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你不應該攔我,你也攔不住我。”華髮現了自己剛纔的失態,她在沙發上坐下來,聲音輕輕地說,“現在只有我能救沈勇,我不能見死不救呵。”
楊林的眼淚慢慢地涌出眼眶,他深情而爲難地望着華,說:“華,我不能沒有你呵。你知道,那是些什麼人,他們什麼事也能幹得出來呵,你這樣做太危險了,我怎麼能放心呵。”
華站起來,擡手爲楊林撫去淚水,說:“楊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心情呵,人命關天,我別無選擇。我想,任何一個有良知的女人在這種時候都會這麼做。”
楊林低下頭來,眼睛看着華不斷移動的腳,雙手不停地搓着,說:“你是不是認爲我太自私,太卑鄙了?可是,華,你應該知道,你對我太重要了,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呵!我苦苦等了你十多年,經過多少次望眼欲穿,又經過多少次萬念俱灰,才終於等來了這一天,讓我看到了希望,讓我品嚐到了什麼叫幸福,我怎麼能讓你去冒這個險呢?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擁護你的決定,但是,錢由我去送,你不能去。”
“楊林,這件事是你代替不了的,如果你去了,會把事情弄得更復雜,因爲他們會懷疑你的身份,說不定誰的命也保不住了。”華慘然一笑,說,“楊林,你現在能做的事情是,爲我祈禱吧。”
楊林已經察覺到了華的義無反顧,不可阻擋,就像十多年的那個夜晚,華爲了報恩執意要離開他一樣,他只能接受命運了。他和華坐下來,爲了救沈勇商量具體辦法。根據分工,華在家裡守候電話,楊林先把沈晨送到張絡那裡去,然後到銀行取錢。
電話直到第二天下午纔再次響起來,劫匪將華交錢的地點定在市郊的一條小路上,時間是一個小時以後,並警告她,如果報警,他們將與沈勇同歸於盡。
放下電話,楊林和華將三十萬元現金用報紙包好,放進一隻大挎包裡,出了家門。在院門口,他們坐上一輛的士向市郊奔去。楊林和華在離交錢地點還有幾百米遠的地方,相互拉着手,下了車。
這時的太陽很高也很亮,坑坑窪窪的小路上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在不遠的地方豎着一塊市政公司的施工警示牌,上面寫着“道路施工,車輛行人禁止通行”的字樣。
“華,”楊林將挎包交到華的手裡,然後緊緊摟抱着她,說,“你要小心,我爲你祈禱,我在這裡等你。答應我,你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華的眼睛紅了,她點點頭,說:“楊林,你放心吧,有你的愛作爲支撐,不會出事的。”
楊林在華的額頭上親了下,說:“華,記住,我愛你,我在這裡等你,我在這裡爲你祈禱。”
華的眼淚一滴滴地跌落在楊林的手上,她想,今天不管結果是怎樣,她都無怨無悔,如果她真的死了,她帶着一個男人的愛,爲了另一個愛她的男人,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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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林,我請求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答應我。”華趴在楊林的懷裡,說。
楊林撫摸着華的臉,說:“華,不管是什麼,我都答應,你說吧。”
“如果我和沈勇都死了,你要好好待沈晨,要像親人一樣待沈晨。”華再次淚流滿面,說。
楊林一把捂住華的嘴,說:“華,我答應。但是,你不會離開我,你也要答應我!”
華擡手看看錶,時間到了。她擦乾了眼淚,與楊林做了最後的相吻,向那條小路走去。
“華,我在這裡等你!”楊林看着已經走出幾步的華的背影,說。
華回過頭來,努力地笑了笑,然後加快了步子。
這條小路正在拓寬,兩邊的房子已經拆掉了大部,在拐彎處有一棵大槐樹,在大槐樹的對面有一座已經拆掉部分門窗的二層小樓,沈勇在那個晚上就被馬大剛王利東他們劫持到還有窗玻璃的小屋裡。根據他們的計劃,由馬大剛帶領兩個弟兄到大槐樹下接送錢人,然後帶到一樓,覈對錢數無誤後,再將送錢人綁起來,他們就逃之夭夭。王利東負責看管沈勇,接到馬大剛撤退的信號,他才能棄人而逃。
華這天穿了一件紅色的套裙,在夕陽的照耀下鮮豔異常,就像一團跳動的火焰。這件套裙是沈勇前年到上海出差時給她買回的,是法國名牌,但她一直沒捨得穿。她今天之所以穿上,是希望沈勇能早早地看見他,讓他早早地看到他獲救的希望。
華最先走進了王利東的視線,這是因爲他居高臨下。他首先感到的是這個女人面熟,隨着華一步一步地走近,面容越來越清晰,他禁不住大吃一驚。華,這個女人是銀行儲蓄所所長華!
“你過來!”王利東一把扯過已被綁住手腳的沈勇,將他按到窗玻璃上,說,“這個女人是給你來送錢的嗎?”
“華!”沈勇被華紅色的套裙刺痛了雙眼,他失聲高喊道。
王利東頓時嚇白了臉,他馬上意識到,如果按照原計劃,馬大剛他們將華帶到這裡來,華就會認出他,他們的身份就會暴露無遺,一切也就完了,最後的選擇只有殺人滅口。這時,他驀地想起,這個叫華的女人的身上還流淌着他獻出的血,他曾爲她的行爲感動過。如今,他已經從馬大剛的口中得知,上次的銀行大劫案正是馬大剛他們乾的,那麼,他們就不能忘記這個讓他們功虧一簣的女人,也會認出她,華已經死到臨頭了!
沈勇從王利東焦灼不安的眼神裡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儘管他並不知道王利東曾爲華獻過血,但是,華曾是公衆人物,劫匪肯定認識她,華的性命難保了。
“華,別過來!”沈勇突然掙脫開王利東按在他脖子上的手,高聲呼喊道。
王利東畢竟已不是原來那個在娟面前溫順如羔羊的王利東了,在剎那的彷徨之後,他恢復了凶神惡煞的面目,眼睛裡閃現着仇恨一切的光芒。
“別喊,再喊就打死你!”王利東從腰裡掏出手槍,緊頂着沈勇的腦門,厲聲道。
沈勇怒目圓睜,直挺着脖子,說:“兄弟,我剛纔從你的眼中看到了善良,你本不該這樣。你們現在住手還來得及,我保證永不報案,華真要是過來,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王利東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一場惡性案件的發生已經不可避免。但是,現在他就像幾經猶豫卻終於射出的箭,已不可扼制地飛向既定目標。他撕下了沈勇的T恤衫,塞到他的嘴裡,揮起槍柄將他打昏在地,然後不顧一切地向樓下奔去。
馬大剛正在琢磨這個女人爲什麼面熟的時候,王利東就跑到了他的跟前,準備商量對策。
“這個女人我認識,她也認識我,你們也應該記得她,她就是銀行儲蓄所的那個所長華。”王利東神情慌張地說。
馬大剛一想起那次銀行大劫案的失敗就禁不住咬牙切齒,就要到手的錢叫這個不可思議的女人給奪走了。他將子彈上了膛,死死地盯着華越來越近的身影,怒吼道:“幹掉她!”
幹掉她!沈勇被馬大剛的怒吼聲驚醒了,他眼前光亮無比,突然變得勇猛異常,就像個衝鋒陷陣的戰士。他不能看着華死在他的眼前,他必須捨棄自己去拯救華。於是,他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站起來,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窗口衝去。
“華,別過來!”沈勇大喊一聲。
玻璃應聲而碎,沈勇從二樓跌落到地上,頓時血漿四淺,不省人事了。
世上的許多事情總一個意外接着另一個意外,馬大剛和王利東意外地發現送錢人竟與他們認識,而沈勇的從窗口跳下又出乎了已經守候多時的公安幹警們的意外。這樣,原來準備在交錢時將這夥劫匪一網打盡的計劃立時發生了改變,幾乎在沈勇落地的一剎那,公安幹警們便一擁而上,劫匪們無力抵抗,束手就擒。
春節前銀行大劫案的要犯們已經被公安人員掌握,就在他們準備將其繩之以法的時候,劫匪們卻神秘地失蹤了。最終馬大剛的手機露了馬腳,在他們往沈勇家裡打電話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重新回到公安部門的視線,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沈勇被送到了醫院,第二天才從昏迷中醒來。經過及時得力的搶救,他的性命已無危險。但是,由於腰椎受傷,能否站立起來要看奇蹟能不能發生了。
華說服了楊林,推遲了飛往深圳的日期,像一個賢惠的妻子一樣悉心照料着身心都受到摧殘的沈勇。半個月後,沈勇的雙腿有了知覺,一個月後,沈勇已經能坐進輪椅,到醫院的小花園裡看看太陽了。
就像華對自己冒死去送錢一樣,沈勇對於自己的那一跳並不後悔,他覺得他應該那樣做。儘管華陪在他的身邊,他有時候還會產生他們和好如初的幻覺,但是,他清醒地認識到,隨着他身體的好轉,華的南飛也越來越近了。
靚的再次出現加快了華離去的步伐。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病牀上的沈勇一覺醒來,靚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他的牀前。他拼命地揉着眼睛,在分辨着是夢還是現實。
“沈勇,是我,靚呵。”靚坐下來,一隻手撫摸着沈勇蒼白的臉,說。
沈勇的眼睛馬上閉上了,任淚水順頰而下,良久不語。
“沈勇,你不歡迎我回來嗎?”靚爲沈擦着淚水,說。
“靚,你回來幹什麼,我已經成廢人了。”沈勇雙手掩面,說。
或許沈勇不會想到,促使靚改變初衷,馬上飛回到沈勇身邊的原因正是他的身負重傷。靚告別了生她養她的水城,離開了深深愛着的沈勇,應聘在一家報紙作記者,只是換了名字。但是,她卻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沈勇和水城的消息,沈勇公司的網站以及水城的其他網站是她最常瀏覽的網站。她在網站上看到一夥劫匪受審被判死刑的消息是在昨天,消息裡的那個沈姓房地產老闆使她斷定是沈勇還費了一番周折,在神秘失蹤後與先前的同事取得了聯繫是爲了落實身負重傷的是不是那個她愛着的沈勇。電話打通了,消息證實了,而且她的同事還告訴她,沈勇已經離婚了。靚哭了,她突然想到,如果她不離開沈勇,還會發生這一幕嗎?發生在沈勇身上的這出悲劇沒有自己的責任嗎?
靚趴在沈勇的身上,眼淚也撲簌簌地掉下來,說:“沈勇,我對不住你,我不應該走。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不管你以後怎麼樣,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會永遠守在你的身邊。”
沈勇擡起手來,拍打着靚的手背,說:“靚,沒這個必要了,我不能拖累你,你還年輕呵,你的心意我領了。”
靚呼地站起來,說:“沈勇,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認爲我是那種不講感情的女人?”
沈勇滿臉通紅,嗚咽着說:“靚呵,我不忍心呵,你知道,我將來還不知能不能站起來呵。”
“能!”靚堅定地說,“愛情會創造奇蹟!”
愛情會創造奇蹟嗎?無論是靚還是沈勇都希望愛情會創造奇蹟,所以,沈勇就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像個聽話的小孩子。
華和楊林以及沈晨也終於要走了,華上午帶着女兒到醫院與沈勇話別,告訴他,他們將要乘坐山東航空公司下午兩點的班機,飛往深圳,希望他好好保重,早日康復。
目送着華和女兒消失在病房門口,沈勇想哭,卻最終沒有哭。下午一點半,沈勇讓來陪伴他的靚將他推到醫院的小花園裡,在陽光下沐浴。他的手裡握着一隻精緻的收音機,這是華在他昏迷中醒來後不久送給他的禮物。現在,沈勇只能從收音機裡瞭解外面的世界了,華再次顯示出了她的善解人意。有了這隻收音機,沈勇好像回到了青年時代,他對收音機裡播放的每一首愛情歌曲都聽得入了迷,他突然發現,這些愛情歌曲的歌詞是那麼美妙,情真意切,似乎每一句都是他的心裡話,或者說是作者們專爲此時此刻的沈勇撰寫的。
沈勇突然擡頭來,仰望藍天是在收音裡鳴響兩點報時鐘的時候,也就在這時,廣播電臺每天的每週一歌開始了。本週的歌名叫《愛恨交加》,是一位歌壇新秀演唱的:
冰與火難以相容
愛與恨總是相通
冰冷的日子渴望火焰
愛着的日子不知恨的傷痛
最愛你的人你傷得最深
純真的愛情已是千瘡百孔
愛恨交加
苦楚誰懂
茫茫人生路上
爲什麼沒有我愛情的天空
……
伴隨着悽美的歌聲,飛機的轟鳴聲終於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太陽高照,刺得沈勇睜不開眼,但是,沈勇彷彿看到了一雙眼睛正透過機窗向下瞭望,揮手與這個叫水城的城市告別。
那是華!
沈勇的心裡驀地一酸,剎那間失聲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