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北宮青心思不停地轉動,端木俊的反應很奇怪,怕是他已看出什麼不對勁。今日因爲皇帝在場,王府的守衛比平日裡多了三倍,獨孤謀若是選在今日動手,怕是難逃天羅地網,她必須勸阻他,不能讓他幹出傻事來。既然端木俊已經對她起了疑心,她現在就必須離開康王府,引開獨孤謀,不能讓他在這裡動手。
一直到了茅房外,端木俊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北宮青捂着肚子催促道:“你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很久。”
端木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你確定一個人沒事?”
北宮青忙擺擺手,說道:“沒事的,去吧,去吧。你回去幫幫阿杰,好好宰一宰金臣相,他可不是個好東西。”
端木俊遲疑地盯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北宮青躲在茅房裡面,聽外面的腳步聲走遠了,才悄悄地探出頭來,確定已經沒有了人,她才從裡面出來,直奔府門方向。
到了府門口,一名守門的侍衛攔住了她,詢問道:“蘇侍衛,你這是要去哪裡?”
北宮青藉口道:“我忘了些東西在瑞王府,得親自回去一趟。”
“要回瑞王府嗎?本王陪你。”端木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後面,清冷的聲音響起,嚇了她一大跳。
北宮青心裡一驚,忙推辭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取就好。”
“天這麼黑,你一個人走夜路,本王可不放心,走吧。”端木俊不容分說地拽着她的手臂就往外拉,北宮青忍不住在心裡苦嘆,他怎麼跟陰魂不散似的,她到哪裡,他也跟到哪裡。
這下可怎麼辦?她的目的是達到了,遠離了康王府的重重護衛,可要是現在獨孤謀出現,危險的可就是端木俊了。她很清楚獨孤謀的能耐,端木俊一個人決計是對付不了的。她左顧右盼,祈禱着獨孤謀千萬不要出現。
端木俊注意到她的心神不寧,心中冷笑,是在擔心她的老相好嗎?
他淡淡地問道:“在看什麼?”
北宮青假意擡頭望了眼天上的月亮,隨口說道:“沒什麼,你看,今晚的月色真不錯。阿俊,不如你先回去吧,萬一皇上找你,你不在就不好了。”
她很擔心他的安危,心想還是勸他回康王府比較安全些。
端木俊眼神一黯,自嘲地冷笑道:“父皇不會找我的,他從來都不喜歡我。”
“爲什麼?”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北宮青也有所察覺,但想不通究竟是何原因。
“他認爲是我害死了他最疼愛的一個兒子,你信不信?”端木俊黯淡的眼神望向她,眼眸中深藏着複雜的情愫,彷彿幽深的漩渦般,能將人席捲進去。
北宮青內心一顫,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絲痛楚,一絲掙扎,他的內心必定深藏着一段不願回憶的過去。她很想爲他撫平傷痛,果斷地搖頭道:“我不信,你對阿杰如此珍視,可見你還是很重親情的。”
端木俊眼神一閃,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心底劃過,她憑何如此篤信?他從來都是個自私自利,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不也親自體會過了嗎?她憑什麼認定他不會傷害自己的兄弟?他心裡有點抓狂,有種複雜的情緒在心頭糾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到她對自己的信任,反而有些惱怒。他寧願自己在她心裡永遠是個冷血無情之人,總好過日後她發現她錯信了自己而失望。
西北角的黑暗處,有個人影一閃,端木俊的雙瞳肅然地收縮起來,獨孤謀,你終於還是出現了,看來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對你很重要。他一把將北宮青擁入懷中,低頭在她耳邊軟語低訴道:“青兒,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蠱惑,溼熱的氣息噴在她耳朵裡,讓她整個人都有些酥麻,他從來沒用過這樣溫柔的語氣跟她說過話,太不正常了。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她吃的教訓可不止一次了,說她犯賤也好,警覺也好,總之每當他越是溫柔的時候,她心裡的警鐘就敲得越響。
他這是怎麼了?爲何突然又對她熱情起來?不對勁,很不對勁。
是了,是獨孤謀來了,他想引出獨孤謀!
北宮青腦中靈光一閃,可惜已經晚了,一道劍光自眼前劃過,獨孤謀一人一劍飛身襲來。端木俊早有防備,重重地推開她,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與獨孤謀纏鬥起來。
北宮青心裡亂糟糟的,焦急地看着打鬥中的兩人,她不願意看到兩人之中任何一人受傷。腦海中總覺得似乎遺漏了什麼,她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端木俊既然已經知道獨孤謀在附近,他一定不會孤身犯險,那他的援兵在哪兒?
突然她眼尖地看到端木俊手裡丟出一個球狀的東西,是信號彈!
是了,他想用信號彈招來他的人馬。
北宮青想也不想地拼命撲上去,雙手接住那信號彈,“砰”地一聲,信號彈在她的雙手之間炸開,炸得她手掌心皮開肉綻。
“啊——”北宮青疼得連連慘叫,躺在地上不住地打滾,她沒料到信號彈的威力如此之大,隱隱有些炸藥的威力,她的這雙手怕是要廢了。
“青兒!”獨孤謀在打鬥中餘光瞥到了剛纔的一幕,撤出劍招,焦急地向她跑來。
端木俊也有些震驚,想不到她竟然爲了獨孤謀,用血肉之軀去接那信號彈,心底燃起熊熊怒火。她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嗎?現在竟然爲了另一個男人,奮不顧身,這讓他的自尊心深受打擊。
“青兒,你怎麼樣?”獨孤謀關切地將北宮青摟到懷裡,攤開她的手掌來看,裡面已經是黑乎乎的一片,血肉模糊。她這樣奮不顧身地爲他,怎能讓他不感動?
端木俊恨恨地瞪着她,語氣不善地質問道:“你這樣幫他,是想讓他殺了我嗎?”
“不是的,阿俊,我只是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有事。”北宮青忍着手掌的疼痛,用乞求的目光望向端木俊,她不想讓他誤會。
“青兒,你先忍一忍,待我殺了他,再帶你走。”獨孤謀眼中盛滿殺氣,他今日打定主意定要殺了端木俊爲父報仇。
北宮青伸手拉住他,掌心摩擦到他的衣衫傳來一陣刺痛,她顫慄着手,仍是不願放開,懇求道:“不要!獨孤謀,答應我,不要殺他。”
獨孤謀心疼地掰開她的手,可是無論他怎麼使力,她都執拗地不肯放開,兩眼泛着淚光,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他心裡一陣刺痛,兩眼泛起血色的紅光,有些癲狂地怒吼道:“他究竟哪裡好?爲什麼你要這樣護着他?”
“因爲我愛他,如果你殺了他,我也會殺了你爲他報仇。所以求你,不要讓我恨你。”她堅定的話語同時震撼住兩人。
端木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心底某處塌陷了一塊,她堅定的眼神和無悔的決心,讓他深深震撼。
“啊——”獨孤謀受刺激地仰天長嘯,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一次次地往他心口上捅刀子,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有多愛她、多在意她嗎?
北宮青的心口像被什麼堵住一般,壓抑得厲害,以至於手上的疼痛也忘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註定要辜負他,心裡十分愧疚,但她還是忍不住勸道:“獨孤謀,離開南翼吧,回到屬於你自己的地方去。”
“父仇不共戴天,不殺端木俊,我誓不爲人。”獨孤謀此時對端木俊的恨意更深,兩眼充斥着嗜血的紅色,殺氣逼人。他一把推開北宮青,持劍指向端木俊,就算她恨他也罷,他誓要與端木俊一決生死。
北宮青眼見他有些失控,連忙護到端木俊身前,張着顫抖的雙臂注視着獨孤謀,高聲喊道:“獨孤謀,你不是告訴過我,你的父親是一代名將,他是死在戰場上的嗎?在戰場上沒有個人私怨,只有國家榮譽、軍人榮譽,一個軍人的榮耀和宿命都只有在戰場上才能體現出來。你若是個有血性的男子漢,那就回到戰場上去,堂堂正正地和端木俊在戰場上一決雌雄,那樣纔算是真正地替你父親報仇,你明不明白?”
孱弱的身軀如落葉飄零般在晚風中微顫,她用自己弱小的身軀擋在她深愛的男人面前,阻止他殺那個男人,獨孤謀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痛徹心扉,再睜開時,眼中的血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異常的冷靜和肅然。
他擡頭望向端木俊,目光一片肅冷,一字一句地說道:“端木俊,我會在戰場上等你。”
端木俊以同樣肅冷的目光迎向他,冷冷地說道:“本王拭目以待。”
獨孤謀再次將目光移向北宮青,眼眸中閃爍着複雜的情愫,帶着些壓抑沙啞的聲音說道:“青兒……你多保重。”
北宮青回望着他,感受到他眼中的痛苦,心裡像針扎一般,很不是滋味。腰間突然環上一隻手,頭頂上方響起端木俊清冷的話語:“本王的女人,本王自會照顧。”
北宮青詫異地擡頭望向他,他說“本王的女人”,她是不是聽錯了?他是接受了她,承認了她的感情嗎?她是不是在做夢?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在她出神之際,獨孤謀已黯然神傷地離去,在感情上他終是輸給了端木俊,不過他堅信他日定能從戰場上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