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果點上齊,北宮青親自招呼着客人,與他們圍桌而坐。小丫興奮地比劃着今日上課的情景,她看起來有些適應和喜歡上與人爲伴的學堂生活,她很是欣慰,但同時,她也很擔憂。她明白這些前來的伴讀的孩子多少都是受了家人的叮囑,帶着某種特殊的目的而來,她害怕小丫在與他們真心相交後最終會受傷害。
“媽咪,南宮逸他可厲害了,連於夫子都誇讚他呢。”
聽着小丫對南宮逸的讚賞,北宮青內心也放寬許多,對於南宮逸,她多少還是欣賞的,含笑道:“那你更應該拿他做榜樣,好好學習。”
小丫頓時挎了肩,嘆息道:“好難,我連筆都握不穩,大家都笑話我。媽咪,我可不可以不學?”
北宮青抿嘴輕笑,拿話激她道:“我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小丫,難道還怕人笑話不成?”
“不理你了。”小丫嘟嘴側了身。
北宮青撫摸着她的小腦袋,鼓勵道:“想不讓別人笑話你,你就儘快寫出一手好字來,讓他們對你刮目相待。在這世上,別人瞧不起你不怕,最怕的是連你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南宮逸也跟着勸說道:“皇后娘娘說的對,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小丫,你別灰心,你一定行的。我記得我剛練字的時候,也是握不穩筆,寫得歪歪扭扭。這個時候父親總是打我的手板子,被打得疼了,也就吸取教訓了。”
小丫這下小肩挎得更厲害:“還要打手?我不要。”
北宮青有些好奇他的身世,詢問道:“逸兒,你父母不在潯陽?”
“我們家不是南宮世家的嫡系傳人,世代住在偏遠的山城,很少到都城來。叔公去年經過我們那裡,見我飽讀詩書,就把我接了來,想讓我在都城讀書參加舉試。”提到自己的身世,南宮逸心中酸楚,他的身上寄託了太多人的希望,他感覺到壓力。
北宮青輕嘆,像他這般小小年紀就要爲自己的家人而活,的確不容易,說道:“記住,正如你昨日所說,大丈夫立足於世,不能太依賴於他人,尤其不要捲入權力之爭。於濁世而獨立,不偏不倚,剛正不阿,這樣才能成就一代名臣。”
南宮逸認真地回味着她的話語,清澈如水的雙眸閃過睿智的光芒,他忽然之間領悟到自己將來要走的路,真誠地起身作了個長揖:“謝皇后娘娘教誨,逸兒定當銘記於心。”
北宮青欣慰地衝他頷首,或許除了那些物質上的,她更該爲兒子物色些能臣、良將,將來可以輔佐他開創空前的太平盛世。
七月的天,日頭漸辣,午後的華清宮有些沉悶,空氣中浮動着悶熱的氣息。
剛至宮門前,守候在外的小德子立即迎了上來,他是軒轅皓天的內侍,隨侍左右。
北宮青想起當日他爲軒轅皓天傳信,宮裡宮外兩頭忙活的慘狀,不得不感嘆時光匆匆。
“皇上可在裡面?”
小德子回道:“在,奴才立即進去稟報。”
北宮青擡了擡手,道:“不必了,本宮自己進去。”
輕輕推門而入,在軟塌上見到了正翻閱奏章的軒轅皓天,他一直以來都勤政愛民,從不耽誤政務,就連回到寢宮也不忘批閱奏章。
他側躺在軟塌上,衣衫單薄,紫色的綢衫鬆垮地披在肩頭。他的眼瞼下垂,濃密的睫毛偶爾撲扇一下,神情專注地盯視着奏章。
都說人在專注做事時最顯魅力,一點也不假,北宮青站在門內亮光處靜靜地注視着他。對於他,她心裡說不出的感覺。
許是她所站立的位置擋住了光亮,軒轅皓天擺了擺手,又將手伸向軟塌邊的茶几上。右手虛夠了稍會兒,還是沒能觸到茶水的位置,北宮青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將茶水送到了他手中。
軒轅皓天也不擡頭,抿了口茶,說道:“小德子,北滄國剛剛進獻了些珍奇的玩物,都送去給皇后。再着御膳房多熬些食補之物一起送去,朕看皇后最近消瘦了許多。對了,再命御膳房研製些美味的食物,送去給紫菱公主,她只喜歡吃肉,對身體不好,要讓她逐漸改善口味。”
北宮青鼻中一酸,原來他一直都在默默地關心着自己,每天看着各種各樣的玩物和膳食送到她宮中,她根本沒放在心上。以爲這是皇后所享有的慣例,宮人們只是按例照做罷了,哪知道這是他無微不至的心意。
一滴清淚掉進茶碗中,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軒轅皓天似感覺到異樣,倏地擡頭,詫異地對上她含淚的面容。
“小青子——”
北宮青眼神有些慌亂,垂下頭道:“茶涼了,我去給你換壺新的。”
軒轅皓天從軟塌上坐起了身,拉住她道:“不用了,你來找朕有事?”他的目光帶着期冀,又夾雜着些許驚喜之色,他以爲她是不會主動來見他的。
北宮青壓下了原本心中的事,不想讓他失望,搖頭微笑道:“沒有,我是專程來看你的。”
軒轅皓天臉上一陣欣喜,歡愉地拉着她的手,道:“陪朕去玫瑰園看看吧,再過些天,花期就該過了。”
不想掃他的興,北宮青欣然答應。
玫瑰園中的花正是盛放之時,再過一段時間,它們也將逐漸凋零。花開花謝,大自然不變的規律,沒有什麼是常開不敗的。正如人生,從來都不是坦途。
北宮青彎身輕撫着玫瑰花瓣,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花香。
“知道玫瑰爲什麼帶刺嗎?”她回首望向身後的軒轅皓天,他已換了身紫色的長袍,優雅而高貴。
“因爲它們太美麗太高傲,卻又害怕受到傷害,所以在別人折取它時,就會讓對方付出相應的代價。”
雖說玫瑰帶刺,可還是有前赴後繼的愛花之人前去採摘。欲折花,先斬刺,否則便是血肉之痛,但沒有了刺的玫瑰,還能如它從前般盎然綻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