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杜良媛被禁足、馮昭儀病歿之後,宮裡的人都將這塊地方視爲凶地,不知不覺便起了許多謠言,甚至說馮昭儀與杜良媛恩寵不斷卻沒有身孕的緣故便是衝撞了神靈,偶爾有宮人或嬪妃路過,寧願繞上一圈,也不願從瑤華宮、聽雪閣的門前走過,久而久之,便讓這本就偏僻的地方顯得更加冷清。
當衛德新領着幾名侍衛氣勢洶洶走過瑤華宮時,沒有人注意到那角落裡悄然注視他們的身影,那兩人一個錦衣華服、氣質雍容,正是貞靜夫人,而另一個則是她的貼身侍女芝蘭。此時,芝蘭帶着一臉崇拜地說道:“夫人當真料事如神啊,算準了皇后娘娘會派人來瑤華宮。”
“她是個聰明人,即已去了暴室,自然很快就會發現那兩人調換衣衫的事。”貞靜夫人沿着小道離去,說道。
“奴婢只是沒想到這綠意會毫無無抗,安然服下服藥。”芝蘭想着那會的事,帶着驚訝問道,“夫人,難道她真的不怕死嗎?”
天色陰沉,冷風夾着幾片落葉翻飛,貞靜夫人的聲音平靜而淡漠:“這世上沒有什麼人是不怕死的,倘若有的話,那也是因爲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命確實很重要,但也有很多東西比命更加重要。”她雖然沒有親手去做這件事,卻策劃了這一切,在背後推波助瀾,幫助綠意走進永寧宮,否則以綠意一介女官的身份,怎麼能出入太子寢宮?而她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要讓東方平在劇烈刺激之下病情加重,從而斷去生路,東方明的前程才更有指望。
貞靜夫人知道,這件事不會失敗,因爲她看得清清楚楚,東方平對馮昭儀充滿愧疚的情意,還有綠意對馮昭儀的忠心耿耿,她必然是希望能將馮昭儀最後的心意傳達給東方平,以慰馮昭儀在天之靈,所以她纔會鋌而走險,當她選擇這樣做的時候,就已經斷去了自己所有的生路。
貞靜夫人給了她這個機會,至於她在太子面前說了什麼,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就是現在這種結果。爲了不連累馮家,幾乎沒費什麼口舌,綠意就從容飲下毒酒,這時機尋得當真是好,等衛德新走進瑤華宮時,恐怕綠意的屍體都還沒有涼透,死無對證,這畏罪自殺的罪名坐得可是千真萬確坐實了。
風夾着一股寒涼吹在臉上,天空烏雲滾滾,似有暴雨即將傾盆,貞靜夫人擡起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都說春雨最是潤澤大地,看來這是個好兆頭呢。”
“當然是了,夫人妙計,諒他們怎麼追查,也查不到夫人頭上。”芝蘭恭維地說道。
“雖然除去了一大障礙,但眼下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尚不是放心的時候。”貞靜夫人低嘆一聲說,“但願明兒能夠爭氣,不要白費了本宮這一番苦心。”
“十三殿下聰慧機敏,本就是治世之才,再加上有夫人從旁協助,定可成就大業。“芝蘭撿着好聽的話去說。貞靜夫人聽着很是受用,笑着道:“等太子喪期過後,本宮便向皇上請旨,爲明兒跟玲玉舉辦大婚之儀。”
“玲玉公主身份尊貴,將來必會對十三殿下的大業有所助益。”芝蘭說道。
提起此事,貞靜夫人的神情便多了幾分凝重。爲了拉攏玲玉公主,她私下也曾召見過她幾次,還差人送了好些珍寶過去,這玲玉公主倒還得體乖巧,禮數半分也不少,時不時就會親手做些湯羹或者女工送到宣福宮,雖說不是稀罕玩意兒,但光這份心意就已經要比冷冰冰的珠寶厚重很多。但不知爲何,貞靜夫人始終覺得玲玉公主有所保留,她所表面出來的親熱與孝順,都太過流於表面,不得不讓貞靜夫人提防。
“芝蘭,你去查一查,玲平平日跟誰來得的最多。”她說道。
“是,奴婢遵旨。”芝蘭應道。
貞靜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緊,眼裡多了幾分狠厲,但願這玲玉公主真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乖巧柔順,否則的話,她也不會手下留情!
“什麼?你說綠意死了?!”長樂宮內,紫玉皇后聽完衛德新的稟報,碰翻了桌上的青瓷蓋碗,洪水沿着案几邊沿灑了一地。
衛德新跪在殿裡,戰戰兢兢說道:“啓稟皇后娘娘,奴才等前去瑤華宮抓人之時,那綠意已經服下毒藥,七孔流血,死狀悽慘。奴才抓了瑤華宮兩名宮女回來審問,她們都說不知道何時發現的事,自馮昭儀病逝後,也再沒有其他人來過。”
紫玉皇后臉色十分難看,戴着鎦金護甲的手指在桌面劃過,留下一道劃痕:“可有查過她服用的是何種毒藥?”
“奴才偷偷請曾御醫瞧過,據曾大人所言,綠意所中的乃是鴆毒。”衛德新仍舊不敢擡頭,生怕惹禍上身。這鴆毒常被用於處死獲罪嬪妃或大臣,較之斬首、分屍等一類酷刑,鴆毒和絞刑相對來說還算是人道的,至少給人留了全屍。即是劇毒之物,看管自然十分嚴管,一名小小的宮女,又如何會有此酒?紫玉皇后皺緊眉頭,說道:“去查一查這鴆毒是從何而來。”
“奴才遵旨。”衛德新連忙應下,跪在地上猶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問道,“皇后娘娘,那綠意的屍體現下都還橫陳在瑤華宮中,該如何處置?”
紫玉皇后很清楚,這綠意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真正在後現推波助瀾的另有其人,若沒有那人的幫助,憑綠意一名宮女的身份,如何能走得進永寧宮?但不管怎麼樣,綠意終究還是做了劊子手,就算她死了,也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她!
綠意乃是馮昭儀的陪嫁侍女,她所做的這一切,或許也跟馮昭儀有關,紫玉皇后甚至已經猜到當晚綠意跟東方平說了什麼話。因爲只有關於馮琬的事,纔到讓東方平受到這樣大的刺激!
紫玉皇后嫉恨的難以自己,馮琬這個女人,生前霸佔宣遠帝的恩寵,死後還要來害她的兒子!她以爲這樣就可以結束了嗎,休想!紫玉皇后臉上浮起一抹狠厲之色,說道:“把這個賤人的屍體給本宮吊在亂葬崗上,本宮要她日夜受蟲鳥啄食之苦,連死後都不得安寧!”
“是,奴才這便去辦。”衛德新抹了把冷汗,慶幸紫玉皇后沒有降罪於他。正當鬆了口氣準備退下時,紫玉皇后又冷冷地說道:“皇上若問起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自己可得警醒着點。”
衛德新哪敢怠慢,低頭道:“皇后娘娘請放心,奴才已經叮囑過幾個知情的人,倘若有人敢多說一句,便就沒必要再見到天明的太陽。”
紫玉皇后這才向他揮了揮手,衛德新如獲大赦,行禮之下退出殿裡。春然新端上來一杯熱茶,硬着頭皮陪笑安慰:“那綠意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奴婢,皇后娘娘犯不着跟她置氣,保重鳳體纔是最要緊的。”
紫玉皇后端起這杯蓮子清心茶飲了一口,說道:“陛下這幾日在做些什麼?”
“聽御陽殿的太監說,陛下現在時常召見天辰子法師,就連會見大臣時,也會看見法師站在旁邊。”春然據實回答道,“如今法師是陛下跟前最當紅的人,宮裡許多嬪妃都明裡暗裡往廣清宮送禮,個個都想着讓法師在陛下面前替她們美言幾句呢。”
“平兒的喪儀才過,她們倒是急着爭寵了。”紫玉皇后冷笑幾聲,“去給本宮查查是哪幾位嬪妃最得勁兒,讓內務府尋個理由把她們的名字去了,三個月不得侍寢。”
“奴婢遵旨。”春然躬身應下。
這皇宮爭寵之事,紫玉皇后見得太多了,她能這麼多年穩坐後位,手段自然要比那些只會將心機流於表面的嬪妃高明許多,她這樣做只是在警告她們,就算她沒有了東方平,也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至於天辰子,當日在廣清宮中便是他故意將話頭扯到東方城身上,才引起宣遠帝的懷疑,紫玉皇后不相信那只是湊巧,這個天辰子,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他是玲玉公主帶進宮裡來的人,而玲玉公主又是東方明將來的王妃,難道這件事跟東方明有關?
思及此處,紫玉皇后不禁臉色一沉,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以東方明那自以爲是的小聰明,斷然想不出這一石二鳥的裁贓之計?難道他背後另人其人,這個人會不會是……
想到那張永遠帶着謙恭與溫柔的臉龐,紫玉皇后不禁捏緊了桌角,眼神裡射出寒光。
這個女人,與她在風平流靜中鬥了二十年,看起來似乎沒有一點爭權奪位的非份之想,但她能從掖庭宮女爬到今天這個位份,豈會是省油的燈?
紫玉皇后嘴邊冷笑更甚,不管這件事跟她有沒有關係,只要有一絲可疑,就絕不能放過,所有想要謀奪太子之位、皇后之位的人,都不應該繼續活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