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天又開始下雪了……
雖然在我的認知裡,長江南岸沒有這麼冷,也沒有這麼大的雪,可是……唉,我還是免不了受定性思維的影響。是不是因爲我老了纔會這樣?儘管有着十五歲少女的身體,可我經歷了兩世的靈魂已經三十六歲了,也算是“奔四”的人了。
身體已經全部復原,這還要歸功於我每天都拼死喝下一碗碗散發着怪味的湯藥,此外還要抹一堆亂七八糟的藥膏。身體是自己的,我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屋外響起腳步聲,宇文舜華又來了。
“錦嵐,”他一邊叫我一邊脫下罩滿積雪的大氅,“錦嵐,今天還好吧?”
現在他每天都定時準點跑來蘭苑。自從上次打我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奇蹟般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溫柔地讓我給我覺得他腦子壞掉了。但即使如此,在他面前我還是萬年不變的“冷麪人”。
雖然他微笑的側臉讓我捕捉到了一絲南宮天翔的影子,但我知道,他不是,他是宇文舜華!
“錦嵐——”
“叫我雲錦嵐。”
我冰冷地打斷他的話。現在每次見面我都要像例行公事一樣糾正他對我的稱呼,只可惜到現在也沒見成效。
“錦嵐,”他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個紅色的果子遞到我面前,“這是今天剛到的果子,也不知道你——”
“哎?是火龍果?!”我一看那果子驚喜地叫出來。
“火龍果?”宇文舜華頓了頓說,“還真沒聽人這麼叫過這果子。南海的人都叫它炎果。”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我不露痕跡地拿過火龍果熟練地剝開。對於水果我向來是來者不拒,更何況這次來的是我十幾年都沒再吃過的熱帶水果。
“你吃過這個嗎?”宇文舜華疑道。
我懶得理他那麼多,拿起手邊的勺子挖上一勺子塞進嘴裡。在這個變態面前我也懶得再把動作優雅化。
可不知是怎麼回事,我吃着吃着卻紅了鼻子……
火龍果……
記得……姑且算是“上輩子”吧,記得我第一次吃到這東西還是在十歲生日那天,而我的噩夢同樣也是在那天開始。
記憶的閘門就此打開,我卻沒了再次將它封印的力量。
在那一天之前,我的生活平凡而快樂。我所知道的家,僅僅是中國北方小城裡的一個普通的的三口之家。生活算不上很富裕,但至少不會挨餓受凍。
那時的我單純得像張白紙,有時候哪怕是一隻紅豔豔的蘋果就能讓我樂上一整天,哪怕是周家夫婦的一句“乖寶貝”就能讓我笑到看不見眼只剩下滿口小白牙。而我的心願也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只是希望能夠嘗一嘗在水果店裡見到的那種紅紅的果子。
可就在我的願望實現的那一天,周家夫婦卻流着淚告訴我,我是他們收養的孩子。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我還以爲他們只是在和我開玩笑,可事實就是事實,有些東西是永遠也無法改變,比如說周家夫婦收養我的事實。
我在驚恐中度過了三天,第三天,家裡來了一個男人——
初次和那個男人見面,我的心情卻出乎意料的不是恐懼,也不是怨恨,竟是欣喜……時至今日我也無法得知自己當時怎麼會有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迷失在沙漠的人突然間看到了綠洲!
出現在我面前的男人那麼耀眼,我甚至覺得自己無法把眼光從他身上移開。
雖然當時的我還太小,根本就不懂愛情,可在我懂得了之後卻早已恨他入骨!
這個男人,就是我的親生父親——雲川遠!
他是雲氏財團的總裁,他是天之驕子、人中之龍,他是被喻爲“商界皇帝”的男人……
可是,他卻恨我,恨他唯一的親生女兒——我!而那可笑的原因只是我的出生帶走了他心愛的女人。於是,他開始恨我,甚至在我剛剛出生還不到三個月之時就將我拋棄。
至於他又重新找回我的原因同樣可笑之極!
他要找的並不是我,他要找的只是一個身上流着他的血,可以繼承雲氏財團的人。雲川遠這輩子只愛兩樣東西,一是我的生母,二是雲氏財團。
更可笑的是,這一切的原委我竟是在他將死之時才知道。在此之前,他一次次無情地破滅了我對父愛的幻想。
爲了把我培養成合格的繼承人,雲川遠整整用了六
年時間。
在這六年裡,我的記憶就只有永遠也上不完的課,永遠也看不完的書,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孤寂、恐懼還有黑暗……雲川遠教會了我一切,除了愛。
六年之後,雲川遠終於安心的去了我母親那裡,我正式接管雲氏財團,那年我十七歲。
爲了報復雲川遠,我剛一接手雲氏財團的就把它正式更名爲“雅蘭財團”,並迅速將它在世界各地的所有產業全部更名,抹殺掉人們關於雲氏的一切記憶!雲川遠說過,雲氏交給我之後我想怎樣都可以,唯一不能的便是更名。可我偏偏什麼也不破壞,唯一做的就是——更名!
成爲雅蘭的女總裁後又過了四年,工作上我從不懈怠,生活上我依舊孤僻……本以爲這輩子就會這麼過下去,不料命運卻再次給我開起了玩笑。我乘坐的航班在飛往目的地的時候誤入死亡三角百慕大,然後,我轉生到了這裡,離開了我所熟悉的一切,開始了新的人生。
也許我該感謝上天,讓我擁有了不平凡;也許我該怨恨上天,讓我失去了平凡;也許……
罷了,想這些也沒用,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那個世界早就離我遠去了,而這,就是現實!
“錦嵐?”
“……”
“這段時間我可能會很忙。”
“……”
“等忙完了就帶你出去。”
“……”
等等!帶我出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我放下勺子問。
“你想去哪裡都可以。”宇文舜華溫柔地笑道。
我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放了我。”
“不可以。你現在被廢了武功,一介女流……若我放了你,你要怎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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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個白眼在心裡直罵宇文舜華這個變態。怎麼活下去?可笑的問題!
拿起手巾擦了嘴,我說:“這個你放心,不管我走到哪裡都有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候着。宇文舜華我真搞不懂,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如果是因爲我的這張臉……你馬上就能當皇帝了,天下美女千千萬萬,你想要哪一個都成,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對你沒設麼影響。可你非要抓住我不放,天天在我身上浪費南朝的糧食,你不心疼啊?再說,這仗都打完了,你還留着我有什麼用?!”
頓了頓我又說:“要是你喜歡我這張臉,我割下來給你行不行?你快放我走吧!”
破天荒,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說了這麼多話。宇文舜華淡淡地苦笑卻什麼也不說。就在我以爲他就會這麼離開的時候,他卻再次開口道:“錦嵐,我會給你最好的。”
他說完擡起手想要摸我的頭,可看到我殺人一樣的眼神後又苦笑着把手停在了半空中。而後搖搖頭披上他來時穿的那件大氅走出屋子。
據我所知,南朝的皇帝在一年前就已經病重,現在看來是沒幾天活頭了。宇文舜華要忙的應該是他的登基大典和老皇帝的喪葬。
北風呼嘯,滴水成冰。我整日擁着厚厚的毛皮大氅偎在爐子邊。有內功的時候我就反常地怕冷,這沒了內功,我就更是怕冷。冬天難熬,但我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就這麼等了一天又一天,南朝的皇帝終於在我的熱切期盼中翹了辮子,而宇文舜華在我的日夜咒罵中登基成爲南朝的新皇帝,改年號“聖隆”。
得知此事後,我麻木地打個哈欠繼續——
奶奶的,宇文舜華你個變態!——一天中第十三次罵宇文舜華。
MD南宮天翔你個該死的,怎麼還不來救我?!——一天中第十八次抱怨南宮天翔。
北國·洛陽·鏡中花府
“啊……啊嚏!啊嚏!”
“南宮,怎麼,生病了?”睿親王楚天澤關切地問道。
坐在楚天澤身邊的一個青衣女子聽了這話翻了個白眼,幽幽地道:“打一個噴嚏是被人惦記了,打兩個噴嚏是被妖孽惦記了。將軍你今天一共打了三十六個噴嚏,而且每次都是連着打兩個。這說明有隻妖孽在今天想了你十八次!”
南宮天翔多日陰得出水的臉上終於有了轉晴的預兆。他當然明白越青環嘴裡的妖孽是誰,今天,她又在想他……
越青環鬆口氣拉了拉楚天澤的袖子輕聲道:“你看他樂的。我們還是不要管這個傻蛋了,趕快想個辦法把趙慧靈那死丫頭給救出來。”
“可是,南
宮不是什麼辦法都試過了嗎?囚禁她的地方有着層層精兵守衛,宇文舜華讓人不管白天黑夜地看着趙慧靈,不僅如此,他還吩咐不需任何人和趙慧靈說話。再說,我們總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救吧?萬一讓人發現本來已經‘病逝’的太子妃還活着就糟了。但如果我們……”
“哎呀呀,你什麼時候廢話這麼多?我記得我嫁給你之前,你不是話挺少的嗎?照你這麼說,我們是不可能救她出來了?!”越青環懊惱地抓抓頭。
“你聲音小點,別讓他聽見!”楚天澤再次壓低聲音道。
“OK,OK我看南宮將軍這幾個月沒有一天好過的。”越青環小心翼翼地扭頭看了一眼說,“還好他還沉浸在對某隻妖孽的狂想中,應該沒有聽到我們剛纔的話。唉……他這個樣子,我看着都心疼——”
“嗯?你說什麼?!”楚天澤不滿地哼道。
越青環立即解釋道:“我不是看他年齡還小嘛,這屬於人道主義關懷!”
“不懂你在說什麼,可他好像比你還大吧?”楚天澤故意冷下臉道。
越青環嘴角抽搐了兩下陪笑道:“忘了忘了,自從成爲了母親,我看誰都比我小。”
“那我呢?”楚天澤壞笑着湊近越青環。
越青環伸出手指頭點在楚天澤額頭上道:“都當爹的人了,還問這麼孩子氣的問題。”
南朝·長樂宮
卻說宇文舜華批完了一桌子摺子後並沒有回寢宮,而是直接來到長樂宮的蘭苑。
還沒走到蘭苑,遠遠地就聽見裡面有人在唱歌。那歌聲甚是古怪,宇文舜華走進了才聽明白。這一來不要緊,宇文舜華忍了忍終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他威嚴神聖的皇帝形象就這麼毀了。
院子裡的人還在繼續唱——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宇文舜華擺擺手讓身後那串華麗麗的“大尾巴”消失,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蘭苑。只見一個藍衣女子恰巧正背對着他在庭院裡亂蹦。裙子胡亂系成一個結,袖子也打了結,頭髮亂七八糟地盤在頭頂……
那女子一邊唱着那古怪的歌一邊有節奏地蹦跳。
宇文舜華費了好大勁纔看出原來這個跳得很想傻子的女人就是那個彷彿永遠都封凍在冰殼下的雲錦嵐。
宇文舜華呆愣着看了一陣,卻見那女人突然停下來仰天大吼道:“TMD老天爺,你個神經質變態加人妖!我招你惹你了?你把我從二十一世紀一腳踹到這狗屁封建社會?!你踹還不踹準點,還把我踹到另一個時空,讓我想預言一下歷史都不行……奶奶的我受夠了!我要網絡、我要咖啡!喵的,我走的時候正好是米蘭春夏時裝週,我本打算開完會就去火拼搶衣服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宇文舜華看那藍衣女子暴跳如雷地大罵老天爺忽然間害怕起來。
害怕她真的是天界的仙子,害怕她眨眼間就會消失不見!
宇文舜華怕得微微顫慄起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箭一般跑過去抱住她——
“錦嵐,你別走……別走……”
“嗯……宇文舜華?”被抱住的人嘗試着詢問,“放開我。”
只是下一刻她就又變回了那個冷冰冰的雲錦嵐。宇文舜華斂了心神收回手臂。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說着不露痕跡地退後兩步與他拉開距離。宇文舜華在心裡苦澀地笑。本來他是有機會不讓她如此厭惡他的,只是他太自信,由着自己的性子不斷地試探她,一次次將她激怒……現在的結果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這便是自作孽!
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吞了回去,宇文舜華淡笑着柔聲問道:“你是不是在這裡呆煩了?”
“早煩了。”
她一挑眉,語氣雖還是冰冷無比,但那表情裡的一絲惱怒已經出賣了她。
宇文舜華的笑意加深,“我正要回宮,你和我一起去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略一沉思道:“我去,但這次不能再限制我的自由。另外,不許下達禁止和我交談的命令。”
“只要你不逃。”宇文舜華聽了這要求即刻答道。
“逃?我逃得掉嗎?”
她脣角帶起淺淺的諷刺,但那刺卻像是直接扎進了宇文舜華的心裡,難道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他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