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宋時關所說,這個世界不缺乏天賦異稟、才華橫溢的奇才。大荒每過一段時間,總會有一些天才如彗星般忽然涌出,這幾乎成爲大荒的一個規律。對於力鬼毫不吝嗇的褒獎宋鈺心中卻明白,自己和天才之間八竿子也搭不上關係。就算再彪悍的天才也不可能在一年多時間裡從一個廢人修煉至雷鳴期,這一切都得益於體內的真陽炁。
當然,整個大荒公認的天才滄瀾大楓例外!
炁和真元意思相近,只是隨着魔族敗退而一起退出大荒這個龐大的舞臺,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林立而起的真元。宋鈺對炁唯一的理解就是比真元更霸道,炁可以讓修煉者失去對真元的控制,就如天然氣遇着明火一般,瞬間爆發將修煉出真元的人燒成飛灰,這也導致了他不能再修煉其他真元,就算將劍宗的《太虛劍道》、卿相世家的《江山譜》、逍遙世家的《咫尺逍遙》擺在宋鈺面前,他也一樣不會修煉。如果宋鈺體內一旦聚集了別的真元,被焚燒成灰飛的就成了他本人。
宋鈺真正強於別的是擁有陰陽世家的至寶《碧落賦》,以及他原來那個世界上的一些技擊之法。宋鈺原來那個世界,沒有仙魔亦沒有鬼神,所有的技擊之道都是以‘致人’爲目的,這些技法被前人用千百年時間一一改進衍化,通過物理學、力學來達到克敵制勝的方法。
是真正的千錘百煉。
在大荒,所有的修煉者都優選選擇修煉真元,其次是對兵器的依賴,對技法一道反而落後很多,宋鈺猜測李浣能看書看出一個雷鳴期修爲出來,應當是在體內累積一些類似於浩然正氣的東西,然後用浩然氣衝擊體內真元,但從聖賢書中絕對不會看出劈、撩、化、掛之類的技法,要勝過對手必然是用真元來達到壓制。
“你們有的,我沒有;但我會的也是你們沒有的。”宋鈺由始至終都是這個想法。
在天闕世家那些不出世的老祖宗看來,宋鈺是不折不扣的域外天魔。每個世界都有着自身運行的規律,就像地球上的大氣層能隔絕99%的紫外線一般,宋鈺這個外來戶進入大荒自然也要失去一些東西。具體表現就是,當他一旦長時間持續運轉修爲,就會被大荒世界的‘規律’給發現,只需要一道紫雷便可以將這個‘外來生物’給消滅,宋鈺將這種方式解釋爲:修正!
要躲避這種‘修正’,宋鈺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凝聚被他稱之爲真元的‘炁’來解決對手,最後又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讓這個世界沒法察覺自己。
力鬼見宋鈺沉思,好心說道: “北域最強大的當然是掌控整個帝國的夜闌世家,除此之外便是宋族及已經覆滅的影牙組織,劍宗與百器堂同樣不容小覷。至於古陽世家那是天闕世家,修道者時常笑言:寧闖夜闌家族也不願招惹古陽世家。
宋安是宋族家主的嫡子,如果不出意外,三十歲之前就能成爲新家主,宋族培育的死士據說可以衝擊半個帝都,宋安身邊必然也有這樣的人跟隨,再加上他
那個‘劍宗天才’的頭銜,這樣的人不能動。”
宋鈺對宋族沒有任何感覺,或者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對宋族沒有認識,但是當有人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他腦海中總是浮現一個奇異的畫面:一個稚嫩少年跪在一座祠堂中,默默地向面前無數個牌匾一一叩首,在在祠堂的一處橫樑上,用陰雕的手法刻着隱晦不明的八個字‘不困於情,不亂於心’!
宋族!宋鈺再次輕輕唸叨一句,離開餛飩店,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若非曾經在臨死前說過,宋時關是從宋族中走出來的人,本是宋族的直系血親。這段時間宋鈺不但要修煉真元,還要將因爲小白而損耗的兩滴心血彌補起來,而《碧落賦》依然如同雲山霧罩下的神女峰一般看不真切,那一團亂麻中雖然是被找到兩截線頭,但也在這裡邊算止步,甚至連開始修煉《碧落賦》也談不上。
盤腿而坐的宋鈺忽然睜眼,感受着一道奇異的力量正沿着手臂經絡朝着肩胛流動,一睜眼那道力量又瞬間消失。這是一道陌生的力量,在這之前他並沒有感受過。力量時而強勁有力時而又延綿入水,時而快若迅雷時而又慢若蝸牛。
“宋先生。”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來。
宋鈺心神一震,自己在行功之時用神念替代真元,是因爲神念在捕捉外界信息上更強於真元的感知,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宋鈺拉開門,看着月色下靜靜站立的宋安,冷冷問道:“有事?”
宋安揚起提在手裡拎着的兩支酒壺:“長夜漫漫,月色姣好,若是不喝兩盅,豈不辜負這大好良辰?”
宋鈺對這樣半吊瓶子的古話向來敬謝不敏,他本人站在門口也沒有讓對方進屋坐坐的意思,而是直接拒絕道:“太晚了,我要休息。”
宋安渾不在意:“先生衣履整潔,似乎不像是要入寢的徵兆,先前我看屋內也沒有燈光,想必是正在臨窗而坐,對着月色斟字酌句。先生才情一向被我所喜歡,尤其是那曲《北域佳人》更是被無數人道好,我回師門的時候向竇師姐說起這首詩,師姐羨慕萬分,說是有一天能得先生讚賞,就算不枉此生了…”
宋鈺瞥了一眼站在庭院之外的一抹黑影,那人一直站在陰影處,身上裹着一件長袍,興許是因爲自己主子遭受閉門羹而心中有氣導致氣息略微紊亂,只是在那一瞬間,那道黑影又迅速與夜色溶爲一體。宋鈺心中暗驚,恐怕這人便是力鬼口中所說的宋族死士。
“你很喜歡喝酒?”
宋安呵呵一笑道:“從小就羨慕那些把酒臨風的才子風采,可惜我這一生都與冷冰冰的長劍打交道,無法醉情辭藻之間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還好這壺中之物略微可以遣懷,十多年下來,也成了半個酒鬼,每日不飲難以入眠。”
“那你自個獨飲吧!”宋鈺毫不猶豫地擡手合門,宋安呵呵一笑:“可是爲我殺了月嬌而心有怨恨?”
宋鈺弄不懂這人的來意,換着是任何一個正常人,被自己這樣連
甩冷臉,要麼勃然大怒要麼拂袖而去。從力鬼言談中感覺到宋族的那種超然地位,連羅家在宋族面前也不過是小魚小蝦,這樣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絕不會是一個好好先生,沒有一些手腕是坐不上這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的。
宋安神情坦然地面對着略微發愣的宋鈺:“我今夜是專程爲月嬌一事道歉而來。”
“你已經道歉過了,回去吧!”
“可知我爲什麼在跳月節上那一劍,不問而誅?”
宋鈺明知道對方是沒話找話,最正確的做法便是不要遵循着對方的套路來出牌。常年習劍的人最擅長的便是套路,這是一種習性也是一種行事準則,從第一劍起勢到後面的狂風暴雨,招招凌厲而有章法,便是要對手進入自己的套路中。宋鈺將這種方式解釋爲節奏,和對手一旦進入持久戰中,只有掌握節奏的人,才能牽制對手最終獲得勝利。他心中雖然明悟,但月嬌確實是自己心中的一個死結,那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並非全是敷衍羅雅丹的話。
沒有心中所念,如何能脫口而出?
宋安揚揚手中的酒壺:“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來一口!”說罷徑直將手裡酒壺朝宋鈺拋來,也不管宋鈺是否去接,他本人轉身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弱水的那些殺手在天關城的動作如何能瞞過劍宗的眼睛?平日裡一些小動作有城衛師坐鎮自然鬧不出亂子,我們劍宗也懶得理會,月嬌纔剛進入天關城其實就已經被劍宗所察覺,甚至是花蝶潛伏於羅家也一樣沒逃過劍宗的觀察。唯獨例外的是那個夜叉,這人掃尾極其乾淨,一則是他本人謹慎的緣故,還有一個原因則是這殺手身後似乎也有人專門爲他收尾,他出手後的現場基本沒有被觸動過,但他遺留的每一點有用痕跡卻被抹得一乾二淨,連劍宗也無可奈何,只有經驗極其豐富的殺手才能做到。”
宋鈺提着酒壺和宋安並肩坐在臺階上,他不明白宋安這話時說明意思,沒有誰會和陌生人見面的時候說這些隱秘的事:“我還以爲劍宗是無所不能呢。”心中卻在暗自盤算,如果宋安言語中有一點點懷疑他身份的痕跡,他都要想辦法將這人連同外面那個死士一起解決,對於自己身後給自己掃尾的人,宋安不說他是永遠不會知道的。
宋安自言自語道:“月嬌錯在不該在跳月節上出手,羅家是宋族的朋友,甚至稱爲世交也不過分,因爲羅雅丹的爺爺和我二爺是歃血爲盟的兄弟;柳城主更不能死,無論是劍宗還是夜闌皇帝,都不希望天關城變成一座沒有城主,烏煙瘴氣龍蛇混雜的死城,天關、海口二城市劍宗的門戶,劍宗得對滿城上下數萬人負責,這是我不問而誅的原因;就像先生毫不猶豫地砍下週天龍、王之源的腦袋一樣,那些踏破底線的人總是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的。”
“你這是在給我敲邊鼓?”宋鈺沒有喝酒,只是用手指撥着面前的酒壺玩耍着:“宋族、劍宗,好大的官威!我給你閉門羹,然後你便要給我下馬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