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到來的兩名月軍騎兵見平日裡親密無間的同伴慘死,眼睛一紅,揮着長槊一前一後夾擊而來。
孫石人卻看似不慌不忙,只等兩名月軍騎兵的長槊離他尚有半尺之時,他竟側身將刺來的一柄長槊夾在腋下,一手棄了刀,握住另一柄長槊,猛力一拉,將馬上的騎兵生拉下馬,而後手中的長槊向身後擲去,竟把另一名騎兵連人帶馬刺串到了一起!
月軍士兵們本就只是善打順風仗。衆人打落水狗,那是沒一點問題。可現在一看到孫石人這般勇猛,就又紛紛畏縮不前。
但另一方面,許文希那句“斬敵首者重賞”的話還在他們耳邊迴盪,所以如今戰場之上就出現了十分詭異的一幕——
一羣藍色甲袍的月軍士兵圍着一個戰甲已是殘破不堪的扎髯大漢,紛紛作出攻擊狀。但他們卻也只是像籠子一樣把那扎髯大漢圈在裡面,實際上誰也沒膽子衝上去。
忽地,扎髯大漢猛進兩步,他身體周圍的藍圈子也跟着移兩步。孫石人虎眼一瞪,轉身又退回原處,那藍色圈子便也跟着退回去。
這可真讓孫石人哭笑不得。他打了那麼多仗,早年還在邊軍裡待過,可什麼時候也沒見過這麼讓人啼笑皆非的情景。
雖然看着自己的軍隊即將全軍覆沒,可他孫石人心裡不服啊!
孫石人現在可以說是求生不得,求死也有些困難。於是他爲了發泄心中的苦悶,乾脆將手中的方頭大砍刀往地上一插,仰天長嘯——
“月華,你這個臭娘——”
一柄長槊突然從孫石人身後飛來,把他刺了個透心穿!
而孫石人罵人的一句話也隨之變成了紅色的血水從他口中涌出。
圍在孫石人四周的月軍這才興奮地嚎叫着衝上去你一刀我一劍把孫石人刺成了篩子。好像這樣做就能算是他們殺了孫石人一般。
離得更遠些的月軍們卻紛紛看向那擲出長槊的少年。但那騎在馬上面容頗爲俊秀的少年的神色看上去卻並不像是很高興。他只是默默地驅馬過來取回長槊。
離去時也只是喃喃地說:“沒有人可以辱罵大帥,他該死。”
南齊·蜀州
竹滔若海,青翠竹海之中有一點嬌俏的嫩粉一閃而過。忽然竹稍處一抖,一襲白衣蹁躚而落,將那抹粉嫩截住——
“嘿嘿,我的小珊珊,看你往哪兒跑。”
玉蝶兒一手挑起碧珊小巧的下巴,摟住碧珊就往自己懷裡帶。
碧珊臉一紅,將手中的帕子一甩,“不玩了,不玩了,你耍賴。”
“我又怎麼耍賴了?明明是你說的,只要抓住你就告訴我的。”
玉蝶兒說着鬆開碧珊,眼角微一挑,碧珊的臉卻更紅了。玉蝶兒見狀將鞋尖一轉,靠在一棵竹子上,“不告訴我?那我可走了。”
他說着輕盈一轉身,嘴角卻還留有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意。
碧珊聽他這麼說卻是急了,連忙伸手拽住他寬大的袖子,然後從後面緊緊把他抱住——
“你別走,我、我告訴你。”碧珊說着又把手指在玉蝶兒腰間扣緊,“樑牧佔着釐娥山的通天險道,你們肯定過不去。但我知道有條小道可以繞過通天險道,直取跋鵠嶺。”
“哦,你怎麼知道的?”
玉蝶兒白玉似的修長手指隨着他的問話在碧珊被丹寇染得像璀璨寶石般的指甲上流連。
碧珊覺得自己的手都快被玉蝶兒撫弄得化了,但還是不鬆手,頓了頓纔回答說:“過去樑牧派人接我上山遊玩的時候走過那裡。不過這條小道極險極狹,要過大軍是不可能。”
“那你記不記得路怎麼走?”
玉蝶兒一用力把碧珊的手指輕輕掰開,然後又轉過身來抓住碧珊的手。
“怎麼?你玉大公子來找我就只是爲了讓我給你帶路啊?”碧珊鼻子一哼轉過臉去,“我忘了,就算知道也不告訴你!”
“呦,這是怎麼了?我不是捨不得離開你嗎,這才
想帶着你一起去的。既然你知道路怎麼走,順便幫幫我不好嗎?”
玉蝶兒這話一聽就是假的,可碧珊卻還是狠不下心來拒絕。她剛要開口答應,玉蝶兒卻又把手一鬆,“你要是不樂意就算了,我這就回去想別的辦法。”
“哎,誰說不幫你了——”碧珊又一次拉住玉蝶兒,“不過你要給我說一句真話。”
“小珊珊想讓我說什麼?你想讓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
玉蝶兒說着又笑起來,豔麗得就如同水邊盛開的水仙花。雖是素雅到極致的白色,卻也惑人心神到極致。
但碧珊這次卻只是片刻的恍惚,隨後便正色道:“玉公子,你……你有心嗎?”
“有哇,不信你摸摸。”
玉蝶兒說着就抓住碧珊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而碧珊卻有些無奈地笑着收回手,“別騙我了,你的心早就不在了。我早就看出來了……”
“是白髮仙子對不對?如果不是,你又怎會這般爲她賣命?”碧珊小聲喃喃,眼神閃爍。
玉蝶兒聽了這話卻還是笑,既不承認亦不否認。碧珊低頭把手中的帕子別回衣襟上,猶自一轉身,小巧的下巴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罷了,回去吧。”
她說着,一擡手扶了扶頭上快要滑掉的蝴蝶釵,緋色的指甲在竹間漏下的斑斑明耀中亮得扎眼。
玉蝶兒帶着碧珊回到軍營中便立即召集軍中將領。
樑牧和孔仁洪二人以及他們所帶領的人馬便是玉蝶兒此次來蜀州的作戰對象。
蜀州道臺一干人等已在唐錚的極力勸說下向月華獻降,可唯獨原任楓揚都尉的樑牧和某衛軍軍官孔仁洪寧死不願向一個女人獻降。玉蝶兒的人馬一到。這二人便帶着部將躲進了崇山峻嶺的釐娥山中,顯然是打算死扛。
孔仁洪尚不足懼,他慌張逃進釐娥山中的兔兒寨並沒有帶上足夠的糧草。但樑牧卻是老謀深算,一早就在釐娥山的跋鵠嶺上修築堡壘,存放糧草,加之跋鵠嶺易守難攻,一直讓玉蝶兒和蜀州衆盟軍頭疼不已。
現在這二人更是成了掎角之勢,若要攻就必須同取兩處。玉蝶兒和唐錚以及一衆蜀州聯軍商議後,決定由衆聯軍抽調精壯攻打孔仁洪。而樑牧這塊硬骨頭則由玉蝶兒來啃。
蜀州·釐娥山·兔兒寨
遠遠看着兔兒寨中燈火通明,唐錚又一次回身,“玉公子那邊還沒信兒?”
被他問到的唐門弟子還沒回答,便有一名唐門弟子一陣風般跑來——
“掌門,玉公子……玉公子說、說……說今天晚上,動、動手。”
那唐門弟子說得上氣不接下氣,站在一旁聽到此消息的盟軍將領卻一個個興奮起來。
“嗨,老子都一年多沒打過仗了,膀子整天都像是被螞蟻咬着似的,癢的難受哇!”胡大志說着哈哈大笑起來,“老子早就看孔孫子不順眼,今天晚上你們可都不準和老子搶他的人頭!”
“不搶不搶。”
中將說到這裡又是一陣大笑。
唐錚也跟着這羣蜀州將領們笑了一陣後道:“各位將軍,兔兒寨共有三道寨門,想要攻破這三道門並不難,但我們要提防孔仁洪在半道上設伏。從我軍駐紮之地到兔兒寨約有五十里山路,山峻路險,雖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深淵斷崖,卻是處處可設伏兵。”
“而且我軍這幾日派出的探馬一個也沒回來。這顯然就是被孔仁洪的伏兵給……”霍金戈說到這裡話一頓,臉上顯出在平時絕無可見的猙獰,“可恨的是咱們根本就不知道孔仁洪在哪裡設了伏,只能捱打卻不能還手。”
胡大志搓搓手,“孔孫子還就這點厲害,這孫子的確善於設伏。”
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時,唐門中的一個老師傅卻哈哈一笑,“掌門莫急,我有辦法讓孔仁洪設不了伏。天生萬物,萬物皆有屬。看這漫山遍野的不都是‘木’嗎?又有火者克木。掌門不如請火神來幫幫忙。”
“對呀,大火一路燒過去,還能設個屁伏啊!”
胡大志一聽唐門老師傅的辦法直喜得吐沫星子橫飛四濺。
唐錚也顧不上噁心,一抹臉道:“三師傅,今天晚上就要攻下兔兒寨,山路卻有五十里,時間上來得及嗎?”
“這個掌門不必擔心。咱們用不着等走近了再去點火,遠遠地把火點上,等人馬走近了也燒得差不多了。再說,山路上也並不是每一處都要燒。”三師傅捋着白花花的鬍子頓了頓又說,“用布條綁住箭矢的頭,再浸上油,點着了射出去。現在天乾物燥,秋天裡的林子,一點就着。”
唐門三師傅一說完,胡大志就忍不住了——
“既然時間不多,那咱們也別等晚上了,老子現在就去放火燒山。哈哈,燒死他個孔孫子!”胡大志說着就一揮手,“召集全軍,跟老子放火燒山去!”
轟轟烈烈的全軍放火運動開始了!
不管是唐門的弟子還是衛軍的士兵,擅使弓箭的都興高采烈地拿起了弓。而其他士兵則紛紛獻出自己的軍服,撕成條綁縛到箭頭上,然後又在油中一蘸交給手拿弓箭的兄弟們。
這些士兵們身上穿着的都是破舊不堪的軍服,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打完了這仗就會有新的月軍甲袍發放。而現在沒了衣服雖然冷了一些,但軍中多是青壯男兒,一點寒氣怕什麼?
不多一會兒,第一批弓箭手就集結完畢。胡大志舉着火把指向遠處一片樹林,眼睛一眯,“放火!”
只聽一片密集的銳利弓弦鈍響,上千支流火箭矢劃破微暗的天空,美得就像是一陣流星雨。緊接着,胡大志指向的茂密樹林被點燃了,火焰越燒越高,將胡大志黑銅色的臉孔映得彷彿是鋼鐵熔鑄一般!
盟軍的將士這時便紛紛嚎叫着向那片樹林沖去!
這片樹林就在山道旁,是絕佳的伏擊地點。不等聯軍將士逼到跟前,樹林中突然滾出幾百個人來。映着熾亮如晝的火光,這些人的打扮,分明就是孔仁洪的部隊。
胡大志也把他的袍子撕了,現在光着膀子,套着一副輕便皮甲。他一看見從樹林中滾出來的孔軍,立馬扯開嗓子大叫一聲——“小子們!”
“有!”
他周圍的聯軍士兵們個個也都學着自家主將大聲喊道。
胡大志把一柄牛耳刀朝天一舉,“給老子上!別讓這幾個乖孫子跑了!”
他說完又怪叫一聲,提着牛耳刀就衝了上去!聯軍將士立即隨着胡大志嚎叫着,順着乾涸河道形成的山路,迅速截住那幾百個敵軍伏兵。
伏兵們所使用的大多都是遠程武器,一旦被胡大志追上,大多都被一刀砍死。少數勇武的伏兵雖能抵擋一時,但也很快就被一擁而上的聯軍們你一刀我一劍砍得血肉模糊。
只不過短短一盞茶時間,那幾百個伏兵就被殺得一個不剩!
胡大志和其餘幾個聯軍將領帶着先頭部隊見此地已無伏兵,就繼續嘯叫着奔向下一處。
很快,放火運動又進入到了第二輪。隨後而來的由唐錚帶領後續部隊則手拿刀斧,砍倒着火樹木周圍的樹,製造出防火帶,以免火勢擴大。
放火、滅火……如此反覆,五十里山路不時火光沖天,鬼哭狼嚎,一路上都是植物燃燒後的嗆人濃煙。而聯軍藉着火神之威,一路上戰無不勝,全殲敵軍伏兵上千人。
等胡大志率軍抵達兔兒寨的第一道寨門前時,兔兒寨中早已亂成一團。
胡大志見軍中還剩有幾支火箭,乾脆把皮甲也給脫了,光着上身大叫道:“小子們把剩下的火箭全都給老子射進寨子!其他的小子們,跟老子一起把這破爛寨門拆了!”
他的話音一落,幾百支火箭嘯叫着劃過黝黑的夜空落盡寨門後。緊接着,手持牛耳刀和竹槍的士兵們一擁而上!
木質結構又年久失修的第一道寨門很快就轟然倒下。孔仁洪手下本來人就不多,主力又都分散到了各個伏擊點,所以兔兒寨中並無多少兵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