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吳家龍蹲虎踞於涼州武學盛行陽城,一把開天巨劍立與家府中央。
巨劍名擎天,百年之前大玄皇帝爲獎吳家當時家主春秋護駕之恩,特地命天下煉器宗師夜以繼日造就這可存萬年氣運的擎天之劍。
曾經有個開了慧眼的大宗師偶然路過這偏僻涼州,一眼便看到這立於天地之劍。素來對凡間物嗤之以鼻,走到哪故作玄乎銳評幾句的大宗師也是被驚的連連倒退數十步,嘴角哆嗦,連連稱讚吳家氣運鼎盛如雲中巨蟒,蟒身遮日月,張口吞天地。
百年後的一天,熹微晨光,紫氣東來。
今天的吳家很是熱鬧,在江湖有用劍大宗師之稱的吳家家主吳晨親自開了自家大中門。
門外一里距離,滿是鮮豔喜慶的紅,涼州各地都知,今日是吳家大小姐與京中大玄二皇子訂親日子,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涼州地處偏僻,素來不被世人惦記,這次也是沾吳家的光,在大玄朝廷天下狠狠熱鬧一把。涼州甚至還有別州權貴也是趕了個大早,在吳家還未開大門前便堵在了門口,一見中門有動靜,擠破人也要當家主面道賀。
這要換在平日,他們不在吳家府門前惺惺作態嘆上幾句就算是不錯的了。
先前吳家府主痛失夫人後便傳出那集吳家半生氣運的兒子傻了,把自己困在書房之中,一呆便是十年。
這十年裡,江湖有無數自稱神算子之士,搖頭晃腦,逢人便說這吳家氣運鼎盛到頭,不過百年便是巨蟒遁地,家道中落。更有甚者,特地騎馬到涼州荒地,白衣飄飄,仙風道骨,駐馬觀望許久,嘆氣一聲,故作遺憾道一句吳家大勢已去。
當時的江湖,人人都對吳家氣運衰敗趨勢深信不疑,現在可好,大玄皇帝一紙詔書,讓這本盤踞於涼州的巨蟒,轉眼化龍。現在的江湖,人人相傳,吳家家中大小姐吳妙兒纔是真正大氣運者,未來吳家之頂樑柱!
在聲聲道賀中,吳家主吳晨也是給了各家面子,皮笑肉不笑的接待一番後,也是吩咐下人要好好招待。
陽光明媚,透在吳家家府內一處院落,照亮一片天地。
馬上要入京的準皇妃吳妙兒正翹着二郎腿,清澈明亮的眼睛寸步不離手裡的劍譜。
與府前的熱鬧相比,她這小庭院此刻可真算得上是清靜之處了。
身後婢女小蓮是看不下去了,擔憂的抱怨:“小姐,你這樣入京可怎麼辦呀?”
“能怎麼辦,船到橋頭自然直唄。”面容精緻的吳家大小姐微微一笑,語氣平淡回道,眉宇間一點沒有即將嫁人的興奮感。
婢女小蓮聽後也是一嘆,小姐是繼承了夫人的美貌,方圓百里,誰不知吳家有女名妙兒?可繼承了夫人相貌的她,卻一點沒沒有夫人那份知書達禮,大家閨秀的氣質。
身着青綠長裙的婢女嘟了嘟嘴,記憶裡的小姐可一點都沒有小姐的祥子,別家小姐每日吟詩作畫、習文練字,她便舞刀弄槍、專研劍術,別家女子都是深藏於家府中,深怕拋頭露面,可自家小姐倒好沒事就往外跑,一去就是好幾月纔回家。
這樣的小姐要入了京,還是進以苛刻禮節著稱的皇家門檻,小蓮想想往後日子也是直搖頭,深怕小姐受不了廟堂高欄規矩。
廟堂與江湖不同,別說在自家,就說在整個涼州小姐要是受了委屈,吳家上下萬號人大可以提刀跨馬,追那個欺負小姐之人三百里地,可要是小姐在京城受了委屈,吳家還能馬踏大玄皇都不成?
見這熟悉的嘟嘴模樣,這與婢女小蓮從小一起長大的吳家大小姐伸手在她眉間輕輕點了點,隨後笑道:“現在只是訂婚,能不能成還得看京城那位的臉色。再說了,就算成了,皇家地位之重,還不得選個好日子風風光光把我娶進京?”
婢女小蓮看了看天,心想小姐說的也是有道理,眼瞅時節也是快到年末了,飛雪迎新年,家家戶戶的紅燈籠也是早早掛在了門前。按照皇家習慣,想來這星相大臣得好好推敲個日子,可這所謂好日子,明年都不一定的選上。
嘴角微微翹了翹,這長相也稱得上好看的婢女笑了起來。
小姐離出府的日子,還有一定時間。
“日子是還長,只是不知道我這個姐姐出嫁之時,能不能換在書房一呆就是十年的弟弟出一次門。”吳妙兒放下手中的劍譜,雙眸看向吳家巨劍之外的第二大建築,書房。
雖說稱房,可這書房高聳入雲,無論在吳家何處擡頭望,除了中央巨劍外,第二眼準是能聳入雲霄、直通天地的書房。
順着吳家大小姐的眼,婢女小蓮也是看了向這書房,有點遺憾的嘆了口氣,小蓮也是可惜吳家少爺這一身劍骨。
吳家少爺出生時,她五歲,也是記得事情的年紀。
記得那一天,夫人臨盆,天地變色,九天上傳來一聲轟鳴,千萬條雷霆游龍般滾走在雲邊,雷霆萬鈞,響徹九天。吳家巨劍劍身上彩光通明,氣運直充天鼎。這等天地異象,吳家家主吳晨最先反應過來。不假思索、力排衆議將吳家蘊藏百年的氣運分出一半來注入到這還未出生的胎中。
只聽一聲劍鳴意,一聲孩兒啼,這身負吳家大氣運者,便出生在這大玄天下。
記得吳少爺天賦很高,五歲入了拿劍門檻,七歲便跨進了一境,十歲掌劍意,是涼州公認的第一劍道天才。
只可惜啊,這被吳家少爺稱爲小蓮姐姐的婢女又是一嘆。
記得那天天空很低,白衣沾血的吳少爺跪在夫人墓碑前,雨水壓在瘦小的肩上,面對吳家上上下下長老前輩,他只是輕輕說了聲,不拿劍了。
隨後白衣入書房裡,畫地爲牢一待便是十年。
這十年裡,府裡上上下下,各地江湖伯伯,關係熟與不熟的都去勸過,最後都是無功而返。
大家都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可是隻有吳少爺心裡最爲清楚,那一天自己經歷了什麼。
收回心中思緒,吳家大小姐放下劍譜,動身往外走去。
一身藍色衣裙輕輕擺動,三千青絲只用一根白色絲帶繫緊,樸素卻又不失一分高雅。
這個時辰,她應該是要去見見她未來夫君,大玄二皇子玄通的。
見吳妙兒出了屋,婢女小蓮也是緩過神,碎步跟了上去。
兩人穿過一扇扇門窗,從原本偏院的鴉雀無聲到中庭的人聲鼎沸,站在一處緊閉的大門前,在無數羨慕的眼光下,一進院就成爲所有人目光裡主角的吳妙兒停下腳步。
簡單整理下衣裳,她深吸一口氣,隨後淡淡吐出。
輕輕敲了敲門,等到耳畔傳來進來二字,她便推開門,攜身後的小蓮走了進去。
一進大門,入眼便是坐在主位的吳家家主,只見他一身正裝,氣息收斂,見到自家閨女,他臉上明顯有驚喜神色。
她朝自己父親輕輕點點頭,隨後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年輕人以及他身邊的老者。
年輕人長得很是俊俏,雖穿了一身普通的紫衣,卻依舊擋不住他久居於龍氣下的上位氣息。
吳妙兒對他欠了欠身,心想來這就是大玄二皇子了。
曾在江湖聽過這二皇子的傳聞,說他不愛黃袍愛紫衣,文武雙全,是皇室裡貨真價實的年輕俊傑。
今日所見,倒也是讓吳妙兒心裡放了一點心。
他身旁那個老者,不用旁人提醒,她也明白。
能跟在皇子身旁做貼身護衛的,想來也是在江湖上排的上號的高手,吳妙兒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大大方方朝這老人抱拳行禮後,在一旁空椅坐了下來。
老者見此眉頭輕挑,也是朝吳妙兒笑了笑,道了句不虧是我江湖出身的丫頭,就是聰明!
紫衣雖能擋貴氣,可遮蓋不住臉上喜色的大玄二皇子見吳妙兒入座,也是連忙笑道:“早就聽林伯伯誇讚過吳家小姐。說她出水芙蓉,稱讚她用的一手好劍,在江湖上人人見了都得喊一句女子劍仙,今日一見的確是名副其實。”
“皇子說笑了,”吳妙兒搖搖頭,又瞧見吳晨一臉別來煩他的神色,她有恃無恐繼續說:“我也是常聽人說,二皇子雖貴爲皇子,卻也是經常出入江湖,一身功夫練得也是不錯。”
二皇子一笑置之,明面上的客套誇讚,實則暗藏別的意思。
看了看身旁自得其樂、完全沒有幫他意思的老者,他心裡也是知道,雖有皇子身份,也一時半會很難讓這在江湖中風雨飄搖百年之久的吳家服氣。
況且,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微微一笑,他輕聲道:“吳小姐說笑了,要說詩詞歌賦,玄某倒有底氣與小姐一爭。可要提這功夫,我可不好意思在衆位江湖前輩面前耍大刀。”
“無妨,既然吳家丫頭開口了,殿下要是不接豈不是丟了玄家臉?”一旁的老士張口一個皇家,閉口一個玄家,一點都不怕事情鬧大,甚至還有點煽風點火的意思。
這番舉動,也是引得吳晨的注意。
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點你懂我的意思。
吳晨心領神會,順着江湖老士的話,他說:“你們兩個點到爲止就好,別把我們這幫老骨頭放在眼裡。”
“好。”得了應許,雙眸瞬間有了光彩的吳妙兒也是不等大玄二皇子回話,率先答應了下來。
話音剛落,吳妙兒興致勃勃的起身去開門,大門頃開間,衆人只覺有風撲面而來,隨後聽見一聲清脆劍鳴後,便是有絲絲暖意纏身。
門內,一束束陽光灑進屋裡,將這裝修不算華麗的大廳照個敞亮。
屋外,一身天藍長裙的吳妙兒,不知何時,已然手握一柄長劍,亭亭而立在衆人眼前,一人成景。
青絲披灑陽光,吳家大小姐,容顏清麗,劍中藏芒。
吳家家主見狀也是一臉無耐之色,心裡一陣失落,他也不知道哪裡出錯了,吳家怎麼就出不了一個讀書胚子?
站在椅子後的小蓮,拍了拍自家腦門,心裡罵自己怎麼就沒攔着點小姐。
雙眼不經意瞟向不遠處的玄通,見這不由間被小姐迷的有點癡呆的大玄二皇子定了定神,隨後大笑一聲,瀟灑離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