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你別鬧了。”王利東說,淚水似乎就要涌出眼眶。
“誰鬧了?你聽見沒有,你走吧,再不走我可真要叫警察了。”娟大聲嚷道。
王利東這次還真的看見一個警察正邁着四方步向這個方向悠然自得地走來,他想如果娟真把警察叫了來,怎麼說?說是娟的男朋友?可娟不承認怎麼辦?不是男朋友你怎麼能追得一個女子到處跑?
“好吧,娟。”王利東終於忍無可忍了,他高叫道,“再見吧!拜拜吧!誰再找你誰是個孫子!”
王利東的腳步是被娟的哭聲留住的,他的話聲剛落,娟就立時撲倒在地,抱住孔子的一條冰涼的大青銅腿號啕大哭起來。
就像王利東沒想到他一走娟竟然哭了一樣,他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當了孫子也是他沒想到的。
娟一哭,王利東就收了腳步,娟再哭,他就回過身來。這時他發現,娟哭得更兇了,涕泗滂沱一般。王利東從來還沒見過女人對他哭過,特別是這種哭法,就是一時不知所措,愣在那裡像根冰棍兒似的。
“還不過去好好哄哄?愣着幹嗎?哪有惹得女孩子哭成這樣的?”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王利東的身後傳來。
莫非是碰到熟人了?王利東的臉頓時紅了,吃驚地回過頭去一看,竟是剛纔被娟踩了腳脖子的那個小老頭,那神情看上去似乎比他還着急。
原來,這個小老頭本想跟着王利東一起來找娟說說踩了人家腳脖子還不道個歉的理,沒想到卻看到這麼一齣戲。娟的眼淚一出,老人家的心就跟着軟了,不知道她有什麼大苦大難,說不說理的事兒就放到一邊了。
王利東衝小老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才走到娟的跟前,從孔子的腿上將她的兩隻手拿下去,又輕輕地將她扶起來,說:“別哭了,娟,讓人家笑話。”
娟順勢一頭扎進王利東的懷裡,帶着哭腔說:“王利東,你好狠心,你就真的敢走?你就真的敢扔下我一個人不管?”
王利東抱着娟就像抱着一堆火碳,覺得燙手。這是他第一次能有機會抱抱她,以前,他曾試探着抱過,可惜都沒成功,娟不是打他手一下就是溜掉了。他想,如果早知道娟能以這樣的方式讓他抱抱,就是跑斷兩條腿也在所不辭。同時他也不明白,明明是娟讓他走的,怎麼就又變成了他好狠心扔下她一個人不管了呢?
娟這樣做自然有她有理由。她自小嬌生慣養,在父母親懷裡撒嬌撒慣了,可到了水城還沒向誰撒過嬌。她不是不想撒,而是不敢撒,她天天面對的夜總會裡的那些人她哪個敢撒?現在,她決定要與王利東交朋友了,也就是說,在某種意義上王利東已經成爲她在水城的親人了。王利東讓她空等了一個上午,發了短信也不回,她不能接受,她就此便想撒撒嬌,沒想到已經有近十個月沒撒嬌了,業務生疏了,就一不小心撒過了頭。
其實,這很正常,王利東只是不知道,女人沒有不在男人面前撒嬌的,只有形式和程度上的不同。不會撒嬌的女人也就不會討男人們的喜歡,這個道理女人比男人領會得更透徹。
“是你讓我走的。”王利東給娟擦擦淚痕,說。
“我讓你走你就走?”娟擡起頭,看着王利東的臉,說。
娟從來還沒有這樣看過他,王利東從她的眼裡讀出了一種溫馨如春的感覺。他有些陶醉了。
“以後你讓我走我就堅決不走了。”王利東笑了,說。
王利東終於可以放心地一笑了。
“這麼說,我的話你就堅決不聽了?”娟拍拍王利東的胸膛,說。
王利東又笑了笑,說:“堅決聽!”
“如果我現在就讓你走呢?”娟再次嚴肅起來,說。
王利東的腦子已經跟不上娟的思維了,他擡頭看了看孔子,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點智慧。
“我堅決不走!”王利東想了想,說。
“還是不聽嘛。”娟也終於破涕爲笑了。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雨在孔子的身後發生又在他的身後雨過天晴,如果他能聽到這對青年人的對話,或許會回過身來考究一下,爲什麼現代社會的男男女女都變得如此荒謬絕倫了。
王利東深情地看了孔老夫子一眼,心想,今天是要感謝他老人家的,如果不是他用銅牆鐵壁般的屁股擋着娟的去路,說不定真要跑斷兩條腿呢。
“走吧,娟。”王利東將目光從孔子的身上收回來,拉着娟的手,說,“去人民商場吧,你東西還沒買吶。”
“哎,王利東,你還沒告訴我你上午幹什麼去了呢。我可要警告你,別對不起我。現在先告訴我,爲什麼不給我回短信?”娟一邊走一邊說。
王利東的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的時候,他正開着夏利車在經七路上跑。他想今天最好能多掙點錢,以便在與娟逛商場的時候買件禮物送給她。他停下車回短信。可車還未停穩,就有一箇中年人拉開車門不容分說地上了車。
“中心醫院。”中年人在副駕駛的位置坐下,說。
王利東說:“我先回個短信行不行?”
“快點兒,快點兒吧,慢了就趕不上了。”中年人急得直拍大腿。
王利東不解其意,問:“什麼趕不上了?”
中年人有些火了,說:“獻血呀,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知道,水城出了個大英雄你都不知道,大英雄現在要動手術血庫裡血液不夠用了你都不知道,全水城市的人都要爲大英雄獻血你都不知道,你還知道什麼?就只知道掙錢?”
王利東一聽,也跟着急起來,回短信是小事,英雄的命要緊,一加油門就把娟的短信忘在了腦後。到了醫院一問,華的血型與這個中年人的血型不配,卻正好與王利東的一個樣。於是,本來只是想來看看華的王利東馬上決定獻血。可是,獻血窗口前人山人海,他根本擠不進去,這時他就想起了劉文化教授。上個月,劉文化打的忘了手提包就是忘在了王利東車上。王利東根據手提包裡的名片,找上門來送還拾物時把正在急得抓耳撓腮的劉教授感動得不得了,並拿出錢來以表謝意。王利東自然不會要,如果想要早就把手提包裡的錢留下了,還用給你送來?王利東也挺實際的,說將來有事找劉教授你別裝作不認識就行。
王利東爲了能獻上血就跑到了劉文化的辦公室裡。劉教授果然記得他,一聽來意,頓時大爲感動,就把護士長叫了來,爲他驗血查體。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王利東完全合格,便獻了一次後門血。不過,王利東的胳膊剛剛伸到護士跟前,他的手機就又響起了短信提示音,這個時候怎麼能回短信?等獻完了血,王利東給娟回短信的時候,她已經關了手機,音訊全無了。若不是在娟的住處等了一下午堵到她,王利東現在還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呢。
“王利東,你真是個大好人。”聽完王利東的解釋,娟親切地挽着他的臂膀,說,“以後對我也得這樣。”
“沒問題。”王利東擡起右手,輕輕地搭在娟的肩膀上,說,“走吧,再不走人民商場就下班了。”
“不能走!”這時,他們的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大喊。
王利東和娟都嚇了一跳,連忙回頭望去,原來還是那個被娟踩了腳的小老頭。
“大爺,您?”王利東連忙賠上笑臉,說。
“世上哪有踩了人家的腳不賠禮道歉的道理?”小老頭十分認真地說。
王利東和娟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這個小老頭是多麼可愛呀,一會兒替王利東着急,一會兒又非要討個道理。
“大爺,對不起。”王利東說。
“不是你,小夥子,再說剛纔你已經替她道過歉了。”小老頭將目光移到娟的身上,說。
“大爺,”娟看了看王利東,笑了笑,向小老頭鞠了個大禮,說,“對不起。”
小老頭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說:“閨女,別說對不起,以後注意就行了。我看這個小夥子天底下難找,你可要……”
“他說可要什麼?”娟的頭緊緊地靠在王利東的肩膀上,問。
王利東沒說話,只是擡頭看了看天。他發現,今天的晚霞是那麼光輝燦爛,就像一幅精美的水墨畫掛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