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陵城很是怪異,明明內城與外城只有一城牆距離之隔,打個哈欠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可擡頭望天,赫然是兩個不同天。
外城裡,春光明媚,盎然生機。
內城上,陰雲密佈,如同煉獄。
從陽城被老乞丐用一張大餅忽悠到陵城的孩童擡頭望天,嘴裡嗦手指,稚嫩童顏大吃一驚,險些將嘴中手指給咬下去。
心想莫非是天塌了,天降如此異象。
瞅一眼身旁一路樂呵呵的老乞丐,孩童頓時有些委屈,心疼自己乾癟的肚皮,明明說好的有大餅吃。
一路忍而再忍,孩童受不了飢餓,冷聲道:“老乞丐!還我的大餅!我要回去了!”
拂鬚觀天的老乞丐收回眸子,指着內城異樣天氣,一本正經問:“你就不好奇,那邊發生了什麼?”
孩童冷笑一聲,憤然道:“都快餓死了,還參合別人熱鬧?快還我大餅!”
“別急,別急,”老乞丐一笑置之,風清氣質,若不是身着比黃有德還邋遢衣裳,絕對是一等一的江湖老騙子,他輕聲忽悠說:“大餅會有的,只不過不是現在。”
孩童怒目而視,乾脆不走了,雙手叉腰,站在原地,抱怨嚷道:“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你這老不死的餓就餓了,我可不行,我還在長身體!”
老乞丐不以爲然,想起自己早年有上頓沒下餐的,餓得是皮包骨,卻也活着逍遙,擺擺手,輕鬆說:“餓不死,餓不死的。”
孩童嘴裡鼓起個包,很是氣憤。
老乞丐見他如此賴皮模樣,指着烏雲密佈的內城,打趣笑道:“你跟我去內城,回來我就給你買餅吃。”
孩童努努嘴,不吃他這一套,雖說年少,但在陽城小江湖裡泡了七八年,自然懂得人情世故,別看個頭矮小,心裡跟明鏡似的。
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孩童笑着回:“你給我些錢,我在路邊吃燒餅等你,若你活着回來,我再跟你,你如果死了,我就等吃完燒餅去給你收屍。”
“倒是個聰明小子!”老乞丐大笑說道,抖抖袖子,滾出七八個銅錢,老乞丐丟給孩童,小心翼翼說:“這可是全部家當,你就只能買兩個燒餅,其餘留着給我買棺材。”
孩童數了數銅錢,憋屈說:“這些錢不夠買棺材,就算我不吃燒餅,也不夠。”
“哪夠買什麼?”老乞丐疑惑乾瞪眼。
孩童很認真說:“只夠買個涼蓆,等你死後,我給你捲一捲,找個地方埋了。”
老乞丐開懷大笑,覺得不對味,又捧腹笑道:“好!極好!”
孩童害怕的往後退了幾步,這老乞丐本身就生的難看,笑起來更是比哭還醜,不過好在一路奔波,互相也算熟悉,不然孩童肯定是灰溜逃跑。
老乞丐笑完,轉身看向內城,神色凝重,不像是開玩笑,“你就在此買個燒餅,等我回來。”
孩童手裡拽着老乞丐銅錢,見這不怕死的老傢伙正要去瞧雷霆殺機,開口勸道:“你真要去攪和這渾水?真不怕死?”
老乞丐倒是說的灑然:“怕死就不來嘍。”
“那我是很怕死的!”孩童皺着眉,他可是惜命的人。
老乞丐淡淡一笑,“所以你留在外城就好。”
孩童心想老乞丐說的有道理,倒不多說些什麼,只是多嘴一句:“我就在這邊等你。”
老乞丐簡單嗯一聲,竟當着數人面騰空而起,腳踩空氣,乘風而去。
孩童震驚不已,朝老乞丐大喊:“你真會功夫?”
老乞丐擺擺手,只留一個破爛背影。
孩童很是嫌棄,書裡高人明明是衣着仙服,氣質出塵,誰曾想,現實裡卻是個人人避之的要飯老頭。
孩童轉過身,冷不丁朝不遠處還呆愣的餅店老闆嚷道:“老闆來個燒餅!”
賣餅老闆低眼見衣着簡單的孩童,欲言又止,顫抖的手還是丟給孩童一個燒餅。
孩童接過燒餅,滿足一笑,手裡捧着熱乎乎的大餅,也不理睬周圍人異樣眼光,咬下一口。
收屍哪有不費力氣的?
陵城內城,滿城盡是蕭瑟意。
年輕白衣本還騎在馬上,覺得不過癮,索性下馬,飛身落在馬車上,掀起車簾,朝裡頭笑問:“怕嗎?”
車內,兩個孩童在鶴周天刻意爲之下,呼呼大睡。
曲小蓮淡淡一笑,搖搖頭,有吳憂護道,談何怕字。
李熙月早就探出腦袋,見這麼大仗勢,不害怕,反而激動的小臉通紅,興奮道:“吳少爺,不上去逞逞威風?”
年輕白衣平淡一笑,將車簾掛在馬車前,坐在良子房身邊,輕聲說:“此行有黃有德足矣。”
洛瑾駕馬靠近,白裙飄然,婀娜身姿趴在馬背上,慵懶道:“風聲大,雨點小,先前天穹靈犀一指,還以爲能掀起多少風浪。”
良子房雙手持馬繩,雙眼雖瞎,但憑氣勢也可知外頭髮生什麼,隨即說:“那一指,有摸到地仙門檻,若是人心齊,未必到不了地仙。”
年輕白衣不可置否,何曾見過大儒之間撕破臉皮,口頭嚷嚷復仇多半不怕,可將記恨放在心頭,那纔是真可怕。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吳憂又將目光放在馬車前萬丈高樓,雖說先前被黃有德毀去一座,可對於高樓聳立的內城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大玄武夫百萬,儒生可曾少過?
死去數百儒生,不過滄海一粟,死了便死了,還指望他們成第二個呂青衣?
天邊,雷光閃閃,轉眼又是一道如柱雷霆劈下,逼退餘家主數步。
騎在高頭駿馬上的樸素布衣,本是格格不入,此刻卻又挑不出毛病,黃有德古井不驚,頭頂三千落雷,淡然朝高樓上名儒喊話:“誰來問道?”
高閣樓臺沉默不語。
江湖老士又問一聲:“誰來問道!”
話音落地,三千雷霆落下,轉眼又是兩棟高樓崩塌,密密麻麻灰塵席捲而來,隱隱帶有血腥味。
高閣樓臺終於傳來動靜,只不過也是些許小騷動,很快又沒入雷聲中。
黃有德喝一口腰間酒,朝馬前傷痕累累的餘家主問道:“餘地龍,看清楚了嗎,就算你做出頭鳥,也沒人甘願赴死。”
餘家主冷哼一聲,心中雖涼,事已至此,他深知退步不得,兩袖青光黯淡,準備死戰。
黃有德收了手。
餘地龍不解,訝然問:“你不殺我?”
黃有德淡淡說:“怕髒了手。”
餘家主眯起雙眸,順勢而走,倒是輸的起之輩,躬身做禮,一躍而起,退在高樓裡。
高閣樓臺上,餘家儒生見自家家主退去,自然跟着臉紅,不過多半默不作聲,一是不能失了風度,二來看看其餘三家打算。
黃有德給吳憂一個眼神,年輕白衣按兵不動,江湖老士一人騎馬前進。
大道寬敞,臨淵而行。
眼見黃有德行至半路,其餘三家靜候家主也是紛紛落下,隨之而來的是天道威壓。
二人在前,一人在後,重重落下,地面形成三個大坑洞。
只聽一聲馬兒慘叫,高頭駿馬,轉眼成了團團血霧。
江湖老士站在地上,布衣染血。
放下酒壺,黃有德環顧四周,前有財狼,後有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