煎熬,如坐鍼氈,讓他一個大男人與淚水爲伴。這個時候的沈勇感到了一種不公,或者是不平衡,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把愛情當作至高無上竟是他悲情的來源,悲劇的禍根。愛和被愛都是罪過,他無疑是愛情的受害者,愛情對他來說永遠都是折磨。沈勇從來就不相信命運,而命運對他卻是如此無情無義,甚至是殘酷暴戾。他想,或許正是自己的不相信命運,命運纔拿他開開心,愛神也不失時機地來助肘爲虐,如此這般,自己情感上的遍體鱗傷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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