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林府院落裡,吳晨還在孜孜不倦給馬萍果講吳憂往事,講得惟妙惟肖,說的起勁時,手舞足蹈,馬萍果自然聽得也是津津有味,好像是自家老人念念叨叨家裡瑣事,很是有趣。
皇都晚間有小風,不知吹動幾家門前懸掛燈籠。
樂陵帝城最爲繁華一條街,日未落,月初顯,天色尚微涼,道路兩旁,彩色琉璃燈便已升起,腳下一片輕盈,絢爛的燈光灑在這遍眼都是的綠瓦紅牆之間,那突兀橫出的飛檐,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無一不反襯出大玄如今盛世空前絕曠。
要說京城晚間繁華街道最爲熱鬧的是哪,立在中央,每一層都張燈結綵,人聲鼎沸的九重樓當之無愧。
在人流如潮的街道上,一輛馬車從中駛過,見到之人無不色變,紛紛退讓開來。
馬車很是樸素,從裡到外,都只是市面上最爲尋常的料子,但光看馬車規格就斷定車主身份,故而輕視,那在京城可就要吃上大虧了。
從大玄動亂到如今,不過幾十年時間,從原本的百廢待興到如今欣欣向榮,當今皇帝上位事情不光彩,做起事來也是全憑心情,但在任期間,政績也算是可圈可點。
這不,前不久又不知抽了什麼風,在朝堂大興節約之風,當朝大臣現在出門哪還有原先風光,衣着還談什麼光鮮亮麗?個個都找在府裡當差的下人衣裳穿,也不知是哪家大臣走漏風聲,導致整個帝都的布衣都在升值,從原先的三文一件,到如今的十五文一件。
在京城任官的哪個兜裡沒點銀兩,十五文對他們來說是一筆小如螞蟻般的錢兩,但這十五文放在貧苦人家裡,也許是一家人一個月甚至兩個月的開銷。
馬車上,帶刀侍衛手握馬繩,嫺熟在人羣中行駛,神色驕傲,不因馬車太過簡單而心生卑微,馬車頂上,那一面玄字旗,便是所有底氣的來源。
在京城裡除了皇室誰敢用這面旗?
就算是當朝聲望遍及朝野的老丞相出門,都要思量要不要插上自家旗,更何談用玄字旗?
馬車緩緩向前,道路兩旁遊人已然紛紛避讓,暢通無阻。
百姓們看熱鬧的看鬧熱,猜測的猜測,是皇室哪家大人,又去往何處。
衆人一路跟隨,終於在一處高聳入雲,燈火璀璨異常的高樓停下腳步。
擡頭一看,呀!這可了不得!竟是京城最爲奢靡的戲樓,九九登頂,九重樓!
在當今清廉之風的推動下,哪家大人還敢出府來九重樓聽戲,實在是耳饞,只得偷偷在一家無人光顧的戲臺上,找些空閒戲班子,隔在府中偷偷聽上一段,過過癮罷了。
大臣都能做到如此,現在皇家人自打皇家人的臉,當真是有趣。
百姓們都伸長脖子,想一探究竟馬車裡是哪位皇宮貴族。
帶刀侍衛不急不慌,先將馬匹安撫好,翻身下馬,抽出馬車旁的階梯,嫺熟搭在車上,畢恭畢敬朝馬車裡道:“殿下,九重樓到了。”
馬車內傳來一陣響聲,只見馬車簾子被掀起,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紫衣。
見到紫衣,衆位百姓更是吃驚,原以爲會是聽戲如命的赤袍太子,誰曾想,今日光臨九重樓的竟是本就打着廉潔二字的二皇子殿下。
面相俊朗的玄通從馬車中走出,面無表情走下馬梯,不顧周圍百姓的議論喧鬧,朝早已在門口等候的侍從走去。
身着華麗的侍從見一身素衣的皇子走來,臉色淡定,躬身行禮,隨後輕聲道:“殿下請裡面請,太子殿下早已等候多時。”
“皇兄也真是,約好的時辰,現在自個早來,倒是顯得我面子大。”玄通含笑說道。
侍從笑而不語,等在九重樓當差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皇家人說皇家人當然可以,但作爲下人的,甚至連附和的資格都沒有。
侍從輕輕推開九重樓的大門,頓時一陣悠揚曲調從裡頭傳來,醉倒衆人,侍從彎腰道:“殿下,裡頭請。”
玄通點點頭,不急邁步,扭頭朝身後帶刀侍衛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帶刀了,你且在樓外等候就好。”
帶刀侍衛應喝一聲。
玄通這纔跟隨侍從進入這可算是帝都標誌性建築的九重樓裡。
一進樓,未見其貌,先聽曲聲。
無論在九重樓哪一層唱曲的,都是京城名聲響噹噹的“大腕”。
擡眸見金黃,饒是皇家出身,見慣奢華的二皇子殿下,一進樓也是被裡面的裝修給震驚。
九重樓全景是用金色爲主,一根根赤色柱子支撐,每根柱子旁還有用黃金雕刻的鹿頭,鹿的嘴裡,緩緩流出酒水,匯聚在一個大盆中,供聽曲之人享用。
耳畔是敲鑼打鼓與叫好聲,玄通臉色不變,心中盤算,第一層是九重樓裡最爲低調的層,尚且如此華麗,哪皇兄隔三差五就要上一次的九層樓,會是怎樣的光景。
讓玄通意外的是,九重樓前八層樓,裝修大多一致,只是聽戲空間越來越小,上一層永遠比下一層安靜許多,叫喊聲也遠沒有第一層那麼熱鬧。
高處不勝寒?
玄通微微一笑,路過第八層時,他停下腳步。
這層樓裡有個熟悉身影,紫袍皇子本就有踏足武道,通五感,自然比尋常人看的清楚些。
那坐在第八層高位上的,如果玄通記性還算好的話,應該是兵部侍郎,胡順天。
順天順天,順承天意。
玄通一笑而過,看來此行倒是驚喜頗多,兵部侍郎的把柄又抓一記在自個手裡。
侍從在第八層與第九層交界處停下腳步,小聲道:“殿下此層要獨行,小的沒資格往前了。”
玄通微笑點頭,給足臉面道:“好,辛苦了。”
侍從淺笑下樓,玄通看了看第九層敞開的大門,是手足親談,還是大擺鴻門,不得而知。
不知不覺,玄通已經站在第九層的門口,不着急進門,先是細細打量一番這相比其他八層,毫無亮點的第九層。
“二弟,你還是這般謹慎。”
一個好聽的聲音從裡頭傳出,隨後見一身穿赤袍,面色如玉的男子從舞臺中走出,他走的不快,只是瞬息,突然到了玄通身前,輕微一笑,很是柔美。
這便是大玄當今聽戲太子,玄承熙。
玄承熙很是熱情的拉起玄通的手,邊走邊說:“你第一次來九重樓,爲兄做主,讓你好好聽一場戲。”
“皇兄今日興致真好,那弟弟就斗膽一問,今晚的曲,是何出?”玄通莞爾一笑,被拉起的手也不曾用力。
赤袍太子回眸一笑,道:“剛譜的曲,叫……聽風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