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烏蠻冷笑着,從鼻孔裡哼出的笑聲帶着明顯的鄙夷,似乎是聽着一個天大的笑話:“做好你自己的事,別攔着我就行!”
刀光如練,封住烏蠻頭頂這片天空。
片刻的延誤,那道白光已轟然若下。
街道上所有殘垣斷壁在氣浪衝撞下倒飛上天,彎刀、長劍、乃至躺在地上已死去多時的屍體也不例外。
白光中忽然探出一雙光潔纖弱的素手,輕易就將宋鈺抓住,縱然是烏蠻這樣天衝境修爲,在那一抓下也如同女主人在陽光下逗弄小貓咪一般,輕而易舉。
那隻手隨意一扯便從烏蠻手中奪過虛無杵,如破布一般扔在地上,然後細長的指甲順勢在烏蠻手臂上劃過。
宋鈺也不能倖免,那根指甲如尖刀一般劃開宋鈺手腕,鮮血如小溪般滴落在地面石板上,一身真元也順着血液快速朝體外流淌。
柳未寒儘管已被告知神座降臨的一些情形,但眼下見着依然是莫名激動,神座依然籠罩在白光中見不得真容,只有兩隻如長繩般的手臂暴露出來。柳未寒握着雕像的手也在不住哆嗦。戚紹鬆縱身落到柳未寒面前,適當提醒着:“用你的血和神座定下契約。”
柳未寒沒有猶豫,依言咬破食指,一滴血徑直滴落在雕像眉心,心中剎那間泛動起無窮無盡的雜念,而這些都是從白光中神座上傳遞回來的,神座所看見的、感受到的,甚至是被神座抓在手中的兩個殺手的一些雜念都傳入柳未寒腦海中。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這種力量來源於他所掌握的絕世殺器——神座。
柳未寒扭頭望着戚紹鬆:“這就可以了?”
“我的承諾已經做到,希望你也別失信纔好。百器堂單是在葬神海抓捕這條神魂就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三名長老、七名精銳弟子生死道消,宗門內反對呼聲也很高,包括我父親…”
“不用多說,我明白。”柳未寒隨手將雕像重新掛回到脖子上,轉身欲走。
“你要去羅家?”戚紹鬆皺起眉頭:“憑羅家那些烏合之衆,難道還會有意外不成?”
“你永遠不明白什麼叫心腹之患。”柳未寒看着被下方被神座牢牢抓住,還在垂死掙扎的兩名殺手:“你在這裡守着就好。”說罷從房頂另一面跳下,召集了所有人朝羅家趕去,走到街口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忽然回頭瞟了一眼房頂。
戚紹鬆依然抓着長弓,如天神一般威風凜凜地站在夜風中。
柳未寒摸着胸口雕像,用心念悄悄下達了一個命令:“殺戚!”
“老傢伙,什麼狗屁的神,你害死我了。”宋鈺心中不停罵着,雖然知道縱然是沒有白光中這個怪物,自己也可能死於烏蠻手下:“希望你不會是信口開河。”
“你猜的沒錯,我一直寄宿在你體內,就是世間所稱呼的宿主。”那個自大而狂妄的聲音在宋鈺心底響起:“你死了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抓住宋鈺的那隻手很細,如蓮藕般光潔,宋鈺甚至懷疑這樣的手臂能否抵擋自己一刀橫斬,念頭纔剛閃過,白光中忽然再次伸出一隻手臂,迎空一探,再收回來的時候,已經多了一人。
戚紹鬆臉上卻沒有驚慌的神情,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任憑那隻手將自己凌空攝去過:“滅羅家、殺我,柳未寒果然夠毒夠狠,不枉我花費如此大代價打造這世間絕無僅有的神座。”戚紹鬆隨手拋開長弓,從懷中掏出和柳未寒一摸一樣的雕像。
“爲什麼?”烏蠻看着專注的戚紹鬆,不明白對方葫蘆裡究竟買的什麼藥。
“至武宗武淩滅亡後,大荒看似生機勃勃,卻乏味到極致,七大天闕世家霸佔大荒盡千年,漫長的時光中只出現滄瀾大楓這麼一個有意思的人物,卻都被那些高高在上的老傢伙絞殺,豈非無趣?我若庸碌一生也只可能子承父業,等到我爹死後做個百器堂的宗主,最後隨着年齡的增加,也成爲衆多充滿着陳腐臭味的老傢伙中的一員,這不是我想要的。”戚紹鬆侃侃而談。
宋鈺大概猜測戚紹松下面將要說的話
,心中一陣嘆息:“又一個瘋子。”
烏蠻也被戚紹鬆這瘋狂的話給震驚,,繼而又仰頭大笑:“螳臂當車。縱然是強大如山鬼謠首領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別說天闕世家,就算是劍宗也能輕易絞殺這個怪物。”
“爲什麼不能?當年詹泊響泉區區一介書生尚且能遊走北域、南荒、西林等地,聯合天下各方一舉推翻武宗,我戚紹鬆還比不上一個廢物?”說到廢物,戚紹鬆朝這邊宋鈺看了一眼,這同樣也是一個稱之爲廢物,據說永遠也不能修道的傢伙:“有了這一尊神座,我能潛入葬身海峽,抓捕更多的神魂,組成神之軍隊,推翻這個腐朽而又毫無生趣的世界,成爲新的創世神。”
宋鈺看着白光驚訝萬狀,這麼強悍的神座竟然是抓來的,腦海中一點如黃豆般的光芒閃過,那是《碧落賦》中的部分記憶。
秘典中提到神唸的本源,天下萬物無論草木還是走獸皆有靈魂和力量,神念之所以需要數代人的累積,便是來源於此,將魂力轉化爲神念修煉成屬於自己的力量。
“成爲創世神又如何,不過是新的一個天闕世家罷了。”
戚紹鬆眼中閃爍着一絲狂熱:“天闕世家?他們憑什麼掌控大荒規則與秩序,憑什麼他們就可以主宰所有人的意志?若我爲神,則要將我所掌握的力量傳授給每一個人,都能夠擁有和天地對抗的力量。人人成龍,則爲我所願。”
“比旁邊這傢伙說的拯救修道界的志向還要偉大。”宋鈺手臂上血液還在源源不絕朝着神座流逝,他只能用說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朝烏蠻說道:“我以爲你那牛皮已經吹得夠大了,結果還有更大的。只是我不明白,神座這玩意似乎挺邪惡的,豈不是一直要用人血來飼養,還沒開始施展偉大抱負,卻讓腳下多了森森白骨,似乎和這傢伙所說的背道而馳。”
“犧牲酬壯志。七大天闕世家爲推翻武宗開創新時代流血千里,寰帝殺宇王不惜以百族之力拋灑無數人頭才定下魔神勝局。任何時候,流血犧牲也是理所當然。”戚紹鬆等到手中雕像將自己血液徹底吸收,這才舉過頭頂大聲吶喊:“尊我號令,接我歸位!”
雕像忽然如炮仗一般炸裂出無數精光。抓住戚紹鬆的那隻手臂驟然停住,隨後才託着他身子徐徐朝着光芒最中央移動。
“住手!”烏蠻大驚,眼下神座只是憑着本能要殺人而已,若是戚紹鬆與之融合就會誕生意識,豈不是威力倍增。
“省省吧。”宋鈺幸災樂禍地看着極力想掙扎的烏蠻:“留着力氣也許能多活片刻。”
二人身上嘩嘩流淌的血液在空中詭異的一折身,化作血線朝對面白光射去。
烏蠻看着自己鮮血正迅速流失,厲聲問道:“姓戚的,你背棄了修道界,若我能活下去,必生生世世以你百器堂爲目標。”
“碎!”戚紹鬆猛然回頭,從嘴裡發出一個冰冷無情的聲音,白光中再次急探出一隻手臂,抓住烏蠻左臂,微微用力,硬生生將對方手臂拎斷。
咔嚓的聲音傳入耳中,連宋鈺也不寒而慄,神座的強大超出宋鈺的預料。
“別猶豫了,將你真陽炁逼入血液中。”自大狂的聲音急切地傳來。
“真能行?”宋鈺隨口問着,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在神座面前他幾乎沒有反抗之力,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
“理論上該有效!”那聲音也有些猶豫:“在腦袋裡想着如何殺死這怪物。”
宋鈺已經顧不得說話,但心中實在不明白這些是爲什麼,明知道在神座面前,稍微一點反抗的了念頭都會遭受對方強悍的攻擊。
白光感受到宋鈺的敵意,手臂猛然繃直,如繩子般死死鉗住宋鈺,先前抓斷烏蠻手臂的那隻細手赫然抓來,拽住宋鈺的手臂猛然用力。
“完了!”宋鈺心中暗叫着,連烏蠻這樣的修爲也擋不住,他一樣不可能倖免。那隻手抓住他胳膊的瞬間,空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彷彿有怪獸從洪荒中甦醒,震懾着整個夜空。
一枚墨綠蟒頭忽然出現在宋鈺身後,張開血盆大口露
出匕首一般鋒利溼滑的獠牙,眼睛中閃爍着陰森冰冷的寒光,朝着神座方向嘶鳴,隨後張嘴猛吸。
剎那間,血腥瀰漫,惡臭翻滾。
烏蠻忘記了劇痛,目不轉睛地看着從虛空中忽然出現,盤旋在宋鈺頭頂那猙獰的巨蟒:“魂蟒!”心中有種剎那間的明悟,夜叉和弱水作對的根源卻是在這裡,只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了。
宋時關的死意味着影牙時代的總結,然而沒有人知道宋時關的兒子居然活着,烏蠻心中隨即升起更大的疑團:“百廢之體如何會練出這等身手?宋時關藏匿的真陽石時候被夜叉所得?”以前只是猜測,但現在烏蠻敢肯定,這張面具下面必然是那個和月嬌曾經扯不清關係的窮酸書生。
白光中同時傳來一聲野獸般暴躁的怒吼,魂蟒卻不爲所動,張開血盆大口迎着神座奮力而吸。
吼聲震動,烏蠻咯出一口鮮血,徹底昏了過去。
一道熒熒如雞蛋大小的純粹而沒有任何顏色的珠子從白光中分離出來,隨着魂蟒每一次奮力吸動而一點點艱難地向宋鈺移動。
“什麼神座,還不如本神當初隨手煉製的一件衣服,好孩子,再努把力。”那自大的聲音在宋鈺腦海中響起,卻如一枚隕石撞在無波古井中。
魂蟒袍出自自大狂之手?
宋鈺猛然想到一個可能,剎那間如墜冰窖,心膽俱顫:“你…是…影神?”宋時關臨死之前說將神契種在自己體內,幾年過去宋鈺幾乎將這事遺忘。
直到這一刻,他恍然大悟。
移向神座的戚紹鬆怒目橫睜,不敢相信着憑空出現的巨蟒竟然有和神座爭鋒的能力,看着憑空出現的巨蟒卻無可奈何:“姓宋的,你敢壞我好事。”他與神座已神念相通,感受到一道怪異的力量忽然鑽入神座中,初時不過是一粒火星,但隨着宋鈺血液源源不絕被神座吸收,那火星終於燒成一片燎原。
正是因爲這炙熱得可以焚燒世間萬物的力量干擾着白光中神座,巨蟒纔敢肆無忌憚掠奪神魂精華。
影神在宋鈺腦海中放肆地笑着:“那小子現在是首尾難顧,沒有了神魂精華,神座只是一具空殼;若是他來奪神魂精華,神座本身卻要被真元炁給燒成灰燼。和本神鬥,你也配?”
將神座包裹的白光中漸漸泛動着詭異的紅光,如暗流一般在白光下若隱若現,飛快遊走。
“不要!”戚紹鬆怒吼着,將手中雕像猛然插進自己胸堂,身軀如彈丸般快速射向白光中。
宋鈺看着戚紹鬆消失的身影,猶豫地問道:“他這是要幹嘛?”眼下他失血嚴重,就算沒有神座的威脅,和戚紹鬆這樣的人交手也沒有勝算。
“要想驅散真陽炁,癡人說夢話。”影神不屑地哼了一聲:“神魂精華…嘖嘖,好東西。”巨蟒再次嘶吼,猛然用力,在空中緩緩移動的珠子忽然加速,朝着宋鈺眉心撞來。
前方紅光閃爍,神座忽然發出轟隆的聲響,驟然飛裂。
抓住宋鈺二人的手瞬間消失,宋鈺從數丈上空跌落下來。
周圍房屋被火光引燃,洶洶焰浪燒亮夜空。
宋鈺第一時間扭頭看去,竟然找不到烏蠻蹤跡,還有先前跌落在地上的虛無杵一同消失。
“那傢伙跑不遠。”魂蟒也回到衣服裡不見蹤跡,影神自顧說着:“恭喜你,神念回來了。這一切都是本神運籌帷幄的結果。”
宋鈺不語,簡單處理了傷口,然後快步上前彎腰拾起戚紹鬆遺落在地上的長弓,短刀歸鞘。
“烏蠻行動不便,這時候奪虛無杵最方便,喂…不是這方向。”
宋鈺憤然:“閉嘴!”
在幾條街外的羅府,依然是火光通天。
黑衣鐵甲的城衛用刀劈開房間,用弓箭將羅府上下一百餘人驅趕到庭院中。
柳未寒傲然立在庭院臺階上,目光如刀子般掃過所有人,最後落在最前面那白衣女子上下起伏的胸脯,忽然一笑:“你的扈從呢,如此盛況的場景怎能少了他的參與,我若不說,你永遠不會知道他的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