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出了那件事後,燕王喜還算老實,不過宮外巡邏的衛兵卻越發的多了,一來二去,竟到了除夕,這可把花衣高興壞了。
“花衣,你在幹嘛?”看她在雪地裡搗鼓着,我好奇的問道。
“夫人,小聲點。”她做了個手勢,示意我,自己一個人默默唸了許久,才起身。
“又長大了一歲呢!”她長舒一口氣。
“你在雪地裡種了什麼?”
“種了花衣的過去。”
“過去?”
“是啊,花衣把自己的過去種在雪地裡,等到來年春天,雪化了,花衣的過去也會跟着雪一起散去。”
看她認真的樣子,我好笑道:“過去也能種下嗎?”
“能種下啊,花衣把自己的回憶種在地裡,那麼地下的他們便會知道花衣的歉意與花衣有多想念他們,這樣花衣和他們都不會孤單了。”
“你真是個有信念的人。”失了失神,我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呢!夫人,我們一起守歲,好嗎?”花衣睜大眼看着我。
“好啊,不過可不許打瞌睡。”
“花衣絕不會。”她豎起小爪子,一臉高興的看着我。
“花衣,你說,春天什麼時候能來呢?”望着漫天的飛雪,我道。
“夫人不是很喜歡雪嗎?春天來了,雪就會化了。”
“是啊,會化,可是我突然想看看漫山遍野的鮮花。”
“鮮花?那也不錯,到時候花衣陪夫人去賞花吧。”
“好啊。”我摸摸她的頭,微笑道。
這天夜裡宮裡宮外到處都是張燈結綵,歡慶新的一年的到來,或許花衣被外面的景色吸引到了,亦或者待在宮裡也把她悶壞了,再她極力的勸說下,我還是答應她去外面看看。
宮裡的酒宴還未散,燈火通明的燕王殿像是這片黑暗中最後一絲光明,可又似很快被熄滅。看着眼前梅花林,我道:“花衣,你說爲什麼只有梅花能在冬天存活下來呢?”
花衣折下一支梅花給我,“大概是他們不願妥協吧,不願向這寒冬妥協,更不願向自己妥協。”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我看着手中的白梅,不禁想到王冕這首詩,甚是應景,也許,他們真的是不願妥協。
“好詩。”我剛吟完,一個模糊的身影從梅林緩緩走來。
“太子。”看着眼前臉上有些微紅的太子丹,他大概是喝了些酒。
“夫人真是好興致。”他微笑道。
“不過是閒來無聊,出來打發時間罷了。”
他看了看我,打發身旁的侍衛。
“宮裡的酒宴太過無聊,年年都是如此,趁着酒氣,便出來散散,不巧正遇夫人,夫人也喜白梅嗎?”
“還好,談不上喜愛,不過覺得很特別。”我剛說完,他卻伸手過來,我下意識的躲開。
“夫人莫怕,本太子不過想爲您拭去肩上的落花。”
我瞧了一眼自己肩上的落花,並拭去。
“不用勞煩太子。“
“夫人也會同害怕父王般害怕本太子嗎?”他盯着我,眼神一片漆黑,言語也有些哀傷。
“太子多慮了,您是您,與您父王無關,況且本宮並不害怕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極了黑暗中的鬼魅,隨時蠱惑着人心。
“可是這燕國上上下下,可怕極了父王。”
“燕王是您們的天子,您們敬畏他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夫人也會敬畏秦王嗎?您們秦國的天子。”看他的樣子似乎很像得到答案。
“本宮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本宮不知道,而且,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王,他值得別人敬畏。”
他看了我一眼,道:“夫人真是令人猜不透呢,也不知這秦王怎會放夫人出國,若是本太子,定不肯讓夫人離開一步。”
“太子還是莫要說如此輕浮之話,免得失了太子在本宮心中的形象。”
“形象?”太子丹眉毛一挑,“本太子可真還想知道在夫人心中本太子是何形象。”
我頓了頓,道:“一個太子該有的形象。”
“夫人說話做事難道都是這般事事經過腦子嗎?就不能,以誠相待?”
“太子醉了。”看他緊追不捨,我只好快點打發他。
“是啊,我醉了,醉酒,醉景,醉心,醉人。”
正當我懊惱怎麼打發他時,梅林裡傳來一陣陣急切而嬌柔的呼喚聲。
“太子,您在哪?”等女子走進,我纔看清女子的容貌,這是個有些清瘦的女子,頭上華麗的頭飾更顯得她的嬌小,有些清秀的臉,配上被寒風凍的有些微紅的臉,更顯可愛,長長的睫毛沾了些雪,眨着大眼睛,尋找着她口中的太子。
“太子,您可擔心死臣妾了。”女子一把抱住太子,有些哭腔的說到。
“好了,只是出來散散酒氣,快跟夫人行禮。”
女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看了看我,向我行禮。
“太子妃碧華拜見夫人。”
原來是太子妃,我向她微微點頭,表示回禮。
“碧華失禮了。”
“不礙事,太子妃和太子夫妻情深,何來失禮之說呢?”
太子丹看了一眼碧華,有些不耐煩的道:“你怎麼跟了出來?”
“碧華也是擔心太子···”
“好了,本太子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你時時刻刻監視嗎?”太子丹打斷碧華的話,似有些不耐煩的道。
“不是的,太子,碧華只是擔心太子。”碧華趕緊安撫着太子丹。
“今日本是除夕之夜,本該是件歡慶之事,怎惹得夫妻不愉快了?”我摘下手中的一朵梅花,戴在碧華髮髻上。
“頭飾太重,總壓得人喘不過氣,這清香的白梅到也配的上太子妃。”
聽到我這番話,太子丹的怒氣平緩了許多,拭去碧華眼角的淚痕。
“碧華,是我錯了,我只是想自由點。”
碧華趕緊捂住太子丹的嘴,道:“太子不會錯,是碧華錯了,太子莫要生氣了,我們的女兒月兒還等着我們回去呢。”
“太子還是隨太子妃回去吧,孩子見不到父親母親會着急的。”看着太子丹沒有說話,我打破沉寂道。
太子丹看了一臉渴望的太子妃,道:“失陪了,夫人。”
他們剛走沒多久,花衣便拉着我的衣袖,道:“夫人莫要與太子妃過多的接觸。”
“哦?這是爲何?”
“夫人莫要被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欺騙了,她可是個色厲內荏的主,背裡裡盡幹些壞勾當。”
花衣還未說完,我一把捂住她的嘴。
“平時是怎麼教你的,說話做事可得經過腦子,真是越發的口無遮攔了。”
花衣慢慢搬開我的手,道:“花衣錯了,不過花衣只是想讓夫人知道,她那副好皮囊下藏着多少見不得人的壞心思,花衣怕她傷害夫人。”
看着她此時認真的樣子,我打趣的莫了摸她的小臉蛋,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你放心吧,太子妃是個聰明人,可我也不笨,我心裡自然是有數的。”
花衣睜大眼看着我,道:“我還以爲夫人會着了太子妃的道,就像當日的花衣一樣。”
“你可曾與她有過過節?”
花衣搖搖頭,又點點頭,道:“花衣剛進宮時,太子妃甚是照顧花衣,那個時候花衣覺得她像極了天上下凡的仙女,可是誰知,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過是一直在利用花衣罷了。”
我摸摸她的頭,不願多說什麼,便道:“沒事,花衣,一切都過去了。”
“夫人肯相信花衣嗎?”她突然擡起頭,直直盯着我。
肯相信她嗎?一直生活在謊言中的我,曾經那麼願意相信別人我,可如今,經歷了那麼多,我還是那個我嗎?
見我失了神,花衣搖了搖我,有些哀傷的道:“夫人是不肯相信花衣嗎?”
我輕嘆一口氣,道:“花衣,曾經的我的確是肯相信任何人,可是現在的我,也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夫人的意思是隻肯相信自己嗎?”
我看着她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夫人。”她輕呢了一聲。
“或許夫人是因爲過去,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花衣,我不知道,莫要問我了。”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低着聲音道。
“對不起,夫人。”
“你爲何要對我說對不起?”
“花衣以爲夫人與宮裡的娘娘不同,真心待花衣,也從不擺架子,可是花衣忘了,夫人的那些過去,是怎樣侵蝕着夫人的心呢?花衣從未真正體會過夫人的過去,又怎能要求夫人呢?花衣只是心疼夫人,心疼夫人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承受着,不願對任何人提起,更不願輕易接受別人的溫暖。”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似乎還不夠。
“花衣,謝謝你。”
“花衣只是希望夫人日後不願一個人孤獨的守望過去了,只希望夫人能開心,那麼花衣也會開心,樑大人,也會開心。”
看她目光灼灼的樣子,我壓低着聲音道:“花衣,我只是害怕了,害怕因爲自己,所有一切都會偏離正常的軌跡,傷害些本不該傷害的人,也害怕,自己受傷。”
說罷,睫毛上的雪花已經融化成水滴,滴落在我的臉頰,花衣替我拭去。
“涼的。”她喃喃自道,一把抱住我。
“夫人莫怕,有花衣和樑大人在夫人身邊,一切都會好的,花衣永遠不會離開夫人。”
“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看着身下抱住我的人兒,我輕聲說道。
“夫人,不要問爲什麼,因爲我們都有彼此守護的人,僅此而已。”她使勁朝我懷裡轉,我摸了摸她道:“花衣我們去望月樓看日出吧。”
“日出?”她擡頭望着我,有絲驚訝。
“怎麼?不想去?”
“不是,不是。”她揮動着小爪子,“只是驚訝夫人竟也有如此,嗯,調皮的時候。”
我敲了敲她的頭,“你這形容詞,嗯,很特別。”
說罷,她便一股腦拉起我朝着望月樓奔去,留下身後侍衛拼命追趕我們,就這樣,我們朝着望月樓的方向,在漫天飛雪裡,奔向日出。