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與靚在遙遠的西雙版納度過了美好而浪漫的四個晝夜,就像一對旅行結婚的新人,盡情地享受着這得之不易的天堂之旅。
這天上午,沈勇和靚告別了陪了他們這些天的導遊員雯和司機阿軍,踏上了歸程。在景洪機場,沈勇和靚分別與阿軍和雯熱情擁抱,連說再見。四天來,他們一切順利,沈勇和靚的主動配合使受慣了客人氣的雯好像欠了他們兩個什麼似的,非要買了兩個被傣族人稱作“筒巴”的挎包送給他們。沈勇和靚毫無心理準備,拿着圖案精美的筒巴竟一時無措,靚就將自己的手錶摘下來,送給雯。雯說太貴了,不能要。靚說,這是我們報社的紀念表,不貴,你就拿着吧。交換了禮物,沈勇和靚就再次與雯和阿軍一一握手,戀戀不捨地走進了候機大廳。
認識雯的人都知道,生活裡的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誰對她好,她就對誰更好,誰對她兇,她就對誰更兇。當然,作爲一名導遊員,她能做到誰對她好,她就對誰更好,對她兇的她卻不能更兇,甚至還要笑臉相迎,這是她的職業道德使然。但是,雯是個聰明人,她卻總是找機會報復,反正在西雙版納你人生地不熟的,說不定哪個旅遊行程中的小小意外就是雯精心策劃的。
對於水城來的沈勇和靚,雯充滿了好感,山東人的豪爽開朗與熱情隨和使得雯與他們兩個如同熟知。以前帶大團,乘車趕路的時候,雯都是在遊客的歡呼聲中,講幾個不怎麼露骨的黃色笑話,以解除旅途的勞頓。但是,面對沈能和靚,她卻張了幾次嘴都把這些不雅的東西嚥下去了。由於對他們的好感,雯就多次主動地向他們講起了自己的身世。她告訴他們,從某種意義上講,她也應該算是山東人了。她的父親是北京下鄉到西雙版納的知青,他的老家就是山東膠東地區一個原來叫掖縣現在叫萊州的地方。當年,他娶了一個傣族姑娘爲妻,生下了這個叫雯的女兒,名字還是他親自起的。她說,母親生她的那天正是雨後,天上掛着多彩的雲,她的父親就爲給她起了雯——多彩的雲這個名字。後來,知青們返城了,他撇下了這對母女,回到了北京,從此再無音訊。這種事情在西雙版納並不罕見,北京知青、上海知青等都發生過類似的愛情悲劇。
在中緬邊界緬甸境內的小勐拉,沈勇和靚竟然看到了好幾處掛着漢語招牌的雜貨店。漢語和人民幣在緬甸靠近中國的地區流行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店名,北京知青店、上海知青店……顏色鮮豔字體粗獷的黑體漢字在緬甸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格外扎眼。
這時,沈勇和靚已經聽了雯的身世,就對這些雜貨店特別感興趣。他們在店門口站了許久,卻怎麼也想不出如何與那個時代的那些知青聯繫起來。
“雯,是不是有的知青沒走?”沈勇急於破解這個謎,就問。
“留下的能有幾個呵?”雯感嘆道,“這些店有的是知青留下的子女開的,有的什麼也不是,只是想圖個新奇,招攬顧客。”
“可怎麼把店開到緬甸來了?”靚看看腳下緬甸的土地,問。
“那幾年緬甸開放邊境,讓中國公民到緬甸搞開發,別說商店,緬甸的好多地還是中國人在種呢!”雯說。
“雯,你怎麼不開個店?也叫北京知青店,然後再到北京找你的父親去,讓他提供貨源,生意肯定好。”靚善於異想天開,就說。
雯笑了,這笑裡包含着幾多無奈幾多感慨。
“靚小姐,你不覺得導遊也不錯嗎?身在西雙版納,迎接全國來客,我們的朋友遍天下呵。至於我爸爸,說實話,我還真挺想他的,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父親呵。我記事的時候,他就走了,我只看到過他的照片,小帥哥呵!你們知道嗎,當年能在西雙版納討上傣族姑娘爲妻的,都是些最優秀的男人,他當然也算一個。像我這樣的漢傣子女在這裡不少,有許多都到北京上海找到了父親,我也想找過,可我媽媽堅決不同意,說只要我找了父親,她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了。大約八九年前吧,他往這裡寄了一封信,讓我媽媽原諒他,還說要接我到北京上學。我媽不同意,他又寄來了十萬元錢,並讓我給他寄張照片。”雯說着,眼睛也紅紅的了。
“這麼說來,你媽媽特別恨你的父親,是不是?”靚的眼睛也跟着紅起來,說。
“恨?你說能不恨嗎?她現在還是孤身一人呵!”雯說,“是他毀了我媽媽的一生呵。”
“你恨他嗎?”沈勇被雯營造出的悲情意境所打動,擡眼看着北京知青店的招牌,好像雯的父親現在就躲在裡面不肯出來似的,說。
雯沉思了一會兒,說:“恨。是他給我媽媽帶來了一生的不幸。但是,再恨,他也是我的父親,可能這就是血緣關係的原因吧?不瞞你們說,我揹着媽媽給他寄了幾張相片。”
“雯,你父親當年一定很英俊吧?”靚說。
雯從口袋裡掏出錢包,從中拿出夾在底層的一張相片,遞給靚,說:“這是他回寄給我的相片。”
靚接過相片看了許久,才還給雯,說:“不錯,當年一定很英俊,只是他眉毛上的這個肉瘤有點破相,或許正是由於它的存在,爲他更爲這個家庭帶來了不幸。”
“拉倒吧,靚,你還會相面?雯,讓我看看。”沈勇說。
雯將相片重新放回錢包,說:“沈先生,你就別看了吧,男人看男人有什麼意思?”
“不看就不看吧,他現在幹什麼?”沈勇說,“一次就寄了十萬元,有錢。”
“是個老闆吧。”雯說。
“雯能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嗎?”靚說。
雯笑了,說:“怎麼?靚小姐要替我找父親?他在北京,不在水城。”
靚走到雯的跟前,擡手挽着雯的手臂,說:“我只是好奇,對你的父親充滿好奇。”
“張衛東。”雯說。
“這麼革命?衛東,保衛毛**嘛!”沈勇不禁感嘆道,他看過不少關於“**”的書,這種名字是那個時代的特徵之一。
“最後他連我媽媽都保衛不了,名不符實呵。”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