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青蜷縮着身子倚靠在牢房的牆角,時至隆冬,天氣愈加寒冷,空曠的牢房內陰風陣陣。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城樓之上的情形,他的一記耳光讓她十分羞辱和憤恨,可也遠遠及不上他的不信任和猜疑。她私自獻圖是她的不對,可是她已盡力去挽回,爲何還是如此的結局?
端木俊縱然可恨,但背後告密之人更爲可恨,她發誓定要揪出此人,以泄她心頭之恨。
牢房外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着是李天霸粗啞的喝聲:“你們幾個統統到外頭守着,老子進去看看犯人。”
“是,頭兒。”
幾個腳步聲漸漸遠去,北宮青擡起頭,見到李天霸朝她這邊走來,微愣了一下。她記得南蠻之戰後,李天霸就在她的引薦下被端木俊任命爲千夫長,官位不小,如今怎麼成了守監官?
正在她思索出神之際,李天霸已拿鑰匙打開了牢門,壓低聲音說道:“蘇兄弟,哦不,蘇、蘇妹子,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跟我走吧。”
北宮青卻絲毫未動,只是平靜地望着他,問道:“你爲何救我?”
李天霸拍拍胸脯,豪放地說道:“我大刀李是個粗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最重義氣二字。當初若不是妹子提拔,我大刀李如何能上陣殺敵,爲我娘報仇?如今妹子有難,老子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救你出去。”
“多謝你,可是我並不打算離開。”北宮青搖搖頭,她現在還不想走。
李天霸不解地問道:“爲什麼?”
北宮青眼神迷茫地望向某處,她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期許些什麼,只是還不想離開,幽幽說道:“我想要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
“你不會明白的。”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他又豈會明白。
“外面好像有人來了,我先把牢門鎖上。”李天霸聽到外面的聲響,連忙將牢門重新鎖上,隱到了暗處。
北宮青擡頭望向門外方向,有那麼一刻,她的心重新悸動,她不知道自己還在期盼着什麼,在他一次次無情地傷害自己後,自己還能對他抱有什麼期望。她無法否認,在這一刻,她是多企盼能再見到他。可她終究還是絕望了,來的人不是他,而是端木傑。
“青兒,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八卦陣圖真的是你獻給西瀾國的?”之前戰亂之時,端木傑一直在城中殺敵,事後又被委派收拾戰場。他並不知曉城樓上發生之事,到後來謠言在軍中傳開,他才匆匆趕來見她,身上染血的鎧甲也還未除去。
北宮青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內心感動,淡淡地回道:“是的,那信上所說都是事實。”
“爲什麼,你爲何如此做?”端木傑的眼中滿是震驚和疑惑之色,他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北宮青心痛地蹙緊雙眉,提高聲調負氣地喝道:“是他背叛我在先,他要娶護國公的女兒,我如何能忍?我告訴過他,不要背叛我,一旦背叛我,連我自己也不知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來,是他咎由自取。”
“我不信,我不信你會這樣做。你跟我走,我們離開南翼,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端木傑徒手抓起那牢門的鐵鎖,用力地掰扯,試圖用手將它拉開,卻不知這樣只是徒費勞力而已。
北宮青苦澀地看着他傻傻的舉動,也只有他會真心地信任她、關心她,可他始終是那個人的弟弟,她如何能讓他和自己的兄長反目,如何能讓他背井離鄉拋棄皇子的身份,跟她一起去過流浪的日子?
“阿杰,你走吧,我的心已死,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着,誰也不想見。”她不想再牽累於他,就算真的要離開,她也只會自己獨自一人離開,她不能再連累任何人。
“青兒……”端木傑憤憤地丟下那鐵鎖,手掌中已有些許血痕,眉眼焦慮地望向她。他現在只想帶她走、帶她離開牢籠。只要她願意跟他走,他可以放下一切,陪她到天涯海角,無怨無悔。
北宮青狠心地背轉了身,冷冷地下逐客令道:“你走吧。”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有事,我會每天來看你,直到你改變主意爲止。”端木傑的眼中劃過幾絲痛楚,她心裡裝着的始終還是兄長,不再停留,他黯然地轉了身,往門外走去,他會一直等她,等她改變主意爲止。
望着端木傑離去的身影,北宮青臉上有幾分動容,若是真的選擇和他離開,從此漂泊江湖,也許會很快樂,可是母妃的仇呢,她如何得報?北宮墨很快便會知曉她的行蹤,會輕易放過她麼?端木俊呢,他又會輕易放過一個向敵軍獻上陣圖之人麼?
阿杰,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離開,我不能連累你。
“好一個‘咎由自取’,既然你要報復本王,之後又爲何還要趕來瞳州相助?”端木俊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他比弟弟晚到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弟弟急急闖入牢房。他並未阻攔,而是在門外傾聽,他想透過弟弟知曉她的用意,可最終他還是失望了。
北宮青擡頭望了他一眼,他也是一身的戎裝,帶着股濃濃的血腥味。他終於還是來了,可惜遲來了一步,若剛纔來的人是他,或許她會原諒他,可是現在,她已對他徹底死心,冷笑道:“那是因爲我傻、我笨,我以爲只要我真心相待,你就會愛上我、在乎我,結果我錯了,錯得一塌胡塗。在你心裡,永遠都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我在你心裡永遠都無法得到你的信任。”
“我得謝謝你,你的一巴掌徹底打醒了我,我不該再對你癡迷、不該再對你抱有任何希望,因爲你根本就是個冷血無情之人,沒有資格得到任何人的愛。”
“哈哈哈……你,端木俊,從今日起,將變成真正的孤家寡人,沒有人會再傻傻地將真心交託於你,沒有人會再爲你夜唱情歌……我,北宮青,自今日起,再也不愛端木俊,若違此誓,就讓我母仇永遠無法得報……”
她振振有詞的誓言如鐵錘般重重地敲擊在他心上,心口一塊塊地陷落,她冷峻的目光,已見不到一絲愛意和柔情,有的只是無盡的恨意和無情。他真的錯了嗎?
“你……那你就永遠在牢裡呆着,直到你來乞求本王的那一天。”一股怒意直衝腦門,端木俊無法容忍她的傲慢和無視,狠狠地丟下話,憤然轉身。
“來人,自今日起,不許任何人接近她,尤其是康王。若有閃失,誅滅九族。”
“是,王爺。”門外的士兵聞言,震驚不已,顫着音應答。
“哈哈哈……誅滅九族?果然還是你端木俊的作風,真是可笑、可嘆……”北宮青聞言卻是仰天大笑,乞求嗎?她北宮青就算是死,也不會放下尊嚴去乞求他,他根本就是妄想,他根本就不瞭解她。
“餓她三天,不許她進食,本王倒要看看,她究竟能撐到幾時?”端木俊無比憤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是被徹底激怒了吧?
既然無法相愛,那就恨吧,她不介意他恨她,她要在他心中留下無法抹滅的印記。她會跟他糾纏到底,讓他還清欠下她的所有情債,不死不休。
“哈哈哈……”
她止不住地大笑,她已壓抑太久,太多的感情需要釋放,可淚水卻跟着不斷地往外涌。流過她脣邊時,她無意地舔舐了一下,是澀的、是苦的,帶着濃濃的血腥味,那裡面摻雜着血,是血淚。
李天霸從暗處走了出來,默默地望着狂笑不止的她,暗自嘆息。
兩日後,南翼大軍收復失地,重新佔領臨西城、西澗城和易州城,而輕州城則永遠地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三日後,東旭國的軍隊撤離了南翼,端木俊率領十萬大軍朝漢嘉進發。
五日後,太子端木弈假天子之命,勒令端木俊屯兵於邊關,獨自進宮面聖領賞。端木俊抗旨不遵,聯合南蠻五萬大軍,廣發檄文,勤王救駕。
七日後,端木俊所領的大軍與太子所屬大軍於狩城正面交鋒,節節勝利。大戰三日三夜後,太子所部大軍連棄五城,退守漢嘉城。
十一日後,端木俊的大軍開始攻打漢嘉城,漢嘉城內人心惶惶。皇宮內消息封鎖,端木紫的病情秘而不宣,文武官員皆自閉家門,堅守不出。
在攻城的第三日,城內一營的士兵突然易幟反戈,私自打開了城門,引瑞王爺的大軍入城,太子手下僅剩的一萬將士惟有退守皇宮,做背水一戰。
第四日夜裡,在南翼皇宮的東南角,三道人影陸續躍進了宮牆的牆根下。走在最前的是一身白衣、身材高挑挺拔的男子,中間的是一位容貌端莊秀麗的藍衣女子,走在最後的是一位身穿深藍色長衫的男子。這兩男一女的組合小心地穿梭在皇宮之中,熟門熟路一般,輕易地便繞過了重重守衛的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